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走進羅源,一座有意境的古村

走進羅源,一座有意境的古村

全國有13個出名的羅源村,我們去的羅源,是閩西北建寧縣黃埠鄉羅源村。我本以為多數村民姓羅才叫羅源村,進村後得知,那裡90%多的村民姓黃。羅源本來叫做「羅圓」,比喻村子盆地圓圓,像風水先生的羅盤。這個比喻說明羅源重視風水文化,是來自中原的客家人的傳統。

羅源村更有一個美稱,叫「花棚下」。明代中期的英宗正統三年春季,全國大部分省份受災,大饑荒一直延續十年。遠有陝西、山西、雲南和湖南、湖北,近有江西、浙江,以及留都南京的富庶江蘇。武夷山深處的羅源村,本是一方世外桃源,而入村黃氏第四世先祖黃岳生,憂天下之憂,正統六年(1441年),自願捐獻大米一千石(一萬斤)給朝廷,用於賑災。

明英宗朱祁鎮,享有「好人皇帝」美譽,情商甚高,對黃岳生的善舉感動不已。立即頒旨褒獎黃岳生,敕封七品義官,並且題詞賜匾。為了隆重迎接聖旨,黃岳生在村口搭建一座迎旨亭,以田園的瓜棚和花棚為原型,打造為雙層棚亭。下層通行車馬,上層扎滿松枝、鮮花,五彩繽紛,遠望近觀都是美麗。村人與來賓無不讚歎,欽差更是喜悅稱奇。黃岳生就在繽紛艷麗的花棚下叩恩接旨受匾。

羅源村從此別名「花棚下」,高懸褒匾的黃氏宗祠,又叫「花棚祠」,羅源黃氏美譽「花棚黃氏」。本是捐糧賑災的一大善舉,被山裡人做成一篇錦繡文章。577年過去了,羅源村人仍然津津樂道。

黃氏先祖的花棚,早已隨著歲月飄逝。在古道花棚的遺址上,卻有一座涼亭還在守望古道。我們乘車去羅源,古道早已建成公路,卻仍然山道彎彎。青山愈逼愈近,也愈見青翠。一條蜿蜒的溪流,引著我們一路上溯。到了羅源村口,終於見到了溪流的源頭,從一大片蔭翳蔽日的風水林中鼓湧出來,涼亭就在風水林邊,羅源村到了。

美麗的古村都有山水意境。走進羅源村,就被村頭的意境吸引。遠望群山疊翠,近有古樹崢嶸,草木葳蕤,修竹叢生其間,有幾隻白鷺撲翅飛出。有一座復古重建的杉木廊橋橫跨溪流,當地叫房橋。橋身寬敞,過得行人車馬。橋上有樓,登樓而上,一間房子做了小廟,香霧瀰漫而出,也可以憑欄眺望。溪水從村子盆地而來,被廊橋堵住風水,卻又依戀回龍,先從橋洞一旁的高處奔流過去,又再激浪回首,穿過廊橋石拱,緩緩而過,似有古詩詠嘆之美。

村頭廊橋一側,有一座溪流上的戲台。我寫過沙縣蓋竹村的高山戲台,而這溪流上的戲台別是一種韻味。五根碩大的木樑,橫擱在汩汩流淌的小溪上,托起古老的木戲台。戲台前台寬敞,足以演繹人間萬象,後台可以出將入相。觀眾坪地就在小溪岸邊,其實也是溪邊小道。觀眾或者守著溪水看戲,或者擠進溪邊的小廟。

小廟叫龍湖廟,緊挨著溪岸,也是木建築。更多的觀眾擠在神廟裡,陪著神靈一起看戲。演員看得見神像的目光炯炯,神像的眼睛也盯著演員的一招一式。鑼鼓鏗鏘,管弦悠揚,香煙繚繞。潺潺溪流流過戲台腳下,也流過觀眾的腳邊。山谷清風徐來,會把唱腔傳去很遠。羅源戲台已經唱戲上百年,最主要的劇種是黃梅戲。

羅源黃姓喜歡黃梅戲,是把對先祖的記憶化在藝術里。夏商周的黃國古城,位於河南潢川。黃國被楚國滅了,三百年後,又在楚地崛起。安徽和湖北兩省,多有以黃為首的地名。黃梅戲誕生在湖北省黃梅縣,發展於安徽省安慶地區,都是楚地,所謂「黃梅楚性」。

清代乾隆年間,黃梅戲流傳到江西和福建。黃梅戲由明代黃梅採茶戲演進而來,可是在閩贛邊地,還是演出黃梅採茶戲。在羅源戲台對面的龍湖廟裡,我們看到江西黃梅採茶戲劇團演出後的感謝信,用大紅紙張抄寫,張貼在牆壁上。

