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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想變成那樣的大人,所以我們拒絕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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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所謂的純真與幼稚絕對不是同一件事,所謂不想長大和不能承擔責任也是兩回事兒。因為不想成為那樣的大人,我在某一個程度上,拒絕長大。

作者

《大寫的蘿菈》主筆Laura Lan藍思晴為華語圈知名鐘錶珠寶評論家,專精機械鐘錶賞析,亦對珠寶、生活、文化與藝術等各領域皆有著獨到的見解。創辦《引想力工作室》從事專業文案、顧問、講習等工作。

會開始注意到「小森(Mori)」也是因為周圍太多的人,說我長得太像她。很多人以為小森就叫做「奈良美智」,所以更多人會說我長得像奈良美智。

奈良美智筆下的小森,此幅創作繪於日本福島核電事件之後。

其實奈良美智是目前最有名的日本當代藝術男性畫家之一,而這個女性化的名字來源,是因為父母期待一個女兒的降臨,但在他出生後又來不及換之前已經起好的名字。而他的畫筆下常常都是一個安靜的娃娃大頭,畫的沒有背景沒有太多的裝飾,只是一個直視前方的女娃,所以很多人誤會奈良美智其實是一個女孩。

日本當今最重要的藝術家奈良美智。

經歷過退學、高校美術老師、德國留學11年的各種經驗,奈良美智絕對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插畫家,即便是以卡通般構圖的畫風,奈良美智的油畫仍能看得出傳統作畫的筆觸與技法,在色彩的層疊中創造出光影的靈活生動。除非在欣賞古典與現代藝術時、在大師的作品面前,我會從學習畫作的創作時代與畫家本身的生命經歷,進而去更加理解其畫作的精髓與精神。不過在像奈良美智這樣的當代藝術家身上,你不需要去理解太多背後的故事,只需要直觀地去欣賞或不欣賞。

奈良美智曾留學杜塞道夫藝術學院,攝於1991年。(照片取自奈良美智Instagram)

奈良美智和小說家村上春樹一樣,都是戰後嬰兒潮成長過來的日本創作者,這個時代生長的創作往往帶有一種與現實社會抽離的質感,村上春樹小說中的主角往往都不需要與社會有過多的接觸,獨立工作養活自己,習慣獨處、常常與伴侶之間出現離異的問題。而貌似巧合的是,奈良美智也是一個害羞、長期獨處與人群隔離的人,其早期的畫作,則多半是斜白眼看著世界、有時候會爆粗口的小女孩,很多人解讀是來自於奈良美智的憤世嫉俗人格。

奈良美智筆下的小女孩常常出現陰暗的情緒甚至會爆些不雅粗口。(照片取自Kaikai Kiki Gallery Instagram)

雖然畫齡頗長,奈良美智卻是在2000年左右開始在日本與美國大量巡迴展出後,才開始走紅。一幅奈良美智創作於1995年、尺寸120*110公分見方的油畫《Yr. Childhood》曾經在佳士得拍賣會上拍出1972萬港幣的高價,是2008年前拍賣成交價的近三倍之多。

奈良美智創作於1995年的《Yr. Childhood》,在佳士得拍賣會中拍出高價。

奈良美智許多畫中的小女孩總是帶著睥睨的眼光看著觀眾,有時候帶著一點「邪惡的」冷笑,許多不喜於世俗社會的陳規的青年都喜歡這個帶有點壞壞又有著純真外貌小孩形象。也有人因為奈良美智個人喜好搖滾與朋克音樂,所以將這些創作與搖滾樂與朋克精神聯想在一起,這些都使得奈良美智的作品粉絲更多的是成年人。

奈良美智筆下的小女孩常出現睥睨世俗的表情。

不過奈良美智曾在2014年對美國財金日報(Financial Time)的訪問中提到:「把我的藝術作品與朋克文化聯想在一起是一個巨大的誤解,我的部份畫作常常與著名的朋克音樂專輯封面聯想在一起,但我更寧願說民間流行音樂的唱片封套對我的創作有深遠的影響,因為在我生長的環境中沒有美術館與博物館可以觀賞參觀,唱片封套是我對於美學累積的唯一來源。」

