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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特拉齊的垃圾話和齊祖失落的背影

世界盃倒計時13天,我們來聊一聊2006年世界盃。

為了寫這篇世界盃往事,我翻開了自己的工作筆記。2006年世界盃,是我深度捲入的第一屆世界盃。此前的2002年世界盃,我已經投入報道工作,但當時還在做國際新聞報道,不如2006年參與那麼多。事實上,當年3-4月間,世界盃開始前,我已經應德國歌德學院的邀請前往踩點。當時我回來後,寫了一組特別報道,其中有一篇的題目就叫《德國人還在過冬天》。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當時去的時候德國還下了雪,更重要的是因為當時世界盃的氣氛並不濃厚。歌德學院柏林分院的陪同官員鮑里斯·阿貝爾當時和我解釋說,除了天氣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德國隊當時的成績並不被大眾看好。阿貝爾和我說:「德國國家隊已經很多年沒贏過世界強隊了,最近一次民意調查就發現,只有17.6%的德國球迷認為日爾曼戰車會在今夏捧杯。對德國隊前途的不看好,自然導致世界盃熱只能逐漸升溫。」

當時,德國足球確實已經低迷了很長時間。2000年歐洲杯,衛冕冠軍德國隊一場不勝,小組出局。如果說那屆比賽還可以怪分到了死亡之組(羅馬尼亞、葡萄牙、英格蘭都是當時的強隊)的話,那2004年歐洲杯的一場不勝就小組出局實在是難以接受(小組對手荷蘭、捷克、拉脫維亞)。2004年夏天,沃勒爾引咎辭職,而大眾所看好的希斯菲爾德以及剛剛帶領希臘奪冠的雷哈格爾都拒絕接手,顯然是覺得任務太艱巨。

最終,是德國前主帥福格茨向德國足協推薦了克林斯曼。按照名記霍尼希斯坦(Raphael Honigstein)2015年的德國足球名作《重啟:德國足球如何東山再起並征服世界(Das Reboot: How German Football Reinvented Itself and Conquered the World)》一書所說,2004年夏天福格茨到美國度假,專門找到從1998年後就在加州頤養天年的前弟子克林斯曼聊天。在美國人最喜歡的燒烤席間,福格茨問了克林斯曼對德國帥位有沒有興趣,克林斯曼表示了興趣。

《重啟:德國足球如何東山再起並征服世界》

福格茨轉身就德國足協打了電話,次日德國足協就給克林斯曼打電話。幾天後,德國足協代表團和克林斯曼在紐約會面。在克林斯曼答應接過教鞭後,德國足協找來他當年的隊友比埃爾霍夫當領隊。比埃爾霍夫推薦勒夫當副帥,而克林斯曼告訴老隊友,他本來就準備找勒夫,兩人不謀而合。

不過,在經歷了初期的蜜月後,克林斯曼的聲望在2006年3月到了最低點。當時德國隊在佛羅倫薩舉行的友誼賽中1比4慘敗給了義大利隊。輸給義大利後2天,克林斯曼又飛回了美國,這讓德國媒體十分不滿。歌德學院陪同官員阿貝爾曾對我說:「克林斯曼剛上台時,大家還對他很有信心,但他老留在美國,確實讓大家都很不快。」前拜仁球員埃芬博格甚至呼籲克林斯曼立即辭職,讓希斯菲爾德接手世界盃。貝肯鮑爾也對他提出了激烈批評——事實上,貝肯鮑爾當初是支持馬特烏斯上位的,但赫內斯和魯梅尼格激烈反對馬特烏斯,對克林斯曼則表示支持。

世界盃就這樣在一種對德國隊期望不高的氣氛中開幕了。那個夏天,我住在斯圖加特、法蘭克福和柏林,經歷了天氣從冷到熱(我剛到德國時是5月,只帶了襯衫的我當時快被直接凍死),世界盃氣氛從冷到熱,和德國球迷對德國隊從冷到熱的全過程。小組賽,德國隊全勝晉級。淘汰賽先勝瑞典,再點球大戰勝阿根廷,一舉殺入了半決賽。球隊的好成績打消了德國人對克林斯曼和球隊的疑慮,久違的夏日熱潮突然襲來,也難怪後來一部紀念德國隊在2006年世界盃的紀錄片,就叫《德國:一個夏天的童話(Germany: A Summer Fairy Tale)》。

德國隊的好成績,也打破了多年的愛國禁忌。德國記者烏爾里希·黑塞那年5月去倫敦訪問,在和英國球迷交流時,走到窗邊談到了英國和德國的區別:「你看看你們的街上,幾乎每輛車都掛著聖喬治旗,但如果你在德國,絕對不會看到這個東西。」納粹時代的傷痛,讓德國人一直對愛國主義略有恐慌。社會心理學家舍狄威(Dagmar Schediwy)後來寫道:「大規模的愛國主義熱潮,在聯邦德國以前是看不到的,直到2006年世界盃。」

