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宮村讀詩集》：讀《唐詩三百首》 018-孟浩然：《宿業師山房待丁大不至》

眉力村 |2018年第064期（總第781期）

《宿業師山房待丁大不至》

◇ 孟浩然

夕陽度西嶺，群壑倏已暝。

松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

樵人歸欲盡，煙鳥棲初定。

之子期宿來，孤琴候蘿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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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三百首》裡面所選的這三首孟浩然的五言古詩，他們所寫的內容很接近，就是朋友不在身邊，孟浩然很想念他們。第一首，《秋登萬山寄張五》，寫的是秋天的時候他去登萬山，然後想起了張五，孟浩然就問張五，「何當載酒來，共醉重陽節」，你什麼時候能過來，咱們好一塊去登高賞花喝酒；第二首，《夏日南亭懷辛大》，就是夏天的時候，孟浩然在南亭乘涼，想到了辛大；這一首呢，《宿業師山房待丁大不至》，孟浩然就寫他在某座寺廟裡過夜，等著朋友丁大過來，但是丁大沒來。除此之外，這三首詩，寫法也很像。都是先寫景，後懷人，就是想念老朋友。一會兒咱們再詳細來看這首詩。這首詩的題目，宿業師山房待丁大不至，宿是留宿，就是過夜。在業師山房這裡過夜。業師，意思是一個名字（法名）叫「業」的師傅，師是對僧人的一個尊稱。山房就是僧房。待丁大不至，丁大可能是丁鳳（1），大是他的排行，老大的意思。上一首，《夏日南亭懷辛大》里有個辛大，也是這個意思。

圖片來自網路，僅供欣賞

這首詩的前四句，「夕陽度西嶺，群壑倏已暝。松月生夜涼，風泉滿清聽」，這四句，和《夏日南亭懷辛大》里的前兩句，「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幾乎是一樣的意思。都是說，太陽落山了，月亮出來了。咱們具體來看這四句詩：夕陽度西嶺，度，是越過的意思，太陽已經越過西邊的山頭了，所以，整個山谷忽然之間就暗了下來，群壑倏已暝。壑是山谷，倏是忽然之間，天色一下子就變暗了，形容很快。松月生夜涼，意思是說，看著松樹間的月光，讓人覺著有一些涼意。這一句，松月生夜涼，可以和另一句唐詩來作個比較。咱們接下去會讀到常建的一首詩，叫《宿王昌齡隱居》。那首詩裡面有一句「松際露微月」，這一句所寫的景色也很美，但它是實寫，單純在寫景色，就是寫月亮從松樹的樹梢間升起來了。那孟浩然這裡呢，則是虛寫，雖然也是有松樹，有月亮，但他寫到了一種很細膩的人的感受，是什麼呢？就是月光清冷。接著一句，是風泉滿清聽。拆開來看，一個是有風，風在吹；另一個是有山泉，泉水在叮咚響。那人聽到的聲音呢，就全是這風聲和水聲。滿清聽，滿可以解釋為全部，就是滿耳。清聽是形容風聲和水聲的，是清脆悅耳的。這裡我又要發一下感慨：讀古詩詞，好是好，好處有很多；但也有不好。比如咱們讀王維，讀孟浩然的這幾首詩，他們把大自然的景色寫的那麼好，那麼美，美好得像是假的，是不是？這是因為我們離這種美好太遠了。我們整天那麼忙，忙忙碌碌，行色匆匆，怎麼能夠體會得到那種風景的美好、心意的美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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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兩句呢，「樵人歸欲盡，煙鳥棲初定」，這兩句，則是和《秋登萬山寄張五》里的兩句，時見歸村人，沙行渡頭歇，很相似。都是寫天色暗下來，人們回家去了。歸，既是實寫，也是在寫一種很隱秘的情緒，就是回歸，懷歸。別人都回家了，小鳥也回家了，我為什麼還不回家呢？或者，你為什麼還不回來呢？這層意思在詩里很隱秘，哪怕孟浩然沒有這層意思，咱們讀詩，也可以這麼來讀。樵人歸欲盡，樵人是那些砍柴的人。他們上山砍柴，現在天黑了，他們都回家去了。煙鳥棲初定，煙鳥，煙是煙氣，天色暗下來之後，山色迷迷濛蒙的，有煙氣，這個也是生活在城市裡的我們很難看到的風景。山色暗下來了，小鳥們飛回了窩安定下來了。

「之子期宿來，孤琴候蘿徑」。最後兩句，注意一下，主語不一樣。第一句寫的是丁大，第二句是孟浩然自己。第一句，之子期宿來，之子，意思是那個人，這裡指丁大。期是約會、約定。期宿來的宿，和題目中的「宿」意思不一樣。題目里的「宿」是動詞，是留宿、過夜的意思。這裡的「宿」，是名詞，意思是隔夜。丁大和孟浩然約好了，第二天要來，但是現在呢，他沒有來。所以孟浩然現在就「孤琴候蘿徑」，他抱著一把古琴，站在山路邊等著丁大。孤琴，其實是人的「孤」不是琴的「孤」，是人很孤單，只有他一個人。前面咱們讀王維《送綦毋潛落第還鄉》，那邊也有一句類似的，「孤城當落暉」，這裡，也是一樣的情況，就是朋友走了之後，自己會很孤單，但詩人他不直接說，他說是從此之後，這個城市因為沒有了你，而變得孤單。古人很會說話，是不是。他們都把思念之情、孤單之意說的很委婉。蘿徑，其實就是山間小路。山上會有很多「蘿」這一類的植物。「蘿」是什麼呢？前面咱們讀的杜甫《佳人》里有「牽蘿補茅屋」，李白《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里有「青蘿拂行衣」，這些「蘿」，都是泛指，指那些藤蔓類的，攀援纏繞的植物。

注釋：

（1）趙昌平編著. 唐詩三百首全解. 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6.07，P19。「丁大，當為丁鳳，浩然另有《送丁大鳳進士赴舉呈張九齡》詩」。

20180524-20180528

在協和道

配樂：石進《夜的鋼琴曲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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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詩詞/《宿業師山房待丁大不至》（唐·孟浩然）：之子期宿來，孤琴候蘿徑。

眉力村| 桃花落，清水流；有佳人，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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