流行音樂唱片封套的設計對奈良美智的藝術創作影響深遠,也成為日後他創作唱片封面時的美學來源。

針對眾人都解讀奈良美智的畫作皆是女孩形象,他也曾經解釋:「我不會特別覺得畫里的小孩是女孩,因為這是一個自然而然畫出了的形象,在我腦海里迸出的一個形象,我沒有多想。對我來說,小孩在成長為男人或女人之前,其實性別並沒有如此被強化,小孩們就是如此的純粹自然,我是這麼想的。」

奈良美智多以小孩形象為創作主軸,此幅畫作創作於1994年。

也許是一種相由心生,我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保留心靈純凈,不畏世俗且睥睨權勢的不願意長大的女孩,奈良美智畫作中的小孩在眼神與表情上才會仿似出現在我的臉上。

奈良美智的創作。(圖片取自奈良美智推特)

為了這份喜愛,我曾經前往東京、名古屋、大坂、香港各大城市奈良美智的特別展出,只為了現場直視觀賞奈良美智的畫作,因為之前有太多奈良美智的作品只能在畫冊與明信片中看到。奈良美智的畫作除了特展之外,幾乎不太能夠觀賞得到,幸運的是,奈良美智專屬美術館「N』s Yard」終於在2018年3月落成並正式對外開放,我們也終於有了一個據點可以固定地看到奈良美智的作品,因此我也趕緊地在4月前往朝聖。

奈良美智專屬美術館N"s Yard於2018年3月落成開幕。

「N』s Yard」位於栃木縣偏遠的那須塩原,有些攻略提到從東京過去只需要40分鐘,絕對是沒有去過的人寫的。從東京火車站坐快速火車到栃木縣的那須塩原站就需要一個多小時,從那須塩原火車站搭公交車去美術館附近的公交車站需要30分鐘,但是所有聯繫公交班次十分少,並且還有季節性與周末、工作日的交錯停歇班次,所以要從那須塩原火車站到美術館去,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奈良美智專屬美術館N"s Yard於2018年3月落成開幕。

我建議從那須塩原火車站再搭幾站普通火車到黑磯車站,在黑磯車站前搭往板室溫泉的公交車,在「青木別莊前」車站下車,公交車行經沿路多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樹林,人煙稀少所以往往有些車站過站也不停,約25分鐘左右後就抵達了「青木別莊前」。我緊張了一路,錯過了無數的火車與公交後,終於來到美術館前的這條長路,幸而路邊的樹上都系著「N』s Yard」美術館的標誌,我才能沿著那筆直且不知通往何處的鄉間小道,尋路走到美術館前來。

N"s Yard美術館隱身在杳無人跡的鄉間小路中。

從外觀上你很難辨認這是個美術館,也許日本的審美總是隱晦且沉默安靜的:清水混凝土的牆面幾個字,沿路走進去也是一整面日式紙窗般的格狀霧面玻璃門牆。用機器買了一張票,把背包存放在寄物箱里,我興奮地期待在這個美術館可以看到什麼以前沒見過的奈良美智作品。

美術館外設置的購票機器。

世界各地較大型、完整的奈良美智作品巡展里,我們通常可以看到奈良美智從小到大搜集的唱片封套、玩具玩偶以及他隨性創作的小擺件;也可能會有一個室內建起的矮小房屋,重現奈良美智的創作空間,那個房間里會放著奈良美智作畫的用具,平時放在房裡的擺設以及散落一地像是未完成的素描練習作品,並播放著他常聽的歌曲。

奈良美智的展覽中,通常會有展示他創作空間的小房間。

另外除了較大幅的孩童肖像油畫作品之外,還可能會展出一面牆掛著各種在使用過的紙張上的作畫:瓦楞紙箱的紙板、用過的信封、廣告紙的背面等,部分的展覽會有奈良美智的陶瓷雕塑作品。

