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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娘直播:既是鮮肉,又是女神

看上去有著初戀臉的大眼萌妹,開口卻是低沉的男音,能污能純,正是這種反差感承包著粉絲的笑點。

文 | 韓嘉琪 張玉飛 編輯 | 顯玲

「如果你發現你看的偽娘直播,其實是個女孩子,會怎麼樣?」

「就像我本來想要個高仿A貨,結果卻硬塞給了我一個真貨。」

這是知乎上「如何看待偽娘被揭穿是真妹子」的一個回答。人們之所以選擇去看偽娘直播,要的就是一種反差感和獵奇感,以及只有反串女裝的男生才能承包的笑點。

吼著《好漢歌》的大眼萌妹

直播中,裝扮柔美的軒墨正在給粉絲唱《好漢歌》,粉色的薄唇輕輕張開,一句粗糲低沉的「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吼出,讓粉絲直喊刺激。

軒墨的直播截圖

這個看上去有著初戀臉的大眼萌妹,開口卻是低沉的男音,能污能純,正是這種反差感承包著粉絲的笑點。

偽娘一詞來源於日本ACGN (動畫漫畫遊戲小說)文化,日文名為」男の(的)娘」,該詞首次出現於1983 年的動漫《停止!雲雀君》中。如今偽娘用來泛指通過人為手段變裝為女性的男生。

「群員已滿」。在搜索偽娘主播「軒墨」在直播間公布的粉絲QQ群時,出現了這樣的提示。經過連續三次「已滿請加群xxx」的跳轉,才進入了一個還有「余位」的軒墨粉絲群,又在閱讀了整整三頁的群公告以後,我終於成為了偽娘軒墨的第21個粉絲群里的第1249名成員。

傳說,如果在群里喊「軒墨是我老婆」會被打。

主播軒墨被稱為「國服第一扳手」,因為許多直男粉絲表示在看過軒墨的直播以後,就被他活生生「掰彎」了,「皮萌」的主播軒墨,既有男生的頑皮,又有女孩子的可愛。

去年6月,軒墨成為一家直播平台的力推對象。包裝團隊第一次見到軒墨,驚呼:「這是男生嗎?不是吧?是嗎?」給軒墨變裝之後,發現他比很多美女主播都更好看。

出道三周後,直播間的關注數從一萬八飆升到二十多萬,粉絲量最終超過了150萬,躋身為這家直播平台的頂級主播。

「這麼可愛,一定是男孩子!」網友大呼,DIY成語「知男而上」也迅速躥紅。軒墨自此成為了人氣頗高的偽娘主播。

根據QQ的群員統計,軒墨的粉絲群中男生超過了70%。在其他幾個人氣偽娘主播的粉絲群中,男生也都佔到了整個群的七到八成。

軒墨的粉絲群截圖

看過偽娘直播以後,一些男粉開始對真娘直播失去興趣。軒墨的粉絲小浩說,「我就把墨寶當女的看,但又不矯情。」在直男粉絲眼中,偽娘具備理想女生的外形,而在心理層面因同為男生,溝通起來不會感到思維上的差異。

「既是哥們兒,又是女神」,外形與性格上形成的「反差萌」是很多男粉絲對偽娘主播的最大感受。相比女主播,男粉絲可以對偽娘主播無所顧忌地開車。

偽娘獃獃說:「我們男孩子很懂男孩子,所以粉絲們污一下,你懂的,會覺得很正常啊。」

男主播的」翻身仗」

一直以來,男主播在秀場娛樂直播領域並不如女生吃香,如何包裝一個娛樂男主播成了經紀公司頭疼的問題。

異裝之後的軒墨,超強吸金能力在男主播們慘淡的行業里,意外地打了一場翻身仗。一個網友自稱「為了老婆軒墨,我去專門去下載了直播平台的app。」微博上頻頻出現熱門求助帖:「如何戒掉軒墨?」,「因為偽娘軒墨而和男朋友吵架,應該怎麼辦?」

