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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文字里有圖像、氣味和聲音

糖匪的小說就像一個科幻版的《集異壁》

它講的是虛擬現實、太空遺民

可當你翻閱它的時候,映入眼帘的卻是倫勃朗的畫、大都會博物館的館藏

最後,當你合上這本書,會看到封底上印著「幻想·短篇集」

Whale

 Loud To Sleep

Jet Pl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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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NASA藝術家曾經問我:

「藝術家到底是什麼呢?很難說,不一定就得是詩人、雕塑家、攝影師……如果非要下個定義的話,我們是不按常理解讀世界的人。」

侯世達有本奇書《集異壁》(全稱《哥德爾 埃舍爾 巴赫——集異璧之大成》),借哥德爾的數理邏輯,艾舍爾的版畫和巴赫的音樂,去介紹可計算理論、人工智慧、語言學、遺傳學……

也許藝術家早就看透了人類意識的局限,知道萬物之間具有某種隱秘的聯繫——

文字不一定要用讀的;

圖像不一定要用眼球;

唱歌不一定要靠聲帶;

我們在這裡用一堆文字去解釋另一堆文字,名曰「評論」,也許是笨拙低效的。

有時,他們甚至有點煩人,打個比方,當你解釋「太陽是什麼」,藝術家準會跳出來,指著顏料、曲譜和漏光的底片說,看,這就是太陽。

糖匪喜歡寫藝術家。

她的小說集像博物館的一條長廊,收藏了很多這樣的怪人——

《博物館之心》寫了收藏家,異星客來到紐約,愛上了人類的博物館;

《看見鯨魚座的人》里,一個靠「藝演」為生的父親,幫女兒做作業時發現了新的星球;

《黃色故事》的主角是「說書者」,在盛夏的夏利車裡販賣故事,故事的形態是狗;

《荷蘭間諜》講了一個反抗系統規訓的人,被派回17世紀充當名畫家;

......

全都任性偏執,卻擁有超越凡人的感官,用藝術做武器,在「限制」跟「常規」里橫衝直撞。

糖匪做過很多事,舞蹈,攝影,劍道,寫作,帶著一隻毛絨狐狸周遊列國。

這隻狐狸叫「古巴」,在西班牙龍達看落日(攝影:糖匪)

一個人只有遍數體驗過這些身份,才能向讀者揭示某種誤區:

我們感知世界的方式也許是錯的。

像所有藝術家擅長的那樣,她的文字會讓你產生通感,看到圖像,聞到氣味,聽到聲音。

不信,來做一個實驗,放棄語言,單憑圖像,糖匪那些艱澀、跳躍、細碎的文本,會一下子變得輕盈起來:

《黃色故事》

(選段)

「男人感覺到透明的水流——001101——從他身邊流過,它們將要流向海底無數的溝壑孔穴,從那流走,離開這裡。」

作者:Kazuhisa Uragami,Illustrations for Nikkei Business

「我賣故事,特別的,昂貴的,無法取代的,你要坐破車來,你要帶足錢,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許再來找我。」

作者:Kazuhisa Uragami,どんぐりと山貓

「他向前走出一步,海水隨之晃動,天空隨之晃動,天上海里的萬物也隨之晃動。」

作者:Kazuhisa Uragami,Book cover illustration for A border and JK

《博物館之心》

(選段)

「從事這份工作後,他常常會莫名地環顧四周,想要辨別隱藏在人類中的異星客。他們穿越星系團,最大限度地使用他們快要散架的航空工具,結束漫長的旅程,來到地球,為了宇宙里的一個傳說,躲進人類的軀體,躲進幽蘭微弱的鱗片光芒里。」

作者:Jie Ma,Whalefall City

「鮮艷的帶著特殊趣味的科幻小說海報,打字機,愛因斯坦的公式,貓糧罐頭,宇航服,舊照片,寫字桌。大部分在二手市場隨處可見的物件在這裡以滿有尊榮的面貌被展示。」

作者:Jie Ma,Whalefall City III

「是的,所有的生命都會消失,但他們的痕迹會以某種方式留下。未必會被紀念,未必會被察覺,但一定會留下。

這座博物館會比那孩子存在得更久。」

作者:Jie Ma,Scintilla

《看見鯨魚座的人》

(選段)