正因為激發了德國人的熱情,所以儘管德國隊最後沒有拿到冠軍,只拿到了第三名,2006年世界盃依然被德國人認為是成功的世界盃。德國記者黑塞說:「在那之前,我們不知道我們可以這麼愛國,而不會有什麼負面效應。我們不知道我們可以對來自全球的陌生人如此開放和友善。我們不知道這些人會真的愛上我們的國度。我們甚至不知道有那麼四周的時間,德國的天氣會如此陽光燦爛。」

順便說一下,《德國:一個夏日童話》在劇院公映時,頭兩個月就吸引了400萬人觀看,創造了紀錄片票房紀錄。而我至今仍然認為,那屆世界盃是我經歷的世界盃中,組織工作最無懈可擊的一屆世界盃。

2006年世界盃最美妙的一個進球,發生在阿根廷對塞黑的比賽中。時間是2006年6月16日,地點是蓋爾森基興的傲赴沙爾克球場。在56秒內,阿根廷場上除門將和右後衛布爾迪索之外的9名球員全部參與了這粒進球,在經過了25腳傳球後,由坎比亞索打入。《衛報》多年以後在評點這個球時說:「看到多年辛勤努力凝結成一個轉瞬而逝但美妙的時刻,生活中再也沒有比這個更令人滿意的了。」

阿根廷當時的主帥是佩克爾曼,他在1994-2001年間,主持了阿根廷青年足球的一個黃金時代。在4屆U20青年世界盃上,阿根廷奪取了3個冠軍。這一天在蓋爾森基興的場上隊長索林、坎比亞索、里克爾梅、薩維奧拉、馬克西·羅德里格斯和在板凳上的艾馬爾,都是佩克爾曼曾經帶過的弟子。

佩克爾曼的前任是「瘋子」貝爾薩,而佩克爾曼也很好地繼承了傳控的傳統。里克爾梅這個「最後的古典10號」的存在,讓2006年德國世界盃的阿根廷如此養眼。在對塞黑這球之前,阿根廷首輪對象牙海岸就打出了一個連續傳球的進攻,最終由薩維奧拉破門。這足以證明,對塞黑這球不是偶然。

對塞黑這球,同樣是從對方腳下斷球開始。經過反覆的耐心傳球,先是推進到了右側,然後再傳回到了左側,再傳回到右側,再傳回到左側,反覆的三腳傳球,阿根廷人牢牢控制著局勢層層推進,最終再回到右側,由克雷斯波和坎比亞索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踢牆配合,最後把球打入。《衛報》說:「那種感覺,就像斯諾克一桿清台拿到147分一樣。」

坎比亞索這場比賽並沒有首發,他第17分鐘入替受傷的岡薩雷斯(Lucho Gonzalez),14分鐘後他打入了這個被認為是阿根廷隊史最佳進球之一的好球。他後來說:「球從左路開始,移向中路,最後在右路完成。我們向前傳球,向後傳球……」

那場比賽,梅西打入了自己的第一個世界盃進球,阿根廷六球大勝,但所有這些成就都不能與這個進球相比。西班牙《世界報》盛讚這個球是「幾何學紀念碑」,坎比亞索後來說:「我當時還沒有辦法理解這個球的重要性,直到隊友們開始告訴我,這個進球他們每個人都碰到過皮球。我當時只記得薩維奧拉給了我球,我然後傳給了克雷斯波,而他傳出了一個完美的腳後跟傳球,所以我可以用左腳輕鬆地把球打入。」

看台上的馬拉多納也為這粒進球陷入瘋狂。

很多人認為,這是Tika-Taka興起的前兆之一。坎比亞索承認,此球是佩克爾曼訓練的成果,「當我在電視上看到這個球時,確實令人感到難以置信。我們的主帥佩克爾曼總是鼓勵我們好好傳球,相互之間要倒起來。如果你再看一遍這個進球,你能意識到它是一個完美的進球:耐心、節奏的改變、傳球循環和突然一擊。」

對於那屆世界盃的阿根廷隊來說,遺憾的是他們在四分之一決賽中被東道主德國隊淘汰,佩克爾曼隨後辭職。而傳控足球的風格,最後由西班牙人發揚光大。

說到2006年世界盃,不能不提的就是齊達內最後的驚天頭槌。這個事件發生2006年7月9日,法國和義大利的最終決賽進行到加時賽第110分鐘,當時比分依然是1比1。由於事發當時鏡頭已經轉走,全球球迷都在看球場另一側,評論席也很少有人注意到馬特拉齊為何倒地,只有布馮等少數球員看到 ,然後布馮開始向助理裁判施壓。

對於事發經過,當值主裁埃利松多後來接受了足球雜誌《暴雪(The Blizzard)》的專訪,「當馬特拉齊倒地時,球在球場另外一端,我當然要跟上球。我吹了手球,然後球又回到了這個半場……這時候我看到了馬特拉齊躺在地上。我想等著看看他是否會自己起來……但他一直沒起來,所以我吹停了比賽。從我那個位置到馬特拉齊躺著的那個位置,大約有25到30米。所以我立即在耳機里開始問我的助理裁判。」