和大多數秀場主播一樣,偽娘主播的日常是閑聊、唱歌,會跳舞的也會跳跳舞。然而,看臉才是粉絲們看偽娘主播的終極目的,「就算軒墨什麼也不幹,我也願意從頭看到尾!」

儘管早在2016年,偽娘直播已經進入了大眾的視野,但卻沒有形成氣候。軒墨的爆紅讓直播經紀公司看到了偽娘直播里的巨大商機。

2017年12月底,這家直播平台又重點打造了偽娘主播小銀、CC醬等人,至今已正式簽約八九名偽娘主播。因此獲封為「灣(彎)仔碼頭」。

另一位炙手可熱的偽娘主播小銀,也在出道的半年裡收割了四十萬的粉絲。

和定位「萌妹」的軒墨不同,小銀的路線偏向熟女,紅唇、黑絲、小禮服,在粉絲的要求下,也會時不時去cosplay一些動漫角色。

小銀

小銀第一次反串女裝是在大學的cosplay社團,當時只是幫社長臨時去cos一個女性動漫角色。在日本ACGN文化中,女裝大佬是一件很常見的現象,小銀沒太猶豫,結果獲得了圈子裡的一致好評。

這次偶然的反串讓小銀髮現了自己的女裝潛質,皮膚白皙、身材高挑,是塊做「御姐」的料。

小銀說,比起男裝,女裝的設計更豐富、更精美,是一種美學上的享受。而女裝的美感要附加神態舉止才能傳達,男生的一些動作會顯得違和,於是他有意地去模仿女性化的動作、表情,在反串的時候讓內心向女性靠攏。變裝被他當成了一門藝術。

他說,自從做偽娘直播以後,發現二次元的圈子對偽娘的包容度要更高,因為ACGN文化里,大家對偽娘見怪不怪了。但是三次元里,偽娘可能就會被很多人指責「不健康」、「變態」。小銀希望通過直播能讓更多三次元的人們理解偽娘,喜好反串並非病態。

「關於腿毛怎麼辦?」帶著「男生汗毛重如泰迪熊」的偏見,很多女生對偽娘如何去除男性化特徵非常好奇。其實,天生體毛不重的男孩並不需要天天刮腿。反而因為個子高,男生大腿不容易堆積脂肪。

「腿腿腿!」,一米七五的小銀,常常在直播間看到這樣一串串來自粉絲的彈幕。

走出直播間的小銀,換上字母T-shirt,從直男的女神秒變哥們兒。

私底下他說,自己是一個很直的直男,「雖然經常被誇長得漂亮,但是也可以man。」女裝直播半年,女孩子的細膩心思小銀卻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學來」。

他的助手吐槽,有一次她的手機摔壞了,小銀不僅沒有給出任何安慰的話,倒是來了句東北味兒的:「厲害了!」

偽娘遇見電商:穿著絲襪賣口紅

電商直播經紀人冰河觀察到,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偽娘美妝在電商直播平台上異軍突起。

做美妝的女主播數不勝數,同質化嚴重,而一個男孩子打扮成女生教大家化妝,就會讓人眼前一亮,推銷產品的效果也要好得多。冰河說,這是抓住了客戶的「看熱鬧」心理。

和秀場直播不同,電商直播不以唱歌跳舞、聊天喊麥為主要賣點,電商直播自帶「賣貨」屬性。電商主播的工作內容是:在直播期間通過美妝等方式巧妙地推銷產品,最終從賣出的產品中提成。

偽娘主播胡嶼就搭上了電商直播的快車。

其實,自從去年五月參加綜藝節目《我是直播偶像》之後,胡嶼被媒體遺忘有好一陣了。

「以前做直播最火的時候,一條視頻能有上萬的點贊,現在才有幾十。粉絲都去哪兒了?」

5月13日,11點40分,胡嶼在漫長的沉寂期後終於上了次微博熱搜,排名13。次日,帶著「95後年入百萬」的標籤,胡嶼的故事以成功學的方式被打包推送到了騰訊新聞。

胡嶼

這次在微博熱搜的短暫上榜,部分要歸功於胡嶼從娛樂秀場到電商直播的轉型。為此,他的直播間也從老家湖南搬到了電商總部所在的杭州,每天的活動空間圍繞一把直播時坐的土黃色皮椅。

