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有一種愛是無條件的 父母的愛尤甚
今天和我媽媽聊起來，又順嘴說了，不想生育的人生規劃傾向。她即刻說，那好，我不會給你買房子的首付了。我知道她反應會如此激烈，因之前也多多少少聊起來過，我抱著開玩笑、試探性的口吻，但得到的都是她劇烈的反彈和警告我不許亂講。但這次我大概口吻認真，她氣得面色漲紅，雙眼泛淚，像被最最不可思議最最可怖的可能性擊中了。
我問，為什麼？如果我這一生不會結婚生子，那我更需要一套小小的房子在我名下，給我安全感。
她回：因為那你就是個變態了，自私自利，我為什麼還要給你買房？
雖然已經猜到大致反應，也在過去的二十六年人生里被無數次叫成「變態」
「神經病」、「思想走極端」、「讀書讀太高反而腦子讀壞了」等等，但每一次聽到，威力還是不減，震懾力非同小可。
我問，一個假設問題，如果我是同性戀，你會怎麼辦？
她坦然：和你斷絕母女關係，但我不會要求你去死。
——是，「不會要求你去死」，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大恩慈。
因為我不是同性戀，所以這個問題我從來沒問過她，出於好奇問了，回答亦不出所料。比網上那些揚言要砍死小孩的父母比起來，竟然也算進步。——但還遠沒有夠得上可以為人父母的門檻，但他們還是生了，是不是？
所以看好萊塢那些中產階級的溫馨電影會痛哭的，多快樂搞笑都會哭，因最終父母都會擁抱孩子：無論你怎樣，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支持你。那麼cliche的台詞，中國大多數父母——起碼我的父母，我知道，他們一輩子都說不出來。我必須成績優異，考取名校，回國工作，結婚生子，一路走在那窄窄的被規定的道路上，才能獲取他們的愛與支持。疑心起那愛也不算愛，支持也只是經濟意義上的支持了罷。
「你怎麼那麼自私？你怎麼可以讓我絕後？那我人生的盼頭還有什麼？」她開始念叨著。
我迅速反應：那我會結婚生子，你要繼續給我買房的首付錢。
如果是前幾年，我非得和她爭出個長短來，又免不了痛哭流涕，大肆絕望。因為已經絕望無數次了，所以這次倒很冷靜（因為眼淚要留給對的人流——噓！！！），馬上狗腿地改口。
之前看過木大媽的微博，一個女權主義博主，她的核心觀點之一就是，身為中國的女兒，一生都要為獲取原生家庭的資源和支持奮鬥，那些資源，是身為兒子們一出生就理所應當會獲取的。那些為了給孩子湊買房錢、湊彩禮費而每天起早摸黑出門擺攤（有具體的社會新聞）的父母們，如果只得一個女兒，那立刻生活不會那麼辛苦拚命——「嫁個老公就好了。」 我父母尚算對我投資慷慨，還讓我去出國念書，但對買房，一開始也是抱著「你結婚就有房子了啊」的心態，將錢捂得嚴嚴實實，不肯為我再多支付。後來自然是靠哭，靠搶，靠諄諄教誨新婚姻法的條款，靠撕破臉，才換來可以買一套屬於我自己小小房子的承諾。
活得好辛苦。
我朋友說，她知道有人在結婚前過世，父母都急著湊冥婚。我們一起駭笑：原來在他們看來，如果人一輩子不結婚，可以說不是人了。
送完我媽回家，我在地鐵里瞎想，我想到當我還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的時候，臉皺身小，手臂如米其林，不會說話，不會站立，而我父母已經慈祥的盯著我，想道：這個小孩以後100%會結婚，生子，為我們傳遞基因。
多可怕？！
很多年輕父母現在都會講一句話：我希望我以後的小孩只要開心就好。
真的能做到嗎？
不會落入窠臼嗎？
不會重蹈覆轍嗎？
我變得極其悲觀。
大家已經接受愛情或友情是有條件的，互相有利用價值才會交往（當然這利用價值不一定是經濟或外貌上的，譬如情緒價值，也是一種），但對於父母的愛，卻還彷彿抱著一種過分浪漫的幻想。
