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找回憶的鬼
01
她死了。
她四處閒蕩。
第一個認識的鬼,是人工湖邊的那個小鬼,他是十年前死的,被人綁票後撕票,勒死在了湖邊。他看上去只有五六歲,但是眼裡的悲哀卻已成熟多年。
「我媽媽一直沒有來。」小鬼說,「他們說我媽媽把我的屍骨埋在了那邊,喏,就在公墓那裡,」說著,他指了指公墓的方向,「可是我卻到不了那邊,我離不開方圓十里的地方」。
說到這裡,小鬼就嗚嗚的哭起來,「他們說我媽媽每年都要去那裡,但是她怎麼不來這裡呢?我想再見見她,我想再見見她……」
隨後,他一直念叨著被殺那天的情景。
「他們用手把我活活勒死了,」小鬼說,「他們嫌我吵,還怕我日後指認出他們來,商量了一下,就乾脆把我勒死了,我亂踢,但是對他們造不成一點傷害,我哭著喊媽媽,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說到這裡,小鬼嗚咽著,哽咽著,但眼裡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那你呢?」後來,小鬼不再嗚咽了,「你是怎麼死的?」
她努力回憶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一覺醒來,我就變成鬼了。」
02
在醫院牆角下,她認識了一個長發女鬼。
長發女鬼長得很漂亮,但是眼裡卻透露著殺氣。她蒼白的臉上全是傷痕和血跡,嘴巴一張開,就看到滿口的血。
她是被丈夫打得半死的時候送到醫院的,送到醫院沒多久便咽了氣。
「我們這種鬼,哪能報仇呢?」雖然女鬼的眼裡全是怨恨,但無奈更卻更多,「我們碰不到任何實物,站到人面前的時候,也和空氣無異,我們只能趁人睡著的時候偷偷潛進他們夢裡,然後成為他們夢裡的一個角色,再怎麼恨,也頂多只能成為他們的一個噩夢,他們一醒,我們就又和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長發女鬼很恨,「我丈夫後來因為生病來醫院治病,在他的夢裡,我把他嚇了個半死,但那又有什麼用呢?他被嚇醒後,稍稍平伏一會兒,就又能大吃大喝了,反倒是我被困在這裡,永遠都不能再離開。」
長發女鬼也捂著臉哭了,依然沒有眼淚。
「那些鬼說,你不能轉世投胎,是因為你心裡還有牽掛,如果你可以了卻你心中的牽掛,你就可以安然去轉世投胎了。」長發女鬼說。
「那你的意思是,你還牽掛著你的丈夫嗎?」她問。
「不,他不是我的牽掛,他是我的怨念,」長發女鬼恨得咬牙切齒,「我只想他死,這是我的怨念,他死了,我才能從這個孤魂野鬼的形態里解脫出來。」
緊接著,長發女鬼問她:「你呢?你有什麼牽掛?」
她想了想,回憶逐漸的清晰起來。
她想起了一個背影,那個背影有些修長,穿著一件軍綠色的大衣,以及一雙黑色的皮靴,踩在白皚皚的雪地里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個人是誰呢?她努力回想著關於這個背影的一切。
然而,從夜晚想到天空發白,仍舊是徒勞。
03
她又認識了那個站在路邊,一直看著來來往往車輛的男鬼。
男鬼看上去一臉的泥土,連指甲縫裡都是泥土,就連臉也透出一股泥土般的灰褐色。
「我生前做了一件錯事,我把大哥的女人睡了,然後他們就把我帶到山上活埋了。」男鬼沮喪的說,「可是我和她是真心相愛的,那天晚上我們原本要一起逃跑,但卻被抓了回來,就這樣,我就被活埋了。」
男鬼用手捂住臉,「其實鬼是有記憶的,他們死了以後,會循著來時的路一直回去,一路記起生前的一些事,但如果第七天還沒有了卻自己的夙願,那麼就逃不出自己死前方圓十里的地方,也不能投胎了。」
她看著男鬼,想必他的心愿一定是再見到那個大哥的女人。
「你一直沒有找到她嗎?」她問男鬼。
男鬼悲哀的看著路邊一輛輛疾馳而過的汽車:「沒有,我找遍了方圓十里,都找不到她的蹤跡,當時我和她是在這裡被抓住的,並被分離開的,所以我就一直在這裡等她。」
「等到什麼時候?」她嘆了口氣,問道。
「等到天荒地老。」男鬼說。
這個時候,她記憶中的那個身影就愈發的清晰起來。
