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年輕人開著麵包車去非洲了

三個從來沒有試過自駕出境的人，開著一檯面包車，準備用半年時間，到達地球的另一端，南非。

文|孫嫣然 圖| 受訪者提供 編輯| KK

三個多月前的一天，Ready發了一條朋友圈，他和兩個朋友開麵包車去非洲，邀請大家進群圍觀。在這個叫「麵包車的朋友們」的群里，不少人每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新消息翻到底。

2月5號出發，麵包車已經走了超過35000公里，而這只是旅途的一大半。現在，他們正從北至南穿越非洲，從摩洛哥到塞內加爾，他們預計七月底抵達南非。

#上海外灘，準備出發

#荊誠、Ready、東尼在烏茲別克的塔什干民宿，自己做的年夜飯

因為行程和簽證會有不順，他們有時是三個人上路，時而兩個人上路，再會合落單的那位。更多的時候是一邊趕路一邊開直播，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跟著車載音響唱歌，窗外是一成不變的荒土。

4月25日，在非洲會合，他們自拍了一段幾秒的視頻，三人正在走去吃飯，「給大家報個平安。」

只有真正走下來，才知道這一路的驚險。

左右滑動

#這幾個月他們經歷了很多，

1 在哈薩克，麵包車駛過荒茫大地；

2 在伊朗亞茲德，與來自荷蘭的自駕夫婦相遇，他們反方向而行，走的是「絲綢之路」；

3伊朗和伊拉克邊境的戰爭遺迹；

4 在伊拉克邊境，駛過布滿彈孔的樓房；

5塞爾維亞，貝爾格萊德的前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遺址悼念；

6 在摩洛哥的撒哈拉星空下露宿。

穿越雪季無人區

首先是天氣和路況。

穿越整個哈薩克要大約4000公里，舉目望去，四周儘是荒原。

他們選擇跟谷歌地圖走了一條最快的路。這個決定，讓剛剛開始的旅途險些夭折。導航指的大路早已廢棄，上面遍布莫名其妙的大坑，彷彿經歷過轟炸。旁邊有以前車輛開出的土路，在那裡，車子勉強能以每小時十公里的速度前進著。

快要天黑的時候，麵包車的後輪突然陷入了積雪，動不了了。

荊誠還記得，「被困的時候，突然覺得特別餓，找了麵包和紅牛吃了以後，拿起鏟子就準備鏟雪。」

一個人發動車，兩個人拚命推，嘗試多次以後都無濟於事。用上了淘寶買來的「脫困板」，它的原理是放在車輪上防止打滑，然而底盤不高的麵包車已經被積雪騰空架起，車輪根本挨不著地。

在這個冬季的無人區里，覆滿路面的積雪完好無損，一看就是很久都沒有車經過了。而三人的手機全都沒有信號。

當時已經是晚上七八點，因為晝夜溫差大，已經感覺很冷了。要在此過夜就意味著必須用巨大油耗開一晚上的暖氣。第二天仍然無法等到過路車輛的救援的話，他們就會陷入危險。

「只能自救，不能等人。」

認清現實以後，他們在車裡迅速開了個會，設想了最壞結果：在車裡過夜，第二天徒步12個小時，到最近的城市求助。最終，他們用千斤頂把車架起來，三人輪流趴在車底下把雪剷出來，又往前生生挖了一條路出來，車才終於動了。

成功的一瞬間，三人激動得擁抱在了一起。

前後折騰了兩個小時，再上路時已經徹底天黑。等顛簸著到達城市，已經是晚上10點。

#Ready說，這一路下來，哈薩克完全是「全地形拉練。」

2:1，你們贏了

Ready去年畢業於華東師範大學的環境科學專業。相比於這個專業，他更喜歡旅行和攝影。自駕的念頭也就開始有了，特別是大三時，身邊一個朋友從貴陽自駕到了羅馬，給了他很大啟發。

#在被遺棄的保加利亞共產主義英雄紀念碑前合影

畢業後，他開始和大學好友Bob著手策劃這場自駕去非洲的旅行。就像貝多芬樂譜里的「非如此不可」，這場旅行對Ready來說有種義不容辭的迫切。

「感覺就像我的命運，一定要在這個時間點完成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說。

後來，Bob 因學業安排未能同行，Ready沒有放棄，發了個招募貼。就這樣，東尼和荊誠相繼加入了「麵包車」，Ready95年生，東尼和荊誠94年生，沒有出境自駕游的經驗，簡單裝備之後，就這樣一路啟程。

#被雪山環繞的聖三一教堂

加入以前，東尼在做視頻工作。這次旅行，他還找了一位能量飲料贊助商，一周提供5張照片和50秒的小視頻，補貼一點旅行的費用。

荊誠畢業後在創業，為山區孩子建電子圖書館。Ready是他以前的學弟，看過他旅遊時發的推送，彼此有所耳聞。自駕旅遊也是荊誠一直以來的願望，兩人一拍即合。

#塞內加爾，和歐洲人踢完球，再和黑哥哥們打籃球。體育是男生天然溝通的語言。

上路以後，Ready發現三人是性格完全不同的類型。荊誠是三人中最嚴謹的，性格也最強硬，車子出了問題，他一定要立馬下車解決。相比之下，東尼要隨意一些，但拿起相機的時候又格外認真。相同的是，既然踏上路途了額，那麼三人都很有個性主見，路上免不了有摩擦，荊誠和Ready爭執不下的時候，東尼就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一路開著玩笑過來。