「『雲朵碰到金魚的時候,讓金魚吐出大水泡怎麼樣?怎麼樣,特別棒吧?』

很多年過去後,她仍然記得那張神采飛揚的面孔。他的父親好像老電影里那些放煙花的小孩子,專註於正在創造的新奇事物上。」

作者:Mocaran M,Portrait of summer 3

「血液,內臟,碎骨渣,眼球四濺,落在了宇宙深處星星的聲電光影上。

藝演結束。

以一具無法還原的屍體和一頭瘋象作為結尾。」

作者:Mocaran M,Abstractscape

「在腳尖輕觸星球表面凍岩層的那瞬間,彷彿電流涌過。她感到疼,疼到頭盔可視鏡被水汽模糊,疼到眼淚弄濕發梢。(這裡的引力是地球的四分之一。)

她忽然想起那個夏天,有個身影向她俯下身子。他的肩膀上披掛著雲彩。」

作者:Mocaran M,Sky whale

《自由之路》

(選段)

「這間小小的公寓寂靜幽暗,如同一塊乾燥的海綿吸收著外部世界的仇恨,恐懼,怨毒。她的聽覺無比靈敏,能夠清晰辨別方圓幾公里的聲響,當然,她也聽到了不計其數的死亡。」

作者:Yuri Shwedoff,Idols

「牆外的死屍橫陳,牆外的末日並不會影響我們。我們將按照我們的時間線走向永恆。我們這一族將在黑暗中熠熠發光,獲得永生。」

作者:Yuri Shwedoff

「那一刻,渾濁的陽光穿過霧霾深深刺痛著她,在臉頰,肩頭,和手腕上每一寸的肌膚里種下滾燙的渴望,召喚著她對外界的愛戀,對——骯髒熱烈吵鬧,充滿著香氣和惡臭的世界,一個被認為是活著的世界——的愛戀。」

作者:Yuri Shwedoff,Floating

《荷蘭間諜》

(選段)

「我們都是自願來這裡的,我們這群廢物,畫師、舞蹈家、噴繪藝術家、量子微雕師、裝置攝影師、人體光電師…最後我們還是都來了,上了這座河口沙島,就像幾千年來奔瀉東下的泥沙一樣,淤積在這裡,每天潮汐漲落沖刷著這篇港汊縱橫的濕地。」

作者:Maxime Schümmer,Glass Labyrinth

「我用了朱紅土黃的溫暖色調來記錄這個城市的確繁華興旺過,在雷倫伯克少尉衣襟的紋飾上,在柯克上尉的腳邊飾帶,在同樣飄動著的掌旗手的領巾,吠叫的狗,倒掛在少尉腰間的雞,我按照他們給我的密碼輸入了這個時代的數據。」

作者:Maxime Schümmer,Tennyson Cyborg

「光線和陰影請醒過來,我的眼睛請醒過來,織物和肉體下的生命請醒過來。射擊手們回到各自歸屬的位置上去,回到各自的生命屬性中,任何刻板的條例不能再禁錮任何人,我要你們活潑,鮮活,每個人在神聖的光芒里成為自己。」

作者:Maxime Schümmer,Nameless

感官之間的聯繫如此妙不可言,難怪韓松用了一種奇異的比喻:

「糖匪的小說,好像走在東方和斷崖、大海以及城市的交匯線上。」

差異性、異化感,這是世界科幻文學長期尋覓的一種方向,從愛倫·坡、新浪潮、新怪譚直到現在。

所以,糖匪文字里的某種特質會兩度得到「美國最佳科幻年選」的青睞,因為科幻的價值之一,就是在不可能的領域裡認知世界——

這本小說就像一個科幻版的《集異壁》,講的是虛擬現實、太空遺民;

可當你翻閱它的時候,映入眼帘的卻是倫勃朗的畫、大都會博物館的館藏;

最後,當你合上這本書,會看到封底上印著「幻想·短篇集」。

「是否人類無法在三維世界裡理解大腦的工作原理以及其它一些事物,因為它們都是更高維的,而我們只能觀察到它們的三維形式,所以這一切的研究才如此艱難,所以才會有這麼多難解之謎?」 侯世達在《集異壁》里問。

糖匪的文字可能是答案。

| 責編 | 西威主任

| 作者 |

船長,宅學家,茶多酚驅動型碼字機,太空美學研究員。

冬蟄意,腦洞巨大的高緯度生物,喜歡寫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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