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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不高雅—食色性也

「我彷彿被塞了一嘴生芹菜。」

聽完我對莎士比亞的分析後,

一友人如是說。

好了,我品味狗血這個事兒終於不是個秘密了。 之前在《成年和王小波》(點閱讀全文)里有提到過幾句,這次給些確實佐證。

莎士比亞總是一個很好用的話題,和不熟悉的人聊莎士比亞,內容可大可小好用的很。往大了說可以扯到他的時代性、在政治動蕩中走鋼絲的能力,小可以說到精妙奇絕的比喻和純熟渾圓的故事。

最重要的是,像王小波一樣,莎士比亞是一個暗號,是條暗道。稍走幾步,多聊幾句,就能從大雅之堂走到市井勾欄。

讀莎士比亞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就坐在亨利四世那個野豬頭酒館(Boar』s Head Tavern)里聽故事,面前一支雪利酒,胳膊撐在泛著油光的桌面,支頤聽著莎士比亞講故事。因為妓女混混的吵嚷太大聲,他只得扯著嗓子喊我才能聽到。

高雅文化?莎士比亞?

別開玩笑了,莎士比亞不高雅。

還是那家酒館,亨利五世里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哈爾的轉變,或者對父子關係、責任吧啦吧啦的探討,而是小混混Pistol粗俗地向妓女桃兒(Doll)求歡,然後被她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poor, base, rascally, cheating, lack-linen mate... by this wine, I』ll thrust my knife in your chaps and you play the saucy cattle with me...」也難怪英國社會學家 Ashley Montagu 那本《The Anatomy of Swearing(咒罵之解剖)》,封面放的就是莎士比亞。

類似骨骼清奇的莎翁研究多不勝數,在這裡推薦一本給大家:《莎士比亞的猥褻文字(Shakespeare"s Bawdy)》。

用作者 Patridgc 的話說,莎士比亞是一位「極有學識的色情主義者,淵博的行家,非常善於談情說愛的能手,大可以對奧維德予以教益哩。」

羅密歐與朱麗葉

黃段子里最為人稱道的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第二幕。

朱生豪先生的翻譯是: 「希望他的情人就是他口中的枇杷。——啊,羅密歐,但願,但願她真的成了你到口的枇杷!」 演到這裡,整個劇院哄堂大笑。

身邊的朋友不明所以,我高貴冷艷姿態優雅地解釋完,看著她目瞪口呆的臉,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原文是這樣的:

Now will he sit under a medlar-tree,

And wish his mistress were that kind of fruit

As maids call medlars, when they laugh alone.

O Romeo, that she were,O that she were

An open-arse, or thou a popp"rin" pear.

——Romeo and Juliet, Act II, Scene I

這裡首先提到一種叫medlar的果子,外觀像女人的生殖器,"medlar" 還雙關 "meddle"(玩弄)。如果說這個段子太隱晦,那接下來就太明顯了。O暗示女性的生殖器,open-arse 就是 medlar 的俚語,open arse。最後一句里的 popp"rin" pear 只指一種叫 Poperinghe 的梨子,外觀像男性的性器,"poperinghe" 雙關 "pop her in" (猛插進去)。整個句子的實際意思就由客官自己串起來吧「笑」

皆大歡喜

羅瑟琳的父親是曾是一位公爵,他的叔叔罷黜了她的父親,為了保護自己,羅瑟琳喬裝成了男人出逃。羅瑟琳取的名字是 蓋尼米德 Ganymede,他是一位特洛伊王子,以美貌著稱,因為喜愛他將他變成老鷹。將他帶走做斟酒侍者……和情人。所以Ganymede就又有了「男性情人」的的意思。長這樣:

啊不不不,不是倫勃朗這個嚇尿了的小朋友。上魯本斯:

羅瑟琳是個強大又光彩照人的角色。在莎士比亞的時代,女性不能上台演出。一般來講女性角色都是有劇團里資歷更淺的男演員扮演,莎士比亞史無前例地創造了一個獨立又強大的女性,羅瑟琳完全主導了整個劇情。

劇中,為了考驗愛人的真心,羅瑟琳主導整部劇最有喜劇性的的一幕:她依然是喬裝作為男孩,但提出假裝變成羅瑟琳自己,來緩解愛人的相思之苦。

讓男演員扮演一個女性角色(羅瑟琳),然後讓這個女性角色喬裝成男人(蓋尼米德),然後再假裝成女人(羅瑟琳)—— 就問你刺不刺激!意不意外!我是在劇院里看的這一場,當時激動地啪地給了自己大腿一巴掌。整個劇院笑成了狗,最重要的是,這是個演員和觀眾們一共分享的joke。

那個時代的觀眾更放飛自我,會起鬨或者大喊大叫,更刺激了有沒有。

- These burs are in my heart.

- Hem them away.

- I would try, if I could cry "hem" and have him.

- Come on, come one, wrestle with thy affections.

- They take the apart of a better wrestler than myself.

- 這刺在我心裡。

- 咳嗽一下就出來了。

- 如果我 "hem" 我就能擁有他,我會試試看。

- 別這樣,控制一下你的感情。

- 我的愛情比我氣力大得多咧!