他仍然延用之前的女裝反串作為個人招牌,只不過這一次,他不再與粉絲閑聊,口頭禪變成了:「高光修容,買一送一!抓緊下單啊寶寶們!」

和賣場外的喇叭如出一轍,胡嶼所說的每句話都要重複至少一遍。曾經在直播間與粉絲互動很少的高冷「女神」,為了產品推銷,「寶寶們」成了每個句子的後綴。

穿著水手裙,一邊快速撲粉,頭頂的水手帽在連續直播的四個小時里頻頻滑落。做娛樂主播時的女神范兒不保,開始「賣貨」的胡嶼摸索出了親民的搞笑路線,直播標題也畫風突變:「無敵妝容,糙漢變蘿莉」。

胡嶼在直播室

胡嶼從小長相清秀,被當女孩子養。所以從男裝到女裝的跨界沒有讓他感到「彆扭」。

決定做偽娘美妝以後,胡嶼的生活費經歷了一輪暴漲。打開胡嶼的衣櫃,裡面塞滿了各種各樣的女裝,至少有四五十件,M碼,全是從淘寶上買的,一天一換,只是為了不讓觀眾審美疲勞。

假髮有一百多頂,口紅有一百多支,從香奈兒到平價品牌,為了直播需要,「敗」口紅比大多數女孩要來得更加猛烈。不過胡嶼的高跟鞋卻只有兩雙,因為直播的時候不用露腳,穿拖鞋就行。

一個人承擔兩個人的開銷,是許多偽娘主播的日常。

換上女裝以後,胡嶼的性格也同步切換。「戴上假髮的瞬間,就像變了個人。」 私下裡害羞內向,沒有安全感,也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穿了女裝、面對攝像頭就開始變得逗比、毒舌,翹起蘭花指、頭髮撩起來,還會時不時與粉絲飛吻。這些反串時製造的喜感,吸引了更多的粉絲。

偽娘不是長期飯票

偽娘直播的生命周期短暫,在直播這個金字塔型的行業內,真正收入可觀的人鳳毛麟角,能獲得像軒墨、小銀、胡嶼這樣成績的偽娘屈指可數。

一位直播平台的經紀人透露,如今的娛樂主播平均的活躍周期只有六個月左右。偽娘作為博人眼球的招牌,很難持續,最終還是得拼才藝。

即將從醫學專業畢業的小魚,曾經在業餘時間裡做起了偽娘直播,「我的直播內容就是沒有內容,基本上都在閑聊。」然而狂熱的男粉絲們還會專門把他的直播視頻錄下來,反覆回味,還有男粉絲自爆:「昨晚抱著小魚的視頻睡著了!」

大學男生小魚三個月內收入近九千,算是業餘主播里業績很好的。「但是做直播要花費大量的精力。我還是想找份正職。」小魚說。畢業季,他已經逐漸減少了偽娘直播的頻率,開始認認真真地投簡歷。

小銀在出道半年後,經紀公司也開始緊鑼密鼓地幫他策劃轉型,延續他的直播生命力。

偽娘要持續做到夠精緻、夠美,否則,那些自稱是「顏性戀」的男粉絲們也可能會迅速反水,覺得「噁心」,小銀無奈地感慨。

小銀在剛做偽娘主播的第一個月里,也因為黑粉的攻擊掉過眼淚。不過他很快調整了心態,一個月後,他明白了鍵盤俠們的話不能較真,也接受了任何人都做不到被每個人喜歡的事實,尤其偽娘又是一種非常小眾的文化。

為了保持身材,小銀前段時間去健身房鍛煉,沒過多久就長出了肌肉線條。所以健身的計劃被緊急終止,轉向了瑜伽鍛煉。為了直播,小銀需要努力抹除男性化的特徵,肱二頭肌可是萬萬要不得。

小銀

胡嶼則因為每周七天的「美妝反串」,需要在臉上糊著厚重的妝容。有時候一個眼線能來回畫三十多次,打十幾層粉,整張臉像糊了膩子,卸妝以後,各種皮膚問題此起彼伏地發作。所以敷面膜是每天凌晨四點上床時的最後一個任務。

曾經有一個很帥的男生在直播的時候向胡嶼深情告白,結果後者在發現他是男生的時候,場面一度尷尬。被胡嶼「掰彎」的男孩不少,問他有沒有驚喜,他只是淡淡地說:「習慣了,還好。」流露出來的反倒是一絲疲憊。

