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髮看魯迅先生的「魏晉風度」

從理髮看魯迅先生的「魏晉風度」

魏晉名士之「竹林七賢」

大約是在一兩年前吧，CCTV10頻道的「百家講壇」欄目邀請一位著名人士去講「竹林七賢的故事」。我偶爾看了幾集，但是，立刻感覺到：他絮絮叨叨地講了這麼多，竟然比不上魯迅先生的那篇《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因為那位著名人士根本不懂魏晉時期那些放浪形骸的名人。

牟宗三先生

民國時候有一位著名的哲學家牟宗三先生。他評價朱熹的《四書集注》說，《大學》注釋得很好，但是，《論語》《孟子》和《中庸》的注釋卻不怎麼樣。究其原因，朱熹的頭腦和《大學》相應，而與其他三本書卻不相應。如此說來，那位著名人士的頭腦大概與魏晉人物不相應，而魯迅先生則與他們相應。

魯迅先生

魯迅先生特別偏愛魏晉時期的那些人物，還整理了大名士嵇康的作品。跟他同出「章門」的師弟曹聚仁曾經對魯迅先生說過：「季剛（指章太炎的大弟子黃侃，字季剛）的駢散文，只能算是形似魏晉文，你們兄弟倆（指魯迅和他的弟弟周作人）的散文，才算得魏晉的神理。」魯迅先生笑著說：「我知道你並非故意捧我們的場的。」體味魯迅先生這句話，對曹先生的說法可謂「供認不諱」。後來，曹聚仁的這番議論傳到老師章太炎先生耳朵里，章老師也頗為讚許。

其實，魯迅先生不但在文章上得「魏晉的神理」，就是在行事上，也頗有魏晉名士的風度。比如魯迅先生理髮的故事。據當年見過他的人回憶，魯迅先生的頭髮便與眾不同，很有特點：「頭髮約莫一寸長，原是瓦片頭，顯然好久沒剪了，卻一根一根精神抖擻地直豎著。」且看他理髮的故事：

有一天，魯迅穿著一件破舊的衣服上理髮院去理髮。理髮師見他穿著很隨便，而且看起來很骯髒，覺得他好像是個乞丐，就隨隨便便地給他剪了頭髮。理了發後，魯迅從口袋裡胡亂抓了一把錢交給理髮師，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理髮師仔細一數，發現他多給了好多錢，簡直樂開了懷。

一個多月後，魯迅又來理髮了。理髮師認出他就是上回多給了錢的顧客，因此對他十分客氣，很小心地給他理髮，還一直問他的意見，直到魯迅感到滿意為止。誰知道付錢時，魯迅卻很認真地把錢數了又數，一個銅板也不多給。理髮師覺得很奇怪，便問他為什麼。魯迅笑著說：「先生，上回你胡亂地給我剪頭髮，我就胡亂地付錢給你。這次你很認真地給我剪，所以我就很認真地付錢給你！」

無獨有偶，在《笑林廣記》上也有一個極為類似的理髮故事。據《笑林廣記·卷一古艷部先後》記載：

有人剃頭於鋪，其人剃髮極草率，既畢，特倍與之錢而行。異日復往，其人竭力為主剃髮，加倍工夫，事事周到，既已，乃少給其資。其人不服曰：「前次剃頭草率，尚蒙厚賜，此番格外用心，何可如此？」此人謂曰：「今之資，前已給過。今日所給乃前次之資也。」

魯迅先生自小時起，就格外鍾愛說部。難保在其理髮時，不恰好想起這則故事。可是，兩個人的舉動雖則一模一樣，但其言辭卻大相徑庭。《笑林廣記》中那位理髮者明顯有賴賬的嫌疑，而魯迅先生則大有戲謔的味道。而這戲謔的味道也就是魏晉風度之一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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