她看到他踩著潔白蓬鬆的雪朝她走過來,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五官都開始逐漸浮出了她的記憶。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飯盒,遞到她面前,說話的時候嘴裡呵出一陣陣的白色霧氣:「快吃吧,天冷,不快點吃就涼了。」
她也記起了那個接過飯盒的瞬間,指尖感受到的熱度從飯盒的四周傳到她的身體里。這種感覺,突然就被喚醒了。
循著來時的路,她一路飄下去。
04
她找了記憶中的那張面孔很多天,從路過的人臉上一一捕捉他們的五官,然後加以對比。
每次都失望。
但這些天,她的記憶也愈加的清晰起來。
她記起他們是一對戀人,她家中有權有勢,所有人都不贊同他們在一起。但是她就是愛他,他也同樣的愛著她,他們發誓要這一生都在一起。
她吃不慣外面的飯菜,他便每天做好給她送來。
若是下雨,他就會撐著一把傘來接她。
若是下雪,他就會多帶一件外套。
他的細心,讓她的心在冰冷的雪天也會感到灼熱和溫暖。
那張年輕的臉龐,縱使沒有如誓言中天荒地老,但仍舊存於心中。
她在天和地之間飄著,俯瞰著身下陌生的高樓大廈,就為的是再見見他,再拉一下他的手,感受那股從指尖傳來的溫暖和力量。
她潛進了很多人的夢裡,還是找不到那張年輕的面龐。
05
第七天,她來到了樓下。
這是一種奇怪的力量,牽引著她向前。
穿過水泥牆,她進入房間里的時候,看見了放在床頭的相框。
那張臉,她看到了。這張她找尋了多日的面孔,和相框里的那個人重疊起來。
可是床上躺著的,卻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
這讓她有點詫異,也有些猶豫。
是他嗎?
她心中的臉,卻是年輕的啊。
「他可能不行了。」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孩說。
「他沒有家人嗎?」另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孩問。
「應該是沒有的,」最先說話的那個護士想了想,「七天前突然發病住進來的,聽說他一直都是單身一個人,好像是有一個植物人老伴,住在療養院,但七天前離世了,他也就倒下了。」
床上的老人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她愣愣的看了床上這個老人很久。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突然變得熟悉起來。
她走進了他的夢裡。
夢裡是白皚皚的一片,年輕的他站在雪地里,看見她來了,便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那個瞬間,她突然就想起來了,全部都記起來了。
她二十歲那年和三十歲的他相愛,所有的人都不贊成他們在一起。但是愛是一種強大的東西,讓她決心排除萬難和他在一起。
她搭上回家的長途客車,決定和父母好好的談一談。
可是半途中,客車和一輛卡車相撞,車上的人都僥倖逃過了一劫,唯獨她傷到了大腦,成了植物人。
醫生勸他放棄,但他執意不肯。於是他把她從醫院遷到了療養院,三十年了,他一直都在悉心的照料著她。
她來時的路,正是那療養院的人工湖啊。
還有曾在那裡,醫生勸他放棄的醫院。
還有她出車禍的那條路。
「你來了。」他笑著,仍舊是年輕時的模樣。
「嗯,來了。」她踩著雪,向他走過去。
「我等了你好久啊。」他笑著,眼裡卻有淚。
鬼是不會有眼淚的。他哭了,因為這是他的夢境。
這一切,雖然是在夢中,卻都是那麼的真實。
她輕輕的抱住他:「我也等了你很久。」
「不用等了。」
「是的,我們一起走吧。」
醫院的病房裡,監測儀上的微弱心跳,變成了一根直線,無限的被拉長著,永世不滅。
護士們忙著給他蓋上床單,然後開始收拾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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