我們沒有機會看到羅源的黃梅戲,但是可以想像演出的風采和觀眾的激情。石板鋪就的戲場坪地,被山洪激蕩沖刷,被世世代代的腳板摩挲,早已光滑如玉。小廟一側住有木屋人家,大條石台階光滑清涼,也是觀眾的坐席。木屋背後竹林颯颯,有一泓泉水從山背流淌下來,流經屋旁的渠溝,潺潺注入小溪。戲台、小廟、木屋,還有石階縫隙里的小草,爬滿渠溝的青苔,以及山背的翠竹,戲中的悲歡離合,草木的春秋枯榮,泉水的叮叮咚咚,小溪的喧闐,都是難得的古村意境。

我們沿著戲台溪流進入羅源村,矚目為閉合的小盆地,青山四合,民居依山而建。水田種植水稻和蓮,阡陌縱橫。自從唐末五代和兩宋時期,客家先民遷居入此,世世代代精耕細作,土壤早已肥美,從那些碧綠的甜甜荷葉可以看出。羅源人家,戶戶門前,或者一側,都有一方荷塘。塘邊草青青,柳樹成蔭,成群的鴨子在荷塘覓食。

如今的羅源村分為兩個世界。盆地一側的新區,幢幢磚樓齊整,窗明几淨,門前植樹,春花紅的像火,白的似雪。小馬路穿過新區,不時有摩托車或小車出入新區,或是駕駛小型耕田農機的村民,帶著泥巴糊糊上路。一切都昭示新農村已經到來。而我們要去考察的,是盆地另一側的舊日村區。

羅源村遺存100多座滄桑而凋敝的木建築,或自成庭院,或密密相連。那麼多的木建築,也讓我想起湘西故鄉的木建築群。有一支歌子唱道:「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傣族人民在這裡生長,密密的寨子緊緊相連,那彎彎的江水啊碧波蕩漾」。故鄉附近是苗族和侗族,無處不是一群群的木建築吊腳樓,可是如今木樓也越來越少。

羅源村的木建築群,多是兩層的木樓,也有平房、四合院,以及一排排穀倉,連結為一座古老的村區。二三十年人去樓空,木壁早已風蝕得灰褐,斑駁裂縫,青瓦多有破碎,唯有堅挺的屋柱和屋樑,還在固執地等待主人。舊時庭院都在,一些石磨和石頭碓臼,掩映在萋萋的荒草里。而一些風車、扮桶,以及主人用過的廢棄犁耙,寂寞在屋舍角落。

如今的古老木建築群,已經成為世界最寶貴的文化遺產。木材的匱乏、天災人禍和自然的侵蝕,都會使木建築迅速消失。1973 年第一次石油危機過後,在一片環保和可持續發展的呼聲中,木建築再一次重新登場。就像大自然的反撲一樣,再次震撼人心,可是復古的木建築,又怎能求得舊日的文化和大自然本色。

羅源村木建築群,雖然凋敝,卻是一個結構性的存在,可以讓遊客聯想,知道古村風貌和意境。那些寬大的石階,全部用大塊的長石條砌成,蔓延的青苔和荒草,並不能遮蓋它的氣勢。花棚黃氏宗祠自成一處園林,門樓如花枝疊加,圍牆磚石的花窗有繁複之美。通向各戶之間的甬道,多用鵝卵石鋪路,不讓泥濘沾腳。水渠繞著屋腳穿行,永遠清澈而不堵塞。一切都顯示古村人家的講究。在我們走過的斷牆殘垣和小徑上,還有一些樹木依舊開花,有的長滿酸果。我們從一株李樹上摘下一些青果,居然甜而不酸。家家戶戶門前的池塘,依然生長著春草,也有依稀的蓮莖。一些鴨子在池塘里游泳。也有遠來的燕子,飛入舊日堂屋,又徘徊而去。

考察羅源村,就像走進一本線裝的舊書,風蝕蟲蛀,輕輕地翻動它,都會碎葉紛飛。我們進入現代以來,首先是古城一批批毀滅,接著是古鎮一座座消逝。如今還有不少古村,像羅源一樣,風雨飄搖。我不知道住在羅源新村的老人,是怎樣日夜眺望對面的舊日樓房,心裡想些什麼。

羅源的老人,或許不會吟誦「小樓昨夜又東風」、「人去樓空」、「人面桃花相映紅」之類的詩文,沒有那樣的感傷,其實他們比過去幸福。但是也看到有一些老人,獨自來到老屋,凝視自己堂屋殘存的神龕,泛白的「天地君親師」神位大字,望著屋脊上的勁草出神。那些小草在風鳴中作響。這些老屋是他們祖祖輩輩興建,無數次修葺的,祖輩的魂魄還在那裡。

小小的羅源村,不過五百餘人,卻走出八名進士。

從這些古舊的木樓走出,我想,是最後看它一眼,讓它最後化為瓦礫灰燼,還是修復它,還它古村意境,讓更多的人像我們一樣,從古城、古鎮追溯到最後的古村,這是我回程路上糾結的思索。

作者:廖開順,三明學院文化傳播學院教授,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福建省作家協會第六屆全委、三明市作家協會顧問。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澎湃三明 的精彩文章:

零容忍!三明依法拆除一批違章搭建!
三明尤溪一頭大牛在路上狂奔,原來是趕著去……

TAG:澎湃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