奈良美智展覽通常會展出他創作的空間與手稿模樣。

當然在「N』s Yard」美術館無一遺漏地,將奈良美智最完美的展覽形式,體現在這個美術館裡頭,從美術館入口進去,就是兩旁整面掛滿黑膠唱片封套的牆面,走道上也放置著一個個古老的玻璃木櫃,裡面全都是奈良美智蒐集的小玩具以及創作的小娃擺件,走到第一個房間,我看到多幅從未在任何其他展覽見過的油畫作品。

奈良美智N"s Yard美術館一角。(圖片取自奈良美智推特)

這個房間掛上的畫作並不多,到了第二個房間就是一些畫在用過的紙張上的作品以及較少見的黑白素描,接下來的房間就更多是偌大的留白空間擺上少少的油畫作品。全館禁止拍照,也許這也留下了給大眾一定前往觀賞的伏筆,因為在這個美術館裡頭可以看到尚未在其他特展展出的最新畫作,包括多幅2018年奈良美智用了純白背景以黑油彩描邊繪畫的創作。

奈良美智的素描創作。(圖片取自奈良美智推特)

在充滿了奈良美智傑出作品的空間中,更棒的是,在走出展廳後的轉角設有一個可愛的專屬餐廳,有限量供應的當地果汁與當地水果製作的甜品及其他軟飲,並用餐時間則供應簡單餐食。這些餐點全都用了繪有奈良美智圖畫的餐具,餐巾紙、菜單小票全都是「N』s Yard」專屬的可愛頭像。

KONARA CAFE咖啡廳的餐具皆繪有奈良美智的畫作。(圖片取自奈良美智推特)

KONARA CAFE咖啡廳的菜單。(圖片取自奈良美智推特)

美術館內咖啡廳KONARA CAFE。(圖片取自奈良美智推特)

如果經常觀看奈良美智作品的朋友,一定會在「N』s Yard」發現許多自己以前從來沒見過的驚喜。最讓我觸動的是第一個展廳中,展出一幅完全以灰階油彩繪製成的單人床具,一個單人枕頭靜靜地立在單人床上的床頭,沒有色彩、只有灰色油彩的暈染成型,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奈良美智畫作里沒有出現任何孩童或是小狗的作品。也許奈良美智與村上春樹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那個濃烈的孤獨感,即使畫中沒有孩童,我仍然在這幅作品中深刻地體驗了:在所謂成人掌握規則卻又頻頻自己打臉的世界,我是如何孤獨且任性地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如何仰頭只看見天空、低頭只見到自己的孤立於世。

N"s Yard美術館。(圖片取自奈良美智推特)

奈良美智畫作到了近十年有了風格上的一些轉變,畫中的孩童肖像在油彩的層疊上更豐富柔和,光是繪製眼睛閃閃發光的靈動,就層層疊上不同明度的油彩,臉上嬰兒膚質般的粉彩也透過各種明度與彩度的油彩搭疊出來。眼光柔和且帶著微笑的面孔,已經將絕決孤獨感變成一種更具包容力的孤獨

奈良美智近期的油畫創作。

我將整個展館的作品來回反覆觀看了兩回,由於無法拍照,我試圖在自己的筆記本上以畫筆與記憶將所有看到的畫作記下來,並且寫下觀看時的感想。我捨不得離開這裡,於是又在館內的座椅上待了許久,美術館的院子里的大樹上,有個完全不成比例的鳥巢,是特意設計出來的一個裝置作品。我總是喜歡仰望天空,更喜愛觀看樹葉在藍天映襯下的美妙姿態,隨後繞到美術館的建築背面,一個奈良美智創作的雕塑巨大的臉龐直立,在這個美術館所有的孤寂與安靜是如此的理所當然,而且是如此被溫柔地包含著。

N"s Yard美術館外展示著奈良美智的雕像作品。

雕塑是一個高聳樹形髮髻的大頭,上面一雙無邪的大眼睛加上一抹淺淺的微笑,隨著它純真卻無視於世又彷若關注大眾的視線,在世間紛亂風雨走過的我,注視著自己心中那個孤獨的小孩並且向她膜拜:「讓我們繼續拒絕長大,答應自己不變成把幼稚佯裝純真、將不願負責充當活在當下,那樣無聊的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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