按照埃利松多的說法,他的兩個助理裁判都沒有看到發生了什麼,「那時候我開始想怎麼辦,很顯然發生了什麼,但如果沒有任何一個裁判看到的話……就在這時候,坎塔萊霍(第四官員)的聲音在我耳機里響起來:『霍拉肖(埃利松多的名),霍拉肖,我看到了。齊達內對馬特拉齊非常暴力地一記頭槌,正中胸膛。』所以很明顯,當我走到事發地點的時候,我已經知道齊達內必須要走人了。」

埃利松多還是詢問了一下第四官員坎塔萊霍,「那你知道齊達內為何要那麼做呢?坎塔萊霍答:『老實說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了頭槌。』當我走到事發地點時,我意識到球員們其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除了布馮和加圖索……我走向達里奧(較近一側的助理裁判),但我知道達里奧什麼也不知道。那為什麼呢?因為這樣能幫助球場內的人理解,大家都能理解你走過去,助理裁判會告訴你一些什麼,幫助你作出決定。所以我走過去只是對達里奧說了兩句『集中注意力,還有10分鐘,集中注意力』這樣的話,然後我轉身給了齊達內紅牌。……這就是一個偽裝,但它包含著部分真相。」

賽後,法國隊主帥多梅內克指責第四官員是看了比賽錄像回放才看到齊達內頭槌動作的。如果這一指控成立,那麼確實是違規的,因為當時國際足聯還沒有允許錄像助理裁判的存在。但埃利松多說:「世界盃比賽中,確實在兩個替補席之間,有一個監控器。但它在後面,第四官員要看的話要退回十米才行。如果他真這麼做了,現場觀眾肯定都看到了。他告訴我他看到齊達內頭槌時,我就立即問他了,怎麼看到的。賽後我又再次確認,他是看到了場內還是看的監視器,他一直回答我:『我就是看的場內,沒有牽涉到監視器。』」

那麼,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齊達內為何要這麼做呢?齊達內賽後幾天接受法國電視一台採訪時,強調馬特拉齊當時重複了幾遍髒話,「有時候言語要比行動更加鋒利,我寧願被打一拳」。他拒絕透露馬特拉齊具體罵了什麼,只是說髒話與自己的母親、自己的姐姐有關。

如果髒話與齊達內的媽媽有關,那齊達內的行為完全可以理解,因為他媽媽當時正在病中。英國幾家報紙通過唇語專家,得出結論,馬特拉齊罵的是:「你這個婊子兒子,恐怖主義婊子兒子。」但這一說法遭到了馬特拉齊的堅決反對,他甚至為此上訴英國報紙,並獲得了道歉和誹謗賠償。馬特拉齊後來說:「我肯定沒有罵到他的媽媽,我15歲時媽媽就去世了,到今天我談到媽媽都會很難受。」

那麼,馬特拉齊到底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呢?馬特拉齊自己後來透露,當時齊達內嘲諷老抓他球衣的馬特拉齊,如果想要球衣的話待會兒送他一件,所以馬特拉齊就回嘴說「我寧願要你那婊子姐姐的」。馬特拉齊後來說,其實他當時都不知道齊達內有個姐姐。在義大利賽場,這種問候他姐的垃圾話,一場比賽可能也要說個幾十遍,齊達內也不是一個沒有經驗的球員,這次為何突然發飆了呢?

後來有好些人提出同一個理論,那就是齊達內在第104分鐘的頭槌被布馮擋住後,齊達內知道自己完美謝幕的機會已經失去了。比利時小說家圖桑(Jean-Philippe Toussaint)就專門寫了一篇叫《齊達內的憂思(Zidane』s Melancholy)》的文章,裡面說在那個本可以幫法國拿下勝利的頭槌被撲後,齊達內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完成一次完美謝幕的手段、力量、能量和意志」,因為無法接受這種「無力感」,齊達內決定「毀掉」自己的謝幕。換句話說,他決定用自殺的方式來結束職業生涯。他不是失去控制,而是試圖控制命運。

法國確實是一個盛產哲學家的國度。儘管在英國,很多人認為齊達內完全不考慮集體命運,自私。但在法國,從當時的總統希拉克到市井小民,支持齊達內的占絕大多數——根據民意測驗,61%的法國人在賽後就已經原諒了他,52%的人說他們理解齊達內的行為。還有哲人說:「就好像看希臘悲劇的最後一幕,英雄總是展現自己人子的一面,同時展現所有的偉大和缺陷。」這,或許就是文化差異吧。

但不管是那種文化,當最後齊達內離場時,對擺放在球場一側的世界盃獎盃的驚鴻一瞥,因此留下的那張照片,依然讓人充滿了「那麼近又那麼遠」的無力感。那麼多人對齊祖認同,是因為他們也都是生活中或多或少的傷心人吧。人生,總有這樣長歌當哭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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