至於原則性問題，三人出行的優勢就可以體現出來了：舉手表決，總有2:1的局面，迅速作出選擇，旅途繼續。

Ready找了藝術系的朋友噴塗麵包車車身，自己選了「choose life」的字樣。他們選擇的生活方式，也是人們對自駕環遊的想像：對夢想的堅持，同現實對抗。

#在瑞士留下美的回憶

當普羅大眾都被消費時代的焦慮裹挾，看到身邊人有勇氣過上自己嚮往的生活，大部分人並非因此受到鼓舞，而僅僅是表示羨慕。當代年輕人似乎都有些犬儒，覺得家境優渥才能實現心靈自由。

在巴塞羅那的時候，一對騎摩托車的情侶看到麵包車上的貴陽車牌，趁著等紅燈的間隙前來搭訕，末了扔下一句，那你家境一定很好吧？

Ready無奈地澄清，我真的家境一般，頂多算小康水平。買麵包車的錢來自他用本科時做視頻賺得的存款。父母對他的要求很傳統：讀個好大學，出國讀研，找個好工作。

說服父母自己以後不會找穩定工作，他花了大學四年的時間。

#摩洛哥，人跡罕至的西撒哈拉，沿海公路旁的懸崖峭壁

大三時，他瞞著父母去了趟阿富汗。雖然在朋友圈發送推文都屏蔽了爸媽，但他們還是知道了。知道以後感覺無奈，但埋怨過後還是忍不住和朋友炫耀，「我兒子去阿富汗了。」

這次麵包車旅行也是如此。Ready對父母既充滿感激，也帶著一絲愧疚。

「我接下來的理想是做一個自由職業者，有機會就找個喜歡的地方，開個民宿，點名要我媽來打理，讓她學英語。貴陽人其實很喜歡玩的。」

#伊朗邊境，生在這個宗教氛圍如此濃厚的國家，Ready不知道這些小孩將來能否也做到choose life？

長途旅行需要有好運氣

#塞內加爾，路邊的猴麵包樹

準備開往哈薩克西部城市阿克套的時候，他們發現唯一接壤的俄羅斯簽證來不及辦了。東尼出了個主意，索性繼續往西開，人和車一起坐貨輪到裏海東岸的另一個港口。

貨輪的出發時間不固定，做好了等好幾天的準備，他們拚命往阿克套趕，希望等的時間短一點。到了已是夜裡11點。問了售票員，還有半小時開船，下一班是兩周後。

長途旅行大概確實需要一些運氣，這點他們在哈薩克被配槍警察攔下的時候體會很深。這些佩戴警徽的正牌警察，跟他們各種繞圈子，問「你知道迪瑪希嗎？」，只為得到一瓶紅牛或一包煙。到了後面，三人已經駕輕就熟：「迪瑪希，good，good！」

#Ready在每個城市的首都進行表演，圖為德黑蘭

相比之下，伊朗收費站看到是中國人直接不收費，當地人民也要熱情得多——也許熱情得過了頭。在伊朗的公園裡準備露營時，車一停下來就被人群圍了起來。東尼的發色是漂白後的淺黃，這在禁止染髮的伊斯蘭教國家相當新鮮。有人在東尼耳邊說「sex」，還有人拿自己Facebook上的胸肌裸照給他們看。

儘管有會說英語的人說他們並沒有惡意，但Ready還是很尷尬地說：感覺不太有禮貌啊。

#荊誠在土耳其代林庫尤地下城通往墓坑的路里

即便人們熱情，但事實上行程並不順利，三人的歐洲簽證都被拒了，他們決定兵分三路。Ready飛回國重辦手續，開著麵包車與另外兩位好友，Bob 和大魚，開啟了15天環歐之旅。Bob就是開始時一同策劃未能成行的那個朋友。

東尼留在了土耳其，一待就是20多天，和途中認識的韓國小哥朝夕相處，玩遍了整個國家以後開始參加教會，順水推舟地入了教。

荊誠提前到了摩洛哥，到了以後發現這裡分明就是歐洲人的後花園。走在路上，他不斷被人問要不要買大麻。入夜後的摩洛哥，一百多棟樓房，每一家樓頂都是白人在抽大麻。整個城市的空氣中瀰漫著大麻的味道。

#東尼、輪船和美女在伊斯坦布爾

狂妄的理想，

終究變成了現實

Ready在旅行途中收到了美國西北大學的offer和獎學金。知道這個消息以後他鬆了一口氣，「算是給父母一個回報了」。

收到學校面試通知的時候，他們在海上被困了四天，除了控制室，船上幾乎沒有信號。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他和兩位大叔混得特別熟，以至於可以自由進出控制室，最後在船上完成了面試。

#裏海輪渡，Ready和亞塞拜然的船長們

「運氣好，運氣好。」講述這段經歷的時候，Ready不止一次這麼說。

畢業後，他把兩大愛好結合了起來——爬樓和攝影，並且拍了一部紀錄片。而他申請的研究生專業正是關於紀錄片拍攝的。

如果這是運氣，一定是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帶來的好運氣。

Bob在環歐結束後的朋友圈裡寫道：真的替朋友開心，對當初看起來只是狂妄的閑聊開始行動，讓我相信他剩下的理想都會慢慢實現。

#Ready和大學好友Bob

採訪當下，他們已經到達了非洲多哥，他們打算在這裡住上三天再出發，在沙灘浪、住摺合30元人民幣一晚的小旅館，和當地人一起踢球、跳舞。

#馬里首都巴馬科，混亂到極致的道路

#在德國踢足球賽，Ready說他們在各地踢球，為祖國長臉

#在布吉納法索，被熱情的孩童圍堵

這趟旅程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Ready說，如果想要對世界有真切的把握，一定要自駕游。在伊朗看到被希臘人毀掉的波斯古迹，到了土耳其又看到殘餘的古希臘文化痕迹，這一刻，歷史串聯起來了，世界也串聯起來了。

荊誠說，「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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