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行草偃,責無旁貸!
中華文明五千年,經歷過無數個朝代。每個朝代持續的時間長短雖有不同,但社會發展周期是一樣的。如黃毛對話所云,「其興也勃焉, 其亡也忽焉」。
每個朝代在「勃與忽」之間都經歷了興起、發展、鼎盛、衰落、滅亡幾個階段。細究起來,引起朝代衰落消亡的導火線雖不盡相同,但改朝換代的根本原因,重要因素大致是一樣的;或者說,歷史總會重演,每個朝代末期的病症基本相同。這裡的癥狀,不是一個人得病的癥狀,而是當時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及社會問題。了解這些癥狀,有的放矢,防微杜漸,對症施藥,意義匪淺。
順著人性發展的規律分析,衰世現象的出現,再順理成章不過了,絲毫都不感到意外。
人,生來應該是平等的,出生以後應該有活著的權利,即人權,人的生存權,吃喝拉撒跑,喜怒哀樂叫的權利。大狗叫,小狗也想叫。只有人類文明發展到一定高度才在乎這個。
生存權滿足以後,一些人便知足常樂,停滯不前了。但大多數人還有追求。素質越高,層次越高,追求越多。追求什麼?轉過十七個彎,裹上十八層布,繞不開「名利」二字。名是指榮譽地位,概括為精神文明;利是指金錢財物,概括為物質文明。
這學問全在於取得名利的方式上。人人都想名與利,如何到手才算正確的,沒有非議的呢?古人信奉,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這個「道」指的是「義,簡化字義」,兩字連用就是道義。什麼是道,道就是義。
你瞧這「義」字,上面羊,下面我。羊代表祭牲,祭祀用的牲畜,意味著死亡,沒命了;我里有戈,本指兵器。也表示儀仗,軍隊舉行儀仗的時候,往往是旌旗招展,鑼鼓喧天,「我」即軍陣里的旗幟。合起來解釋:為了我信仰的旗幟而不惜犧牲一切,或者說,為了我崇拜的對象而不惜付出一切。
後來,把干錯的,不值得乾的,不道德的去掉,就演變成一種道德形式,意指,凡是公平公正的,合理合法的,才是我應該做的。
用今天的語言解釋,義是指合乎法律法規,遵紀守法,不義是指違法亂紀。
《管子·牧民》里有「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當前的中國,我看就是四維不張。
《孟子·離婁下》也說:「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孟子更看重義,認為通達的人,說話不一定句句守信,做事不一定非要成功,只要合乎義就行。
一言以蔽之,取得名利,要合乎「義」,要合乎法律法規。只要依法合規,大家都能接受,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有意見。
試想一下,領導幹部都義了,全民都義了,將是一個什麼社會局面:裁判員,運動員愛崗敬業,各司其職;弄權的,賺錢的,各行其是,瓜葛少有;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信仰多樣化,百家齊爭鳴。人民安居樂業,社會和諧穩定,國家繁榮昌盛。
一個人能不能成名,能不能進入體制內,混到決策層,全在於當朝的用人法規,人事制度。漢朝舉孝廉,人人比著孝順;唐代科舉制,進士科重詩賦,人人比著作詩;明清興八股,人人去考據;結果把整個民族引向絕路。顧炎武氣的罵:「八股之害,甚於焚書。」
在各朝各代的前期,公職錄用形式,考試內容雖不相同,但大原則,大前提無不是堅持五湖四海,公平擇優,約法三章,嚴格執行,令行禁止,朝發夕至。一切都通暢無阻,能吃,能拉,能睡,什麼病沒有。
年輕人,上升通道是開放的,實現夢想是可能的。所以,帝國大夏也是穩固的。看看唐初,明初,建國初的社會情形,就是這樣的。
到後來,太宗以後上來的決策層,尤其是頂層掌權者,逐漸發現問題:清水衙門,有名沒利啊。地位八千歲,存摺沒幾個,名利不對稱。廣州市市長萬慶良不是對著媒體哭窮:我工作了20多年,還沒買房,我現在住的是市政府的宿舍,在珠江帝景花園,面積130多平方米,每月交租600元。
於是乎,天下為公的理想,信仰動搖了。從此,不問釣魚島,老想金利來。其實,對高官大鱷而言,想賺錢,根本不用出力流汗,眼珠一轉,財源滾滾。你沒看到?如今實權在握的官員一個眼神,就能把數百萬乃至上億的金錢挪為家用。
