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世千年，目不斜視只愛一人？這樣的劇情你也信？就想問你累不累？

《結愛：千歲大人的初戀》這樣的劇名和賀蘭靜霆這樣的男主角名字，讓人在聽到的瞬間很難控制自己的雞皮疙瘩。但是幼稚的名字之下，這段純言情竟然得分中等偏上，豆瓣評分7.6，看起來，表情管理進步後的宋茜和以網劇《上癮》、熱血電影《紅海行動》狠吸了一波粉絲的黃景瑜湊成的CP撒出來的糖，正好能夠填補看得見午夜三點大城市模樣的上班族們空虛寂寞冷的心靈。

這部國產言情劇很有點近年流行的韓劇滋味：來自外星球的千年狐妖賀蘭靜霆自帶眼疾，少年時遇到真愛少女慧顏，無奈天意難測造化弄人，男女主角深深相愛而不能相守，女主角在塵世間不斷輪迴，而男主角則在這一千年里拋家舍業，只為了生生世世追尋她的蹤跡不斷與她相戀，直到現代。叫人想起《來自星星的你》和《藍色大海的傳說》。相比起《來自星星的你》中住在高檔公寓里和財閥公子談戀愛的大明星千頌伊，《結愛》里的女主角關皮皮給普通觀眾的代入感更強烈，她出身市井平民家庭，學習不咋地，只上了個大專，畢業後在八卦雜誌社當實習生，萬年求轉正，每天被老闆和同事KO，在優秀的男朋友面前捉襟見肘，男友還跟家境同樣優秀的閨蜜好了，只能自己委屈巴巴打落牙齒和血吞。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善良可愛了。

像這樣平凡善良的女主角設定我們已經看了一萬零一遍，而只要女主角不要那麼作、不那麼假，有一點獨立人格，大概就可以給編劇加雞腿了，它永遠能得到觀眾的心，因為普通女孩也有做夢的權利。從古到今，不管是西方童話《灰姑娘》還是中國《酉陽雜俎》記載的《葉限》，再到影響了一代網路小說作者的《簡愛》和《傲慢與偏見》，都包含著好姑娘會得到美好愛情和幸福生活的故事內核。現實中有無數個這樣的好姑娘，每天過著和關皮皮一樣庸庸碌碌的生活，時不常還要被生活蹂躪一下，能不希望有那麼一個在你遇到困難的時候出現替你擺平種種麻煩事，在危險出現的時候挺身而出替你堵槍眼的人嗎？而且這個人不但長得美貌，還很有財。

憑空遇到一個優秀的對象從而開啟新世界的情節其實無可厚非，即便從男性視角書寫的故事裡也比比皆是。唐傳奇也好，《聊齋志異》也罷，充滿了苦寒的學子或者落魄的書生在揭不開鍋的狀態下，一位美麗的女人忽然造訪，給他帶來愛情和財富，助他開蒙智慧，考取功名。這不見得是值得痛批一番的懶人情結，而是一種民間對美好生活的嚮往的凝結。這些遇仙、遇貴人的主角，倒也沒有守株待兔等著好事上門，他們努力上進，有著尋常小人物的一些小善微才，而那個能夠帶來生活品質大幅度提高的美人，就好比「金斧子，銀斧子」的故事裡那個拿起鐵斧子的農夫，因為淳樸而獲得的獎勵。

不過，這個人形獎勵在女性視角的愛情美夢裡，還有一個必備的要素：忠貞。

一生只愛一個人已經不能夠滿足對愛情的幻想，三生三世也不夠，只要男主角還在喘氣，他就只能愛女主角一個，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凡有絲毫游移，就會在彈幕里被噴成「渣男」。就好像當年大家看瓊瑤劇看得如痴如醉的時候，覺得五阿哥和何書桓真是完美情人，今天來看就會覺得有了小燕子和依萍那麼可愛的女人，而且她們還為你犧牲了那麼多的情況下，怎麼能夠纏綿在知畫和如萍身邊，簡直不能忍！所以儘管進入了二十一世紀，新興言情故事裡的男主角們，個個都成了值得旌表的貞烈楷模：外星人都敏俊教授、大將軍金侁，俄國電影《他是龍》里的小龍男、夜華姑父等等，當然還有這部劇里的狐族長老賀蘭大人，對愛情的忠貞程度，絕對可以立一個貞節牌坊——因為他們不管活了多久，從初戀開始都只屬於女主角一個人，幾乎生生世世都不會看旁的女人一眼，恨不能碰一下都有罪。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是大多數女孩子的夢想。無奈現實中，愛情並不止步於男女主角結婚撒花，而是繼續走向婚後的狗血和一地雞毛，它摻雜了太多的利益和價值的考量，生孩子帶娃，如何與對方家庭相處，買房還貸，誰做飯誰鏟屎……這樣瑣碎又庸俗的日常，白首不相離的那一天，愛情又已經不是青春甜美的樣子。人性又最是不能挑戰的，乾隆皇帝終其一生都在懷念他的孝賢皇后，但並不妨礙他後宮充盈，子孫滿堂。「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讓背誦者無不動容，也同樣不妨礙歸有光先生續弦。從帝王到平民，你不能說他們不曾愛過，只是一生那麼長，誘惑和變數那麼多，無時無刻不在烈火烹油一般對著一個人燃燒感情，真的很難吶！

純粹而持久的愛情是人間罕有的奢侈品，即便是種種熱播韓劇玩了一切高概念也終究是為了成全這樣一場永恆的愛情。在網路小說和電視劇的雲化效應中，大家都感受到了這種愛的存在，就差一個獲得感了。只不過，你確定這種生生世世的愛情遊戲不是一副枷鎖嗎？也許在下一個愛情的套路里，可以試試把這副枷鎖稍放鬆一點，學學中國古代遇仙故事裡那些「你我緣分到此結束，再見！」的洒脫，給彼此一些空間和更多的可能吧。

文|唐吉訶德

本文刊載於2018年0601《北京青年報》B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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