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長生殿·哭像》的吐槽
這篇是個人吐槽，如有不同意見請來打我。
我覺得《貓妖傳》挺好，特別喜歡辛柏青的李白，但不能理解片中李隆基的困境。片中說，如果讓楊玉環隨遣唐使離開，皇帝會死，如果將楊玉環交給叛軍，「失去皇帝權威的李隆基」也會死，所以「楊玉環的生死兩條路都被堵死了」。我想對於有著發家奮鬥史的李隆基而言，「交出女人→顏面掃地→被幹掉」這條路徑應該是不存在的，所以這部片子的主要矛盾沒能觸動我。
有關李隆基在馬嵬坡的處境，《長恨歌》「六軍不發無奈何」「君王掩面救不得」略寫了矛盾，而《長生殿·埋玉》里楊玉環自願捐生，李隆基說著「你若捐生，朕雖有九重之尊，四海之富，要他則甚！寧可國破家亡，決不肯拋舍你也！」卻無法阻止。我看這些處理更加合理。
《長生殿·埋玉》，王芳 飾 楊貴妃，趙文林 飾 唐明皇
《長生殿》里，楊玉環死後，李隆基一直悔恨交加，有兩齣戲我很喜歡，《聞鈴》和《哭像》。《哭像》說的是李隆基遣人用檀香木雕刻了貴妃生像，親自迎接入廟並祝告一事。大冠生獨唱整出，集中宣洩了馬嵬埋玉後無處安放的愁緒，似乎體現了中國的歌哭習俗。洪昇詞作雖不比孔尚任，但是更精音律，曲牌與情緒的配合更優。可惜當代上佳演繹較少。
蔡正仁
據說有人稱蔡正仁為「活明皇」，我從前的崑曲老師說他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包工頭氣質，我覺得他時刻演著害怕被小青追殺的許仙，我們徐老闆說他的《哭像》像是鄰居老大爺哭老伴。
我說他總在演許仙是因為身段。蔡爺爺似乎總喜歡用腿部發力然後遍及全身的上下顫抖來表現激烈的感情，這種顫抖用在抽泣的小商人許仙身上比較合適，用於皇帝我看就算了。還有其他一些莫名的身段，比如，我很喜歡的【上小樓】這支曲寫明皇乍見貴妃雕像，以為是故人歸來，唱道「待與你敘我冤情，說我驚魂，話我愁腸。妃子！怎不見你回笑龐，答應響？移身前傍，原來是刻香檀做成的神像！」洪昇在「移身前傍」後注的是「細看像，大哭科」，蔡爺爺唱到這裡時總要做側身多次碰撞貴妃像（由演員飾演）的身段，這個動作總讓我想到「守護」死去同伴的狗狗。
汪世瑜
本來以為蔡爺爺演得已經很過火了。我看汪世瑜的戲不多，看了許多遍的是他與魏春榮的《玉簪記·琴挑》，覺得他演得挺像個風yin流dang才子，挺貼合人物。沒想到的是，他演什麼都像演潘必正。徐老闆說汪世瑜的《哭像》彷彿跳大神。
汪世瑜的《哭像》，B站上只有一個版本，是2003年在台灣演出的。這個版本的高力士似乎有些若隱若現的台灣腔，但這應該不能作為汪爺爺平翹不分唱倒字的理由。為了縮短節目時間，這段做了一些改編，可是「妃子，寡人錯了，寡人錯了！想我堂堂天子竟連一個心愛的妃子也保全不住，卻要你去為國捐軀。我還算什麼皇上！還坐什麼天下！」這樣的話實在不像出自唐明皇之口。我猜徐老闆跳大神評價的原因是，相對於滿台的龍套，汪爺爺的身材太矮小，卻做著誇張的身段，也不知是呼天搶地還是上躥下跳。
俞振飛
看了蔡與汪兩位當代「大熊貓」的演繹，我生出許多憂慮，於是找了俞大師的錄像來看。俞大師似乎只留有一版教學錄像（點擊原文查看），彼時他已垂垂老矣。雖然《哭像》中唐明皇也是老翁，演員的老邁能夠帶來年齡感，但會削弱表現力。我不能稱這一版表演有多麼出彩，但無疑能令人想見當年榮光。由於戲曲傳承的斷代，現代許多粉絲將老演員表演中的老邁也視作珍寶（比如稱塌中後的滋花聲為「泛音」），這實在荒唐。
令我放心的是，蔡與汪的毛病在俞大師那裡一概無。我想演員的表演也有三境界：一，看山是山，不理解人物也缺乏表現技巧，在舞台上有如木樁，這是多數票友的境界；二，看山不是山，掌握了技巧卻只大概了解人物感情走向，演戲喜好大開大合，生怕觀者不知道他在演；三，看山還是山，進入人物，一切技巧為劇情和人物服務，看這樣的戲不再欣賞技巧，看的是眼波流轉。如今人說崑曲「無聲不歌，無歌不舞」卻只知聽歌看舞，不管樓心月扇底風，演員們也就只停留在第二境界了。
趙文林
我最喜歡蘇崑趙文林的《哭像》，因為他努力演出的是洪昇所寫的唐明皇，能看哭我的才是好戲，但是也有很多不足：一是小嗓不足，二是蘇腔太重。顧篤璜的「修舊如舊」真了不起，現場看蘇崑的《長生殿》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可惜今年年初上昆團慶趙文林演《折柳陽關》好像已經塌中了，這一願望再難實現。
用於盛放我感興趣的東西和其他
點擊原文欣賞俞振飛先生《長生殿·哭像》
TAG:文藝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