之前推文里好像也寫過，他們愛我，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沒的選。難道他們去愛隔壁老王的小孩？想想都沒有回報，所以還不如一股腦把他們的繁殖欲異化後的愛意加諸我身上。
想明白了這最殘酷真相，我今天就變得好堅強，一點也沒哭，一點也沒聲嘶力竭，收收好桌上的飯盒，換衣服送她回家。
我媽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揪住我領口反覆問，「你為什麼不為我們想想？」
我心裡詫異，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我永遠為我自己而活，我是我人生唯一的決策人，我的利益高於一切，我的喜怒哀樂高於一切，如果父母的利益和我剛好相輔相成，那當然好，但一旦背離，我永遠選擇我自己的利益。
我媽又說，是你在網上看了太多洗腦的言論，加上你身邊已經生小孩朋友的誇張渲染，好像說的很慘，我生完你，我沒有任何問題。
我心裡又大笑，她其實跟我說過無數次，她痛到要翻身跳下產台，那人類最高等級的疼痛，以及恢復時她的諸多慢性病複發，令她起碼在我有記憶的前十幾年裡，身體狀況差到不行，甚至被送過急救室。她曾吐出過粉紅色的濃痰，躺在床上喘不過氣來，流淚說再也沒有生存下去的希望，此時我爸正在外面喝酒應酬，對家中家務貢獻為零，回家就冷戰，分床，鮮有溫馨。就這樣的成長環境，他們依舊樂觀到覺得我會愉快擁抱婚姻與子嗣，甚至現在為了說服我，肆意篡改記憶。
自私的到底是哪位？
我朋友前段時間剛生完小孩，恢復結束前留下妊娠紋與剖腹傷口，她與母親抱怨：你當時說生小孩對女性身體健康百利而無一害，為何我覺得傷害多多？她母親說：是啊， 我是騙你的啊。
嘩。她馬上來跟我們講，原來結婚生子是代代相傳的騙局和陷阱！每個過來人都假裝美好的勸後來者進入，進入的後來者發現被騙後，因已是沉沒成本，那不如再轉頭換出同樣笑臉來忽悠下個後來者。
寫到這裡，我覺得好像寫得過於極端。我知道身邊結婚的朋友幸福得不得了的不要太多，生產順利的母親也好多，他們都好運又偉大，老實說，我是羨慕得不得了，敬佩得不得了，又心裡懊惱為什麼自己不可以做到這麼勇敢和無私，可是我就是不行啊，要我怎麼辦，難不成去死。我不是反婚反育，只是覺得，每個年輕人都有資格知道那幸福背後的相反可能性，風控原是金融上的意義，亦是人生上的，你要知道所有選擇的背後風險。為什麼只提倡生育光榮？卻不告訴媽媽們那些極高概率會出現的永久損傷和併發症？生下可愛的孩子，當然會高興，看著都心裡暖洋洋，但這並不能抹去同時有的痛苦。為了繁衍後代而痛苦甚至心生退卻，一點都不丟臉，也不違規，是每個人應有的權利。
信息不對等，令太多人做錯決定，而我只是在信息被拼全了之後做出完全屬於個體的決定，別人也會在信息被拼全之後依舊想要結婚生子，這也是為什麼人類永不會滅絕，會代代繁衍的理由呀。
我爸媽當然不知道這點，也永不會告訴我這點，所以我從其他渠道習得了，我也不奢望可以反過來說服他們，因為那是不可能的。我要做的就是，獲取我應得的資源，然後，繼續忠於自己地活著。
有一天，沒準有一天，我會結婚生小孩，那絕不是因為我爸媽漲紅雙眼質問我「為什麼這麼自私，讓我們絕後？」的後果，可能是因為，我注視對方雙目，覺得他太可愛了，太可愛太可愛了，可愛得令我好奇我和他之間的結晶會是怎樣，可愛得令我拋棄可能面對的生產死亡小概率、身材走樣、妊娠紋+肚皮傷口大概率以及身體浮腫、盆骨移位、乳腺發炎、肌肉撕裂、伴侶出軌的全概率事件。
不過我預測么，這麼可愛的人，大概地球上還未生出來呢：）
今天推文好喪，不好意思！
說個好事吧，我趁618打折買了一台空氣凈化器。可能是近期買的最貴的東西了，雖然租房住，雖然活得如螻蟻，還是想稍微對自己好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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