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要買梔子花—白蘭花……

陽台上的兩盆梔子花都開了

而且是卯著勁兒似的競相開放

乳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

淡黃色的花蕊鑲嵌在花中間

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溢滿了整個陽台

梔子花的芳香，為歷代文人騷客所推崇

明代大畫家沈石田就曾經有詩云

「雪魄冰花涼氣清，曲欄深處艷精神。一鉤新月風牽影，暗送嬌香入畫庭。」

向來喜歡花花草草，更喜歡聞花的香味

特別是梔子花，那麼的芬芳濃郁而熱烈

乾脆往陽台上的躺椅里一卧

讓身心都沉浸在這花香中

略一低頭，便瞧見那素潔如凝的花朵綴在枝頭

細膩而綿柔的花瓣晶瑩潤澤、玲瓏剔透

彷彿美玉雕琢成的

淡雅得沒有一點裝飾，純潔得沒有一絲雜質

外層的花瓣上還殘留著花萼的淡青

彷彿這花香是從這青色中努力鑽出來似的

怯怯的，讓人憐愛

聞著、聞著，耳邊隱隱傳來久遠的聲音

「阿要買梔子花—白蘭花……」

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兒時

那時候，夏日的無錫街頭

常常會出現蘇州阿婆的身影

她們頭戴藍底白花頭帕，腰系藍底白花圍巾，腳踩繡花鞋

手中提著一隻精緻小巧的扁竹籃

籃里鋪著一塊微濕的深藍色蠟染方巾

新鮮、芳香、嫩玉般的梔子花白蘭花靜卧在布巾上

倒像是美人春睡

白蘭花往往穿在擰股分叉的細鐵絲上

配成組，少則兩朵，姐妹花

多則十二金釵，密密一排

姑娘們好買了佩在襟前紐門上，明媚鮮妍，暗香浮動

也有用麥稈編成一指長的玲瓏乖巧的籠子

放進兩朵白蘭花，金屋藏嬌，揣在口袋裡，清芬浥人

稠人廣眾，空氣污濁，摸出來一親芳澤，精神為之一爽

梔子花可用線串成圓鐲，戴腕上，像一串玉鈴鐺，顫動生香

「阿要買梔子花—白蘭花……」

第一個「花」字，情絲裊裊，盪得很長

第二個「花」字，只在嗓子眼裡道一聲萬福，羞於出口

這一聲聲淺吟輕唱鋪出一條細軟香徑

在那個年代香水還是一種奢侈品

物美價廉、自然清新的梔子花白蘭花

便成了姑娘們追尋的目標

一到有賣梔子花和白蘭花的季節

二毛錢一對胸花，五毛錢一個手串

從走街串巷的阿婆手中

買來新鮮的梔子花白蘭花

掛在襯衫裙子的紐扣裡面，或戴在手腕上

香聞得到，花看得到

「阿要買梔子花—白蘭花……」

好久沒有聽到這吳儂軟語的叫賣聲了

印象中上一次還是在六七年前的一個黃梅季

中午時分，偶經市中心的八佰伴

「梔子花—白蘭花……」

溫馨的叫賣聲那般綿軟蘇白，柔情似水

尋聲望去，一位鬢髮雪白的蘇州老阿婆

正坐在商場側門旁的台階上

穿著藍印花布的小襯衣，包頭藍印花布的小頭巾

像是從老法頭的月份牌里走出來的

滿是皺紋的雙手

從籮筐里挑出幾朵白蘭花

繞幾圈細鐵線

一枚漂亮的花墜子，一個精巧的花手環就出來了

手藝是那麼嫻熟

做好之後碼在竹籃里的藍布上

一股清香直鑽鼻腔

花香還那兒時一樣的香味兒

花墜子、花手環也是兒時的樣子

不過，價格貴了不少，5塊錢一串

可沖著那令人難以抗拒的香

還是買上了兩對帶回家

一對掛在床頭的紗帳上，一對則戴在自己的身上

以便能隨時隨地聞到花的香味

聞著花的香，便倍感清爽

彷彿能將梅雨季的「霉味」一掃而光似的

多年過去了，兩對花早已化成塵埃

只在記憶深處還存著那沁人的香

又是一年花開季，香味再度貫穿鼻腔

只不知何時才能再聽到那令人回味的叫賣聲：

「阿要買梔子花—白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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