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擦肩而過的遺忘，是我一生的驚濤駭浪

你坐在琴凳上，我斜靠在鋼琴旁同你說話。夜深了，琴房外一片靜謐，而我終究來不及告訴你，「遇見你的註定，她會有多幸運。」

冰唐：

你好哇！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2017年10月8號，我素麵朝天，隨手挽了挽頭髮，就去了琴房。你推門進來時戴著口罩，我向你瞥了一眼，只覺你和臉書上的照片不太一樣，很是乾淨清爽。大概也就是那一次，你彈了我最喜歡的《River flows in you》。黑鍵白鍵，行雲流水。我一邊錄視頻一邊驚嘆，把突然心動的原因歸結為對會彈鋼琴的男生沒有抵抗力。於是那天我記住了你骨節分明的手，還傻傻地問你是不是彈鋼琴的人手都很好看。你笑著說：「還好。」

哪有「還好」，分明修長又溫暖呢。

那時我以交換生的身份初到台灣，又在好友的鼓動下加入了學校的鋼琴社，社裡剛好分配你當我的小老師。你剛大二，專業課比我們要多得多，但你還是每周都來為我這個零基礎小白上一次課。這是我第一次和台灣同學相處，你讓我總在想台灣的男生是不是都如你一般溫柔細緻。

記得有次趕著給同學過生日，我要你教我彈最簡單的《生日快樂歌》。單手，然後雙手……你走了以後我美滋滋練了幾十遍，又錄了十幾遍視頻，選了一個自認為最好的發給你。你說不錯很流利，就是有一個音錯了。估計又怕我喪失信心，趕緊說就一個音而已，已經很難得了。

你總是想盡辦法誇我有進步，我有時候像個小學生，練完一段就會停下來看你的反應。有一次你彈了一遍加長版《小蜜蜂》，對我說：「這段有點難，你先試試。」語氣堪比小學老師。然後我就硬著頭皮彈了，我彈了兩遍，發現你沒反應，回頭準備要說這也沒啥啊，還沒開口就聽到你帶著笑意說：「有沒有發現你左手和右手彈反了？我在等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停。」

你真的是個很優秀的人。除了鋼琴外，還會吹薩克斯，彈吉他，熱愛攝影，還能自己做視頻，日語說得也相當溫柔好聽。有時候悄悄翻你的臉書，總希望能多了解一點你的人生。

你說鋼琴不只是彈對音而已，手法越到後來越重要。可是沒練過的人大概都是左手不如右手靈活，又以小拇指為甚。你說我的手有點僵硬，可是我手指在琴鍵上沒法自己調整。那次你主動過來，幫我把我的小指指腹調成垂直。你動作很輕，也就是點到即止，可我為什麼還是紅了臉。

和朋友們說起你，她們總是慫恿我邀請你來大陸，甚至笑著說要為你眾籌機票。後來我借著送你水墨風明信片的機會向你說起我的家鄉武漢。我想在最好的季節帶你去賞櫻；從戶部巷到吉慶街；從五芳齋的湯圓吃到老通城的豆皮。我想帶你從漢陽門走過長江大橋；去萬松園就啤酒吃熱辣辣的小龍蝦。我想帶你嘗遍熱乾麵，生煎包，油條，面窩，豆腐腦，糊湯粉，炸醬麵……

你說你沒有看過下雪，很少看見樹葉變顏色，你說你爸爸跟你說大學裡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大陸。不知你何日成行，若有那一天，請一定一定要告訴我。

交換隻有半個學期，雖說從一開始就知道有分別的那一天，可我真的沒料到會這樣猝不及防。一開始身體只是小小的不適，去醫院檢查後已經嚴重到必須回來住院治療了。我只能辦理離校，收拾行李，訂機票。在恍惚中辦完這一切。在台灣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執意要和你來一場正式的告別。

琴房裡，我問要開會的你能不能給我五分鐘。我最後彈了你上次要我回去練的曲子。我看得到你的身影倒映在琴板上，你最後一次糾正了我的小拇指。我的手在抖。

我們如往常一樣，在夜涼如水的台階上揮手說再見。你最後說，那就先這樣啦。我們各自轉身，然後我又回頭，目送著這個長身玉立的少年在夜幕中走遠，直到拐角消失不見。

2π

2018年5月9日

看天下418期給TA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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