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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里的晉北

方言,是地方文化的特有因子。某種程度上,折射出一個地方的歷史。

晉北,泛指山西北部,恆山南北、桑乾河與滹沱河兩河流域,其範圍大致相當於今天的大同、朔州、忻州三市。這裡,曾是農耕文化與草原游牧文化的過渡地區,各種語言相互濡染、相互融合,因此晉北方言是研究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接觸與融合的活化石。

一、地名,曾經的家園

語言學家羅常培指出:「被征服民族的文化借字殘留在征服者的語言里的,大部分是地名。」前不久,在《「涿鹿」與「阪泉」上古音義考》一文中,筆者從音韻學角度,考證過「涿鹿」與「阪泉」就是蒙語中的「塔拉」(草原)和「布蘭格」(有泉水的地方)。「涿鹿」與「阪泉」是有史記錄出現最早的兩個地名。這兩個地名的背後,分別是黃帝聯盟與炎帝聯盟、炎黃聯盟與蚩尤聯盟之間的兩場戰爭,為華夏民族之濫觴。

這兩個地名,同樣也揭示出炎黃聯盟的最初起源。

晉北地區,尤其是大同和朔州(歷史上曾合稱「雁北」),地緣上為蒙古高原的自然延伸部分,其境內的白登、采涼諸山,為陰山組成部分,洪濤山為陰山重要支脈。丁零、樓煩、月氏、匈奴、鮮卑、契丹、女真、蒙古……大部分歷史時段,這裡曾是游牧民族的家園。體現在人文中,就是一個個具有阿爾泰語系特色的地名。

春秋時期,許多具有戎狄特徵的中原部落逐個向北遷徙,晉北為婁煩和丁零的主要遷居地。儘管這些部落後來或融為匈奴一部分,或因漢化而消失,但他們曾經的家園——地名卻頑強地延續至今。如「繁畤」,即「蒲戎循山祭天之所」。「婁煩」,即「婁部族與蒲戎之融合體」(「煩」上古讀「phan」),而「婁」為「挹婁」之簡,在阿爾泰語系中就是「穴居」之義。就是「住窯洞的人」。懷仁有「蒲里」,左雲有「蒲龍灣」,「蒲里」、「蒲龍」實際是「蒲犁」之另寫,都是「蒲戎(bar人)」曾經的家園。「代縣」之「代」,據唐善純考證,就是「儋襤」、「丁零」之急讀。左雲古稱「白羊地」,「白羊」為阿爾泰語系中「bayan」(富裕)記音,「白羊地」就是「白羊部族的駐牧地」。朔州市有「梵王寺」,「梵王」即「蒲戎之王」(「梵」上古亦讀「phan」),也就是「bar人(以虎為圖騰的部落)首領」。「梵王寺」就是「蒲戎首領居地」。大同有「白登山」,「白登」在阿爾泰語系中,為「鵪鶉」之義。洪濤山古稱「武周塞」,「武周」即「兀者」。陽高,古稱「高柳」,即「喀喇木倫」,阿爾泰語系中「黑水河」之義。

南北朝時期,內徙晉北的鮮卑建立了北魏王朝,並在近一個世紀里,一直以平城(大同)為都城。鮮卑是一個漢化很深的民族,其本身沒有文字,語言以漢字標記。如「桑乾河」之「桑乾」,就是拓跋舊部「索干」之記音。「索干」在滿語中為「白色」之義。應縣有「白塘」,「白塘」即「白狼」音轉。其名與「白狼堆(現稱黃花梁)」一樣,都是以鮮卑紇奚部帥叱奴根(「叱奴」,阿爾泰語系中「狼」的意思)所命名。

安史之亂後,大唐影響力逐漸下降,晉北一帶先後為「吐谷渾」和「沙陀」控制,其地名也反映出當時的族群情況。如「渾源」、「渾河」(蒼頭河與桑乾河支流之渾河先後都被稱「渾河」)之「渾」,即阿爾泰語系中的「khun」(「人」、「部族」之義),亦即「吐谷渾」之「渾」。「渾源」即「渾河之源」。「茹越口」之「茹越」,即「處月」(沙陀舊部)。