不過,物不可兼得是至理名言。老虎獅子就不要再想翅膀了,鷹鷲猛禽就不要追求牙齒了。否則,還讓別的生物活不?對高官來說,釣名是本分,金錢與罪惡絕對相伴互生,並駕齊驅。第一桶金也是第一宗罪。第一宗罪也是第一個違法。商鞅看問題多准啊,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君不義開始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利。起初年年惡,後來月月惡,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怎麼才能二者兼顧,取得豁免權呢?提拔,重用自己人,身邊的人。穩定時,就資源共享,共同富裕;蒙難時,請多多包涵,至少可以建立攻守同盟啊。
在大廈奠基之初,大家都是別婦拋雛、單槍匹馬出來混,像焦裕祿;現在是扶老攜幼、沾親帶故往體制里擁,如各級被揪出的腐敗官員,家族不夠用秘書,秘書不夠用老鄉,老鄉不夠用同學,同學不夠用朋友,朋友不夠用賄賂者。上行下效,最終形成數不清的圈子。封建社會發展到後期,也就兩個圈,宦官圈,外戚圈。有識之士都在遠處旁觀,有的甚至遁跡岩泉。
從近些年高官貪腐案披露出的關係圈看出,現在的圈子遠遠超過奧運那面「五環」旗幟。圈子形成以後,為進一步,大面積謀利鋪平了道路。
君謀利一不義,劃圈子二不義。多行不義必自斃,怎麼辦呢?一不做二不休,開始第三個不義:化不義為義。把違法的轉化為合法的,把為人民幣服務說成為人民服務,這過程與洗錢無異。無論「化」的藝術如何,都離不開一個騙字。即欺騙,造假,隱瞞,包裝,其目的就一個,騙取人民的信任。
一個國家,雖芸芸眾生,分析起來,在經濟上,也就個人,企業,政府,三種力量博弈;在政治上,只有兩種力量博弈:即上面的,裁判員,決策者,領導幹部,古人叫君子,老爺,追求名的;下面的,運動員,執行者,人民大眾,古人稱小人,小的,追求利的。
這兩群人是如何互動的呢?劉向在《說苑君道》里說的好:夫上之化下,猶風靡草。東風,則草靡而西;西風,則草靡而東。在風所由而草為之靡,是故,人君之動不可不慎也。夫樹曲木者惡得直景,人君不直其行,不敬其言者,未有能保帝王之號,垂顯令之名者也。
原文大意是,領導幹部對人民群眾起導向,感化作用,就像埃博拉病毒,具有極強的傳染性。領導幹部如風,人民群眾是草,風吹草動。風朝西邊吹,草向西邊倒,風朝東邊吹,草向東邊倒。草欲靜而風不止,只要風在,草就不得安寧。
所以,領導幹部的言行舉止一定要小心謹慎啊。你吃兩包子不打緊,跟風的人能把人家的鋪子擠爆。
歪脖子樹的影子,不可能是直的。上樑不正,卻要求下面的人遵紀守法是不可能的。領導幹部如果行為不端正,而又言方行圓,口正心邪,行與言謬,心與口違。那麼,發號施令就無人聽從。情況嚴重了,政令不出中南海,法律法規成擺設,想長治久安,大廈永固,名垂青史是不可能的。
《禮記·緇衣》里也說:子曰:下之事上也,不從其所令,從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惡,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
可以翻譯為,孔子說:群眾看幹部,不看文件,看行動。不關心決定如何,只看你開的什麼車,戴的什麼表。上面的人所愛的,下面的人一定更喜歡。如果上面的人干出一個義,下面跟著10個義,上面的人做出一個惡,下面跟著100個惡。因此緣故,上面的人行善,作惡與否,不可不慎重為之,因為你始終是民眾的表率呀。增廣賢文:門內有君子,門外君子至,門內是小人,門外小人至。就是很好的解釋。
上行下效數十年,醜惡現象說不完。全民言利是小過,不擇手段鑄大惡。理亂了,全民相對論;法弛了,根源在何處?看看王符怎麼說:國無常治,又無常亂,法令行則國治,法令弛則國亂;法無常行,亦無常弛,君敬法則法行,君慢法則法弛。君立法而下不行者,亂國也。
想當年,各項法律法規,都是自己欽定,現如今,為什麼敢於率先慢法呢?是不是身邊都是自己人以後,翅膀硬了,成氣候了。是不是以為「入局不死,入常無罪」就肆無忌憚了?
究竟誰之過,漢儒王符大膽包天,竟敢直言不諱,一針見血:「衰世群臣誠少賢,官益大者罪益重,位益高者罪益深爾。故曰:治世之德,衰世之惡,常與爵位自相副也。」
治世之德,衰世之惡,意思是說,在朝代的前期,人們都比著行善,崇拜雷鋒;到了朝代的後期,則相反,大家比著學壞,羨慕劉漢。為什麼羨慕劉漢?因為劉漢不過是一個小混混,依靠打打殺殺,坑蒙拐騙度日。但是他卻能攫取400億財富,榮獲千百個榮譽,成為最高決策層的上賓。這樣的性價比,怎不令人羨慕?好在歷史是公正的,惡人當道只是短暫的。
傾巢之下無完卵,和諧穩定要堅持。當務之急,不妨再溫習孔聖人的勸誡:風行草偃,責無旁貸。做實「風」字文,哪怕是腹飽而身斃,也值得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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