直播間的告白,他從來沒有當真過。

做偽娘直播也意味著要有超強的心理素質。鋪天蓋地的「黑子」在他的直播室放狠話,「三分人,七分鬼」。即使男裝出鏡,戴個美瞳也會被人說是變態。「有的人直接給我發來變態視頻,還有的叫我人妖。」 現在的胡嶼不再「忍氣吞聲」,會在直播間里直接回擊黑粉,「I don』t care,反正黑粉無處不在。」

其實,小銀、胡嶼以及大部分的偽娘主播,心理認同都為男性,既不會把女裝穿到日常生活中,也沒想過要去變性。每天只有在直播間,「女性」這個身份才會生效。

胡嶼最近感到壓力很大,「因為現在的直播情況是,主播比粉絲還多」。 被籠罩在這樣的不安中,今年2月,胡嶼開了家淘寶店,為不知哪日到來的「過氣」做一個後備計劃。

胡嶼的男裝照片

在直播平台上一炮而紅,也可能意味著一下就死。

中午十二點,距直播開播還有一個小時。他一邊接受採訪,一邊蹲在地上忙著給淘寶店的顧客打包貨品,膠帶聲呲呲拉拉。穿著熊本熊的脫鞋和寬鬆的運動褲,短髮長到遮眼睛了卻還沒有時間去剪。胡嶼的新店剛開不久,發貨速度得快,保證顧客好評是他的首要目標。

畢竟,曇花一現才是大多數主播的命運。

Q&A

關於當下消費社會裡偽娘文化的流行,我們採訪了日本一橋大學社會學研究科副教授Sonja Dale博士。

小南:偽娘是ACGN文化的產物嗎?

Sonja Dale博士:儘管偽娘一詞(日文「男の娘」)誕生於日本80年代的ACGN文化,但事實上只是日本傳統男扮女裝(cross-dressing)文化在現代的延伸。這種傳統文化通過動畫、漫畫、遊戲等新的媒介在現代得以更加廣泛地傳播,更易讓人接受。在這個過程中cosplay毫無疑問地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小南:這種異裝傳統是日本獨有的現象嗎?

Sonja Dale博士:從歷史來看,男扮女裝事是一個全球性的現象,不僅只是在日本或者東亞等地區。在北美原住民的文化中,在印度的文化中,都存在著這種現象。但是由於殖民化和西歐化,被基督教視為禁忌的男扮女裝和同性戀在殖民地就被逐漸當作是一種落後的文化糟粕 。

在亞洲,日本和泰國都沒有殖民歷史,所以男扮女裝的傳統流傳了下來。武士之間的同性之愛和男扮女裝都是被日本傳統所接受的、甚至是風靡一時的。

小南:如今盛行的偽娘現象對於傳統二元論的性別框架的影響是怎樣的?

Sonja Dale博士:影響是非常表面的。目前偽娘文化更多的是一種時尚,一種潮流。和當下越來越多的男性學會化妝打扮的潮流一樣,帶有一點傳統女性氣質的行為並不代表人們會對於傳統的性別角色和性別關係的看法有所改變。在日本,許多偽娘被問及未來的感情和婚姻等問題時,依舊給出了日式傳統大男子主義的觀點——表示更希望和傳統的、負責家務的「大和撫子」結婚。

小南:今天,許多「職業偽娘」的動機是完全商業的。這種現象的原因和影響是怎樣的?

Sonja Dale博士:偽娘和BL(耽美)文化存在著相同點。他們都是現代消費娛樂文化的產物。在主流媒體和大眾的討論中,偽娘和BL起初並不和「性別」概念相聯繫,而是與「可愛」聯繫在一起的。參與這些文化並不源於對自我或者他人性別認同的思考和探索,而是因為偽娘或者耽美文化里的男生「可愛」、「好看」。在這樣的文化中,人們不會接受一個身著女裝的有著絡腮鬍的彪形大漢,人們只能接受可愛和漂亮的「美少年」。

小南:面對偽娘,有一些觀眾會直接稱呼他們是「怪物」。您如何看待部分觀眾的這種心理?

Sonja Dale博士:觀眾群體更多是為了娛樂、「圖新鮮」。有的甚至只是為了尋找一種「我更正常」的優越感。

來源|南都周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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