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雅小朋友之死：究竟誰該說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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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躺在床上玩著手機，朋友忽然問我：「患癌女孩小鳳雅，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看網上吵得很兇。」

我想了想，說：這件事情講起來，真的太複雜了。

就從小鳳雅的爺爺說起吧。

小鳳雅的爺爺，叫王太友，年輕時候想生兒子，連著生了6個姑娘之後，有點死心了。

於是從外面抱養了一個智力有點殘疾的兒子，取名王輝，撫養長大。

沒想到，王太友爺爺老來得子，又生了一個親生的兒子，今年剛剛19歲。

王太友本人是教師，又一直對抱養的王輝視如己出，在村裡口碑比較好。

王輝到了適婚年齡，娶了一個叫楊美芹的女人。

楊美芹8歲輟學練雜耍，曾經靠著表演雜技，給自己的哥哥蓋起一座房子，屬於非常勤勞能幹的那種。

生活本來該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不幸的是，沒怎麼上過學的楊美芹，很難做出超出命運的選擇——她也覺得自己應當生個兒子。

楊美芹在生了3個女兒之後，懷上了第四胎，偷偷去檢查了一下，發現又是女孩。

按照原本的計劃，楊美芹不想生下這個孩子，可是醫生告訴她，胎兒著床的位置比較特殊，不適合做流產，只能生下來。

楊美芹對這個一定要來到世上的孩子，莫名寄予了一種特別的期望，她對公公王太友說，想給小女兒取個特別的名字。

王太友說，那就叫王鳳雅吧，意思是「像鳳凰一樣優雅」。

那時候，楊美芹想，再也不讓小女兒重複她走過的路，吃她吃過的苦：「就是吃再多苦，也要讓鳳雅念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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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雅剛出生的時候，眼睛特別亮。

對著光線，可以看到她眼睛裡有一個小小的白點。

楊美芹後來很後悔，沒有早點帶女兒去檢查。孩子太多，生活壓力太大，王輝給人當保安，一個月2000塊的工資，讓她只能寄希望於一絲僥倖。

何況那時候小鳳雅不疼不癢，天生就愛笑。好像除了一個小小的白點，也沒別的問題。

不久之後，楊美芹又懷孕了，終於生下一個兒子。這是一個唇齶裂的孩子。

2017年4月的時候，天使嫣然基金出錢，給楊美芹的小兒子做了唇齶裂修復手術，術後需要4次複查。

那年夏天，為了避免兒子術後傷口感染，楊美芹找公婆求助，安了一台空調。

到了11月，小鳳雅的眼睛忽然開始不舒服，紅腫，流淚。楊美芹帶鳳雅從鎮醫院到縣醫院，一直查到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最終確認為「視網膜雙側母細胞瘤」中晚期，也就是眼癌。

確診當天，楊美芹以籌化療費的名義，在水滴籌上發起籌款。

眼癌，中晚期，如果楊美芹下定決心，讓孩子住院化療，做眼球摘除，一切都還來得及。

然而在楊美芹和王太友的認知里，癌症是不治之症，花費是無底洞，而化療只能給病人徒增痛苦。何況他們沒有錢交2萬的住院押金，只能把孩子抱回老家打吊瓶。

第一次水滴籌，楊美芹籌到了一萬兩千多塊錢，大部分都來自親戚朋友。

12月，楊美芹帶兒子去北京做免費複查，在網上引起質疑。很多人都誤以為楊美芹挪用了女兒的救命錢，給兒子治療唇齶裂。

與此同時，楊美芹還開通了視頻直播，希望靠粉絲的打賞補貼家用。

隨著小鳳雅眼球突出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粉絲們紛紛質問楊美芹為什麼不帶孩子去醫院？

於是楊美芹又帶孩子去太康縣醫院，檢查發現腫瘤已經顱腦轉移，化療的意義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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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楊美芹通過水滴籌第二次提現，兩萬三千多元。

這時候志願者坐不住了，找到楊美芹家裡，要求帶孩子去北京治病。

他們根據網上的傳言，以為這個「挪用女兒救命錢給兒子治唇齶裂」的母親，肯定會拒絕帶女兒去北京看病。

事後他們承認：「沒想到她答應了。」

楊美芹和王太友終於要帶孩子去北京看病，而志願者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工作。

原本許諾的無需挂號，專家坐診，到北京之後一切成空，小鳳雅連床位都沒有。

尤其看到志願者一路上都在通過小鳳雅賣慘，不停地接受各種紅包和轉賬，王太友對志願者產生了懷疑。

相互的懷疑、憤怒和指責，讓這次去北京看病的經歷，變得非常不愉快。

經過一路顛簸，小鳳雅已經奄奄一息，楊美芹不希望孩子客死他鄉，包了一輛車帶孩子回家。

第二批和第三批志願者又陸續找到楊美芹，希望帶孩子去看病。

有了上次慘痛教訓的楊美芹一家，和志願者發生衝突，甚至揚言孩子已經去世。小鳳雅究竟還有沒有活著，一時成謎。

這時有公眾號發布文章《王鳳雅小朋友之死》，引起輿論關注。

很多人都在謠傳：「楊美芹籌到了15萬，卻不給孩子治病」，「楊美芹用女兒的救命錢，給兒子治療唇齶裂」，「楊美芹的婆婆毆打志願者」……，把楊美芹一家推到了風口浪尖。

更有人懷疑，小鳳雅病情惡化那麼快，很可能是受到了虐待，被家人絕食導致。

一直到微博大V@局面採訪，這些謠言才漸漸不攻自破，留下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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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接近尾聲，朋友感慨：「真的太複雜。」

他問我：「那麼楊美芹一家，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然後我又補充了一個細節。

在小鳳雅得病期間，王太友的小兒子，也就是那個19歲的男孩，正談著的女朋友，嫌這家情況複雜，經濟壓力太大，提出分手。

眼看王輝一家的悲劇，就要影響到親生兒子的終身大事，王太友心裡慌了。

他說，在他們當地，19歲的男孩還沒有訂婚，也沒有女朋友，意味著可能會打一輩子光棍。

在面對中青報的採訪，王太友承認：一個瀕臨死亡的孫女，一個還沒結婚的兒子，他最終選擇了後者。

王太友讓6個女兒湊錢，給19歲的兒子買了一輛十幾萬的汽車，幫他裝點門面，重新找個對象。

這個時候的小鳳雅，正躺在鄉鎮衛生室里，吊著免費的生理鹽水維持生命，癌症晚期劇痛無比，她把自己的小手掐破了，那裡連止疼針都沒有。

我把這些講完，朋友聽了很心疼：「這個爺爺太狠心了，能讓閨女湊錢給兒子買十幾萬的車，就不能拿出點錢讓孫女住院打止疼針？」

我又問他：「羅爾詐捐事件，當時有人指責羅一笑的爺爺嗎？」

沒有。

如果王太友是個百分之百的壞人，那麼他完全不會參與到小鳳雅的事件中，讓自己身處輿論漩渦。

他原本打算做一個體面的好人，可是他無法避免自己內心深處的私心。

楊美芹也是這樣。

志願者也是這樣。

每一個在這件事中自以為正義的人，都是這樣。

只有王鳳雅小朋友，帶著一顆真正的赤子之心走了。

她可能永遠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都想當個好人，卻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貪慾和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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