先不管這個「如果我 "hem" 我就能擁有他「,正經點說,《皆大歡喜》顛覆了文藝復興以來一直存在的觀點,那就是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生物。

看了幾個曾扮演過羅瑟琳的男性演員的採訪,他們說他們盡量貼近女性,但同時又要注意避免過於女性化的演出,讓觀眾意識到他們是「扮演女人的男人」或者「扮演女人和男人的女人的男人」,表演的度很難把握。這個角色讓他們重新認識了自己。

想起來一個朋友,他有天發了張自己化妝、手輕輕撫在圍巾上的朋友圈,很嫵媚,很有味道。他引用Judith Bulter:「Gender is not a fact, the various acts of gender creats the idea of gender. (性別不是一個事實,不同的性別的行為舉止創造了性別這個觀念。) 」

亨利五世

讓人快樂的,除了愛情,還有食物和酒啊。16世紀90年代末,莎士比亞住在倫敦的 Southwark 的泰晤士南岸,那裡密密麻麻擠著數百家妓院和酒館,開頭提到的野豬頭酒館就是其中之一。它位於Eastcheap, 那裡是福斯塔夫的家。

福斯塔夫是個算是個爵士,胖、懦弱、好酒、好財、好色,晝夜豪飲、整天流情縱慾滿嘴跑火車。但同時又聰明絕頂,熱情和藹,是那種你找他問路他就直接帶你過去,還一邊走一笑眯眯聊天的那種。

宗教改革後,英格蘭漸漸產生了一種身份認同感,莎士比亞的福斯塔夫功不可沒,他是這個國家「行走的化身」。福斯塔夫身上有一種不羈有澎湃的生命力,機智又反諷,屬於那種什麼都滿不在乎的英格蘭人 ——「You want the world? Have it."

人們都愛他,有福斯塔夫出場的戲,劇院里總是滿滿當當。16世紀90年代,英格蘭出現了嚴重的通貨膨脹,再加上糧食欠收,倫敦暴亂頻發。也許福斯塔夫胖胖的肚子會讓人回想起美好的舊時光,讓人想起勾欄巷陌、市井裡外的烤雞,香得流油,最能滿足口腹之慾。

福斯塔夫的語言又極其豐富,他讓聽眾沉醉在語言的音韻中和它所創造的圖景里,從中你幾乎可以嘗到英語的味道,感受到英語的甘美充滿了口腔,在嘴裡往複回味:

The second property of your excellent sherris is the warming of the blood, which, before cold and settled, left the liver white and pale, which is the badge of pusillanimity and cowardice. But the sherris warms it and makes it course from the inwards to the parts" extremes. It illumineth the face, which as a beacon gives warning to all the rest of this little kingdom, man, to arm; and then the vital commoners and inland petty spirits muster me all to their captain, the heart. (Act 4, Scene 2)

好雪利酒的第二重作用,就是使血液溫暖;一個人的血液本來是冰冷而靜止的,他的肝臟顯著蒼白的顏色,那正是孱弱和怯懦的標記;可是雪利酒會使血液發生熱力,使它從內部暢流到全身各處。它會叫一個人的臉上發出光來,那就像烽火一樣,通知他全身這一個小小的王國里的所有人民武裝起來;那時候分散在各部分的群眾,無論是適處要衝的或者是深居內地的細民、賤隸,都會集合在他們的主帥心靈的麾下。(朱生豪譯)

關於喝酒,《奧賽羅》也有這樣一段:「英國人的酒量才厲害呢;什麼丹麥人、德國人、大肚子的荷蘭人——酒來!——比起英國人來都算不了什麼……他會不動聲色地把丹麥人灌得爛醉如泥,面不流汗地把德國人灌得不省人事,還沒有倒滿下一杯,那荷蘭人已經嘔吐狼藉了。」

所以我喝酒啊~剛認識的朋友看到我喝酒總是很驚訝,說我看著像個好好的小姑娘。嘛~我喝是喝,但是是有節制地喝。

亨利四世可能是我最喜歡的Shakespeare, 它其實是有兩條主線,一條是哈爾王子在宮廷里的戰事,另一個條就是福斯塔夫在野豬頭酒館的尋歡作樂。莎士比亞有一雙好用的眼睛和一對好用的耳朵,你知道他在側耳聽著,聽著閬苑瓊樓也聽著市井勾欄,他筆下是個完整真實的英格蘭。

「雪利的第二重作用,就是使血液溫暖。」我喜歡看福斯塔夫和哈爾王子搶劫逃賬,喜歡聽桃兒罵人,那些喧喧鬧鬧的戲,宛如一盆狗血澆下來的劇情。I absolutely LOVE them, I love these riotous carnival plays, alehouse and manor-house, lords and lowborn, festive, wild, irreverent and uncontainable.

當然,如果把莎士比亞說成講狗血小說的吟遊詩人,未免也太窄化他了。篇幅所限,其他的側面就不在這裡贅述了。總之我不管!我就是蕭伯納說的那種bardolatry,對吟遊詩人 (bard) 的盲目崇拜 (idolatry)。喜歡芹菜也喜歡烤雞,喜歡烤雞也喜歡雪利!

ps: 為了慶祝莎士比亞400年誕辰,BBC除了幾部莎士比亞的迷你劇《理查二世》、《亨利四世》、《亨利五世》,卷福和抖森都有出演。卷福把理查二世詮釋成娘娘腔,除了表現他的軟弱和驕橫,也在暗示歷史上的理查二世可能是個同性戀(no offence),最後被亂箭射死的鏡頭更是讓人想到基督,卷福演技還是沒話說的。博林布魯克這個覺得就有點相形見拙。《亨利四世》抖森演的叛逆的哈爾王子還是蠻帥氣的。

莎士比亞是不能只看文本的,劇院里沒有可以從迷你劇入手嘛,BBC的製作還是精良的。吃我安利~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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