宋元明清,晉北地區蒙漢雜居。反映在地名上,或為純蒙語,或「蒙語+漢語」。如右玉縣之蒼頭河,又稱「兔毛河」,「兔毛」即「頭曼」另讀,古匈奴語中「萬」、「萬戶」之義。蒼頭河有支流「樹退水」,「樹退」為蒙語記音,譯為漢語就是「倒流河」。朔州市有村名「毛道」,即蒙語「mood」(樹、樹木)記音,漢語為「有樹林的地方」。位於懷仁、應縣、山陰交界處的黃花梁,古代有「黃華」、「黃瓜堆」之稱,元代稱「黃花嶺」。該地名實際是蒙語「黃克勒·花」(盆地中的岡梁)簡讀。至於不同時期的「華」與「瓜」之別,為蒙語方言區「g」與「h」互轉所致。再如朔州市村名「上面高」、「下面高」,「上、下」分指漢語之北和南,「高」則為蒙語「皋勒」(河流)之簡讀。「上面高」即「河流的北部」,「下面高」即「河流的南部」。懷仁縣和山陰縣都有村名「河頭」,「河」即桑乾河,「頭」為蒙語「tohoi」(肘部,彎道)記音,有時也譯為「套」,如「河套」,即「河流轉彎的地方」。「海子」之名最早產生於唐朝。金元時期,北方游牧民族逐草而行、傍水而居,視水源為生命,也就有了把湖泊稱為「海」的語言習慣。懷仁有「海北頭」、「上海子」、「下海子」,都是那個時期留下的地名。

二、方言,牽繫著歷史

語言,是另一種脈傳。晉北的方言,反映了這一地區不同時期民族融合的歷史。

晉北地區自古為邊塞之地,山高溝深,交通不便。從語言學角度考察,分屬晉語大包片和五台片。其方言儘管有細微差別,但就共同點來說,那就是不論是漢語,還是阿爾泰語殘留,多存古音。

我曾設想,晉北這個地方,曾經歷過一個漫長而不甚徹底的語言替換過程。春秋之前,這裡是阿爾泰語系的天下。戰國時期,趙國逐漸向北伸展勢力範圍,到趙武靈王時期,完全佔有了這一地區。其語言也隨著將士的足跡逐漸向北擴散,並由此拉開了這一地區的語言替換歷史。

從漢語語境中考察,晉北方言多存古音。具體表現在現代音韻學普遍承認的「古有複輔音」、「古無輕唇音」、「古無舌上音」、「喻三歸匣」、「喻四歸定」、「尖團合流」等諸多音理之例證,在晉北方言中隨處可尋。如「個都」(「拳頭」古音)、「八吊」(「紡錘」古音)、「日怪」(「離奇」古音)、「不浪」(棒)、「個攬」(桿)、「突欒」(團)、「個塄」(埂)等等。

從阿爾泰語系語境中考察,諸如「毛」(蒙語「不好、壞」)、「輝騰二胡」(蒙語「冷」)、「圪斯圪然」(蒙語「慢騰騰」)、「納瑟」(蒙語「垃圾」)、「圪鬧」(滿語「垃圾」)、「沒骨喇撒」(蒙語「寂寞、無聊」)、「失喇胡亥」(蒙語「土」+「豬」)、「霧哩嘛登」(蒙語「不清楚、不明白」)等等,多不勝數。

更多的時候,晉北的方言是漢語中夾雜北語,北語中夾雜漢語,學界稱之為「風攪雪」。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晉北這個地方特殊的歷史情形。

三、方言,折射出別樣的人文心態

方言,反映著一個地區的族群結構,不同的族群亦呈現出不同的人文心態。

晉北人,多由戎狄漢化而來。其姓氏,亦多出於戎狄。如由匈奴王族漢化而來之「劉」、「呼」、「蘭」等氏,由鮮卑不同部族漢化而來的「胡」(紇骨氏)、「周」(普氏)、「穆」(丘穆陵氏)、「陸」(步六孤氏)、「於」(勿忸於氏)、「連」(是連氏)、「苟」(若干氏)、「寇」(若口引氏)、「單」(阿單氏)等,由蒙古姓氏漢化而來的「牛」(烏合日·查干)、「黃」(希日·乞丹)、「常」(楚兀日出德)、「師」(巴克西納爾)、「邊」(巴亦拉葛赤)、「梅」(梅日根哈拉)、「柴」(哈吉古特)、「包」(孛爾只斤)等。出於西域昭武九姓的有康、石、曹、米、何、安、史、穆等。這種來源不同且以戎狄為主的人群景觀,又塑造了其有別於南方的體格和人文心態。比如晉北人一般身材高大,女子多雙眼皮、長睫毛(俗稱「毛眼眼」),男子大都高鼻樑、稜角分明、兩鬢和兩腮豐滿。還有一些晉北人深眼窩、眼球偏黃、鼻尖下彎,頭髮自然捲曲,明顯帶有印歐人的體貌特徵。與尚農、務實的農耕民族文化不同,晉北人多以尚武、豪放著稱,它的生活方式、民情習風和心理素質富於蒼勁雄健的氣勢。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樂觀豁達、豪爽俠義。這些特性與游牧民族「質直而上義」、「平居相與,雖異姓如親姻」、「凡有所得,雖簞食豆羹不以自私,必招其朋友。朋友之間,有無相共,少長相坐,以齒不以爵」的習性亦十分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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