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傳遞人——張媽

抄檢大觀園·入畫

一部紅樓夢，浩浩蕩蕩千餘人，宛如一部大型連續電視劇，各色人物粉墨登場，這其中諸如寶黛釵等主演的精彩戲份自不必說，茗煙小紅此類的小配角也是豐滿鮮活自有特色，而近來筆者發現這部「電視劇」中幾位連一個正面鏡頭、一句台詞都沒有、只在他人口中出現的微小角色也甚是典型，別有一番趣味。而這其中的第一位，便是——張媽。

這位張媽何許人也？她的名字在第七十四回中出現過兩次，也只在這一回中有被提及到，連個正面出場、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這一回中鳳姐帶隊查抄大觀園，來到四小姐惜春的房間，在其侍女入畫的房間內搜出一大包金銀錁子，約共三四十個，又有一副玉帶板子並一包男人的靴襪等物，鳳姐質問，入畫解釋說是哥哥讓她幫忙保管的，鳳姐接著問道：「但不知傳遞是誰。」這時惜春答道：「若說傳遞，再無別個，必是後門上的張媽。」至此，這位張媽完成其第一次 「正式亮相」。

再之後，鳳姐在迎春侍女司棋房中搜出一封她寫給情郎表弟潘又安的約會情書：「若園內可以相見，你可托張媽給一信息。若得在園內一見，倒比來家得說話。」張媽有限的兩次戲份就此殺青，再無影子蹤跡，我們也不難看出，張媽實際上就是賈府大觀園中後門處當差看門管門的一位普通老媽媽，是眾丫鬟媽媽婆子中的其中一個。

然而，惜墨如金的曹公在同一回中兩次借別人之口提及張媽，可見她與另外「泯滅眾人」的丫鬟婆子還是有所不同的，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張媽除本職看門之外所做的一件事情——傳遞。

替入畫哥哥傳遞錢物、幫潘又安與司棋互通書信……這位老媽媽的業務範圍可不小，既當郵差又當快遞員，由此也不難猜測平時給園裡人園外人幫忙帶句話、捎個信這類的小事情更是小菜一碟，甚至於其他更敏感更忌諱的東西例如引發王夫人大怒的綉春囊也極有可能經了她的手、乃至園外人潘又安進園私會司棋也難說沒有張媽的搭橋牽線，偷偷開了後門放他進來。

抄檢大觀園·司琪

那麼，張媽為什麼要為這些姑娘小廝們傳送信息、傳遞物件呢？要知道，賈府尤其是榮國府、大觀園中的規矩可是十分嚴格的，稍有錯失便要打要罵、一言不合就要攆出去的，私相傳遞這在當時可不是一件小事，筆者認為讓張媽鋌而走險的原因主要有兩個。

其一，張媽的工作地點、工作內容為這項傳遞活兒提供了必要條件。

前面提到張媽是後門當差的，這個崗位儘管看起來不起眼，卻有一定的權力，雖說後門開關有固定的時間，但是鑰匙就在張媽手中，真正落到實處，何時開何時關、給誰開給誰不開，還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進了門是鶯鶯燕燕的理想世界大觀園，出了門便是紛紛擾擾的現實世界，這邊拿那邊送，僅一隻腳的距離走一步路的功夫，何等的方便何等的輕鬆，天時地利人和之中張媽穩穩地握住了地利。

其二，這項工作能夠給張媽帶來不少的好處。

首先也是最重要最明顯的就是金錢上面的好處。大紅人賈寶玉要去看晴雯，都要先婆子好處「又許他些錢」，要不然連門可能都出不去呢，那麼這些丫頭小廝不給張媽一點實質上的甜頭，她怎肯為他們涉險，雖說丫頭小廝們給的錢也不會多到哪裡去，但是大觀園人多業務量大，積少成多，在加之時間一長，這額外的「傳遞費」收入想來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其次，張媽的這一項副業能夠讓自己得到園裡丫頭們的青眼相待。要知道大觀園中丫頭與老媽媽婆子的地位也是大不相同，鳳姐說過：「殊不知別說庶出，便是我們的丫頭，比人家的小姐還強呢。」司棋敢大鬧柳嫂子的小廚房、晴雯麝月攆小丫頭墜兒，她母親也只是唉聲嘆氣口不敢言，但是大家對這位張媽的態度就大不相同，惜春不也說了：「他常肯和這些丫頭們鬼鬼祟祟的，這些丫頭們也都肯照顧他。」

能夠得到丫頭的照顧是什麼樣子的呢？柳嫂子因為與芳官關係較好，其女兒便能夠得到玫瑰露這連王夫人都珍惜的貴重葯，而張媽得到的可不止是一個丫頭的照顧，可想而知，平日里丫鬟們送她的各種大大小的東西、福利必不在少數。

工作屬性帶來的便利、錢袋額外的收入加之丫頭們的照顧、各種隱性福利的誘惑，令這位老媽媽無視賈府的規矩，悄悄干起鬼鬼祟祟的傳遞副業。

只可惜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入畫、司棋兩樁事情的曝光，也把張媽的傳遞事業送上了末路，雖說書中沒有明寫其後續結果，但是「鳳姐聽說，便命人記下」，並且當著彼時王夫人的盛怒、鳳丫頭的處事風格以及綉春囊的大風波，這位張媽想要平安無事，怕是毫無可能、難於登天。

跳出張媽的故事看，有人的地方就有需求，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市場。大觀園中那麼多姑娘丫頭，帶句話、送封信、傳個物件的需求不會因為張媽的消失而就此消失，一個張媽倒下了，必然還會有第二個張媽、第三個張媽甚至是李媽王媽陳媽……的出現，畢竟這麼肥的差事，誰不想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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