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只有一個鐵木真這樣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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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2年5月31日，也速該的第一個兒子鐵木真，降生在蒙古戈壁這一塊好地方。好地方的意思是，世界上可能隨便哪一塊地方，都比這裡好。

這裡夏天的氣溫是三十度到四十度，烈日灼曬和暴雨都還不算什麼，帶著沙來的颶風才令人頭痛。不僅沙土能讓每一次呼吸都變成苦事，好幾個小時中黃沙蔽日不見天日，方向都分不清。冬季的平均氣溫在零下三十度以下，風刮在臉上像刀能帶出口子，在不受遮蔽的情況下，幾分鐘人畜的身上就是一層凝冰。暴風雪一起，就算人離家只有幾尺，也可能死在家的旁邊。別說人，連馬在這時都會發瘋。只有春天算是上天的恩賜，蒙古人計算歲數是用春天開花的次數來統計的，然而可惜春季的時間跟秋天一樣地短。

鐵木真小朋友，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里生長起來的。他住的是氈制的蒙古包，還沒有學會走路先學會了騎馬。蒙古人的唯一財富是牲畜，唯一吃的是動物——包括有病和壞了的牲畜，甚至吃狗、貓和老鼠。不管是生的熟的、乾的煮的，只要是肉，蒙古人就吃。少量的黍和野蒜，就是他們唯一的蔬菜。

因此蒙古人的頭腦幾乎跟他們的生活一樣簡單：凡是有利的就是好的，凡是有害的就是壞的。不管婦女兒童、老者少者，統統如此。例如要是這次擄掠來的奴隸太多，比牲畜佔了更多的口糧，那就乾脆殺掉省事。

鐵木真九歲的時候死了爹，十八歲的時候妻子孛兒帖被仇敵搶走強暴，不過這些厄運都只能讓鐵木真變得比其他人更忍耐、更狡詐、也更兇狠。蒙古人已經算狠的了，而鐵木真成了蒙古人裡面最狠的那一個。在一次次的征討兼并中，他的勢力越來越強大。

四十歲的時候，羽翼豐滿的鐵木真擊敗了塔塔兒部。因為塔塔兒部是殺父仇人，於是鐵木真命令把長得比車輪高的塔塔兒男子統統殺掉。他的殘忍震驚了蒙古各部。

又過了四年，鐵木真在斡難河畔被蒙古各部尊為成吉思汗，原本一盤散沙的蒙古各部落統一在他的旗幟下。這既是蒙古帝國的開始，也是亞歐大陸各國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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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蒙古大汗的同時，成吉思汗做的第一件事是頒布了名為「札撒克」的法令。為了儘可能讓蒙古人都知道，他把法令刻在多處交通要道的石頭上。 法令的第一條言簡意賅：不服從札撒克者殺。

法令明文規定：蒙古人的最大福祉是戰勝敵人、掠取敵人的財富、使敵人的臣民痛苦呻吟。法令還規定了四種刑罰，簡明易懂：罰款、杖刑、斷四肢、死刑。其中死刑的若干規定有些難於理解，例如背誓和強暴婦女要判死刑，但對著灰燼或河裡小便也要判死刑——然而法令頒布不是為了讓人理解的，是讓人遵照執行的。這些法令也只對蒙古人有效，至於外人，當然是蒙古人想怎樣就怎樣。

成吉思汗依靠簡明但嚴厲的法令，將整個蒙古民族變成了一支人人皆兵、時時可戰的軍隊。這支軍隊使用的武器一開始不過是古老的弓箭，但很快他們的敵人就發現：比弓箭更可怕的是他們的狠。等他們從俘虜那裡解鎖攻城技能、拿到大炮的使用說明書時，就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擋蒙古人了。

1219年，成吉思汗親率二十萬大軍遠征花剌子模，也就是《射鵰英雄傳》里郭靖參與的那一次西征行動。花剌子模國王摩訶末不覺得蒙古人這時候會來，因為他們經過的二千餘里路途絕大部分是不毛的山地，不要說人畜的食物，就連路都未必有。況且除了翻越高達三千米的結冰的山峽外，還有冬季的暴風。帶著二十萬人、一百萬匹馬和牲畜在冬天走這一趟，就算能走到也只剩下半條命，還說什麼打仗。

然而摩訶末低估了成吉思汗和蒙古人的狠。在零下四十度的寒冷天氣里，蒙古士兵卷在雙層皮衣里，睡在冰天雪地上，沿途吃一切可以吃的東西。要是給養一時沒跟上，就割開馬的血管喝幾口熱血，再把創口縫上繼續前進。領袖激勵部下的話語是：不要在意眼下暫時的痛苦，想一想到時戰勝屠城的快樂吧。

勞師遠征這四個字在蒙古人的字典里就像不存在，以逸待勞四個字在蒙古人敵人的字典里也像不存在。蒙古人輕而易舉就佔領了花剌子模，繼而是焚燒和屠城，併當著俘虜們的面肆意凌辱他們的妻女。對自己都那麼狠的蒙古人，對敵人又怎麼可能仁慈。

成吉思汗在這次遠征幾年後就死了，但他的子孫和後裔在之後的數十年里，將當時已知世界的五分之四都變成了蒙古人的領地。從俄羅斯到巴格達再到杭州，一大塊亞歐大陸都在蒙古人的鐵蹄下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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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滅掉了四十多個國家，征服了七百多個民族，殺掉的人超過兩千萬。

殺戮的同時蒙古人也受到了同化，同化的結果就是：蒙古人漸漸沒有原來那麼狠了。當你花心思在如何更好地逸豫享樂時，忍耐和殺敵的勇氣就會減退。蒙古人對燒酒和狩獵的喜愛，漸漸超過了騎馬彎弓。對宮殿池苑的留戀，也終於超過了戰場和大漠。

成吉思汗成立四十年後，他的孫子貴由繼承了大汗的尊位。他大宴賓客，購買無數的珍寶賞賜給人民。在兩次甚至連俘虜和奴隸都給予賞賜的大派福利後，他發現國庫居然還沒有枯竭，於是下令打開庫門，准許人民入內予取予求。要是鐵木真還活著，看自己的後代在沉溺酒色之餘不出去征服世界，而是拿自己的國庫開刀，估計會氣死。

鐵木真死後，他的龐大帝國也分裂為幾塊，幾個子孫後裔一人佔據一畝三分地。雖然孫子忽必烈還算有出息，可他也把首都從蒙古的和林遷到了更南的北京。在完全滅亡宋朝之後，以忽必烈為首的蒙古精英們也完全沉溺在財富和享受中，美食、美酒、美女和黃金，代替了蒙古人血液中的艱狠。

佔據中原不到一百年，蒙古人就被朱元璋趕回了塞北大漠，從美輪美奐的宮殿重新住到了蒙古氈帳里。鐵木真所構建起來的蒙古帝國，只經過一百多年時間就土崩瓦解灰飛煙滅。兇悍殘忍的蒙古人來勢洶洶，消失的時候也跟老死的野獸一樣，沒有任何威脅。蒙古人從佔領的花花世界狼狽地撤出來，又回到了那片冬季嚴寒夏季酷熱的好地方。

十六世紀時，俄羅斯沙皇向東擴張，哥薩克騎兵開入了蒙古。他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蒙古人在陣地上擺放了一門幾百年前的陳舊火炮，在那群極其剽悍的蒙古先人手裡，它曾經向敵人吐出過強大的火焰。而如今的蒙古人，既沒有炮彈也沒有火藥，只是將炮口對準敵人，等著祖先神靈在這危急時刻出來護佑他們的子孫。

於是曾經讓地球顫抖的蒙古人，就這樣在世界民族的行列中漸行漸遠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真理並未失效。只是幸好只有一個鐵木真這樣的狠人、只有一兩代狠成那樣的蒙古人，不然到今天，世界的通用語可能都還是蒙古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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