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商人的雄心壯志……
在我下山的時候，我又想起了那個商人的雄心壯志，以及那個老兵的武俠，我想青水浩蕩照不了遠方的路，但單單照見了每個人。
這座城真是座普通的城，它很小，容納不下什麼精彩與耳目一新的地方，有時候我也犯好奇，攤開地圖，在廣袤的祖國大地上尋找它的蹤跡，很遺憾，它的存在僅僅是一個點，然後旁邊用極其微小的字標註，它叫青城。
當我對未來抱有不可捉摸的希望與無限的惆悵時便來到這座城。
我真的很喜歡這座城的名字，青城，青色，青取之於藍，在我心裡有很多明凈的印象賦予它，雖然它沒有精彩，但是獨處一隅的安寂是吸引人的，起碼有時候靈魂的聲音便可從這安寂中聽到，當然這不是我的故弄玄虛，或者故作高深，因為道理本是如此，當然也請原諒我在剛到時的一無所獲。
夏日很長，我所在寓所是座新樓，我住的一樓頗為涼快，也沒有叨擾，順著窗口望去，有一排舊平房，平房的兩側種著搖曳多姿的楊樹，蔭涼在日光的移動下，使每一片土地都能得到安寧，平房東面的一間是間理髮店，店主是退伍的老兵，東奔西跑一輩子也沒有做成什麼，兒女倒是爭氣，在省城的大學上學，可是不經常回來，老兵自己一人凄然，耐不住寂寞，便開了理髮店，他的理髮手藝確實一般，只能為男的剪剪頭髮，女的從來不來，當然剪髮的價格也不貴，店裡有一台老電腦，整日放著港版的武俠電視劇，每日一邊剪髮一邊與客人談武論道，似乎在這楊樹的蔭涼下，也有一顆鋤弱濟貧的俠肝義膽，只是被拋卻小城，無用武之地。
他經常在大院里轉，見面有時熱情有時不熱情，理髮店關門很晚，我每晚都能從窗口看到白燈在理髮店亮著，或者就是哼哼哈嘿的比武之聲，每晚倒也熱鬧，有種世外隱者的感覺，因為他沒有我們市儈談些俗事，有時我竟然也把他想像成深藏功與名的人。
這一排平房是七八十年代修建的，外觀很是規整，青磚一排排的，整齊內斂，但是時間久了，難免有很多破損，這些房在十年前，是一座學校的教職工宿舍，到現在裡面還有很多的桌椅，但都不能用了，從窗戶缺口的玻璃看去裡邊灰塵已經很厚了，不過外牆還是很乾凈，因為每日都有人打掃，時常也有人在此乘涼，有過路的也此歇腳。
我住樓是新樓，十層高，住的人不多，只有在這座城的盛會時才會人多，來往的人上下樓，聲音此起彼伏，連一樓的空氣都是哈出的熱氣，地上滿是水漬與腳印，證明自己並非落寞。
盛會在每年的六年，六月的熱浪層層襲來，這座城幾乎快要暈眩了，天南海北的人蜂擁而來，有的是政府的代表團，有的是村鎮的代表，有的是國際上專家，有的是非洲的友好同胞，有的是閑散慕名的人，他們的車輛魚貫而入，湧入青城的中心會場。
青城在中國的歷史上還真的頗為有名，有一支黃帝的後裔，他們的封國就在於此。青城南北都是山，青水從西往東流去，將青城分成兩半，兩半隔河相望，一座古橋通南北，南邊叫小青，北邊叫大青，山中隱藏著閑散而不為人所知的歷史，青水是有名的，它的甘甜流遍了祖國大地，黃帝的後裔便以此為信，這是聖德的水，是道德化的水，一個著名的文化學者到此考察，溯其淵源，考其流向，深有感觸，覺得千古之流，千古聖德之化，民族之興盛便在此水與有未污之德，住了兩日後，又到南北的山上，找到不少史前遺存的瓶瓶罐罐，聯繫了當地管區的文物單位，之後自己又回到省城聯繫了諸多的文化與商人，舉起青水民族源之名，希望滴水化眾，於是每年就有了青水會，於是各種活動布滿於此，許多研究也在於此，研究歷史與水文化。
然而我並非此類人士，而是偶然到此，其實說來像這種的事情，在中國的任何地方都有，而且司空見慣，什麼地方沒有一兩個盛會了，什麼地方沒有一兩個歷史人物了，什麼地方沒有一兩個熱心的商人了，什麼地方還不吸引一堆代表團了……只是在青城，或許因為水就特殊了。
關於盛會的，我實在不願意說，因為彼時就在青城，也有時間，便同烈日一同參加了盛會，可人實在太多了，分門別類的盛意都沒有感受到，只是感到摩肩的厭煩，草草的就回去了。
回去後，理髮店的老兵告訴我，青水適合養荷花，也適合澆花。我不解，他說自己的花能這麼嬌茂全靠青水，他每天都會到河邊打點水，來澆花，這倒引起我的興趣，並不是這適合養花的青水，因為我也聽過也看過因為水的不同，以至於造成不同的影響，比如有的人喜歡喝雨水的茶，有的人喜歡雪水的茶，因為口感與茶味不同，有些地方的水養人，長成的人也都俊秀漂亮，因為那些水都是因為地域或時節的緣故。然而使我驚奇的是，老兵並沒有去盛會，似乎從來也沒有給我說過青城的盛會。
我還記得昨晚，我和一個過路的商人聊天，他以前在銀行工作，因為不賺錢，所以辭職出來做投資，他準備調動以前老單位的資源，做一款叫青水的礦泉水，然後……彼時他問我在做何事，我說現在在寫作，他毫不客氣說——「沒前途」，要有……
我們聊到半夜，因為彼此同鄉，所以又聊了很多家鄉事，最後他拿出他的計劃手冊，上面都是他與社會名流的照片，我知道他是想襯托出自己的資源與交際，然而我卻沒有什麼可拿，如果要拿，我也只能拿出沉默以及稍微讚許的神情。
商人走後，我對著滿桌的筆記資料，竟有些生疏了，可能是聊的東西距此太遠了，商人走時把他的計劃手冊專門留了一份，我閑放在桌角，然後就睡了。
當我聽見老兵給我說到養花的時候，我才覺得我也是一個俗氣的人，昨晚也委屈求全的聽了一瓶礦泉水的豪情壯志。
轉過天，我去河裡也打了一些水，去外邊買了茉莉花，種在花盆裡，澆上青水，我在澆水的時候，還在想，我真實浪費，遺憾我沒有十足的經濟頭腦，把這澆花的水給人喝，然後做個銀行家，只能做個自己想做的「家」了。
幾天後，盛會結束了，小城以及我住的這座樓又空了，沒有暈眩的小城，異常的安靜，安靜的像一汪湖水，照見本心。
南北的山上，時時還有考古隊的人，戴著草帽，手裡拿著白手巾穿梭在山上，但是也只是一陣兒，因為他們不能呆太久，青城雖美，也能做出研究，可是夏天蚊子太多了，從山上下來即使嚴嚴的包裹也要被迫獻出鮮血，另外有的人不習慣喝青城的水，喝完總要拉肚子，所以要自己帶水。下山時常能聽見他們對城市生活的重新評定……以及回顧歷史的畏然。
我想即使被宣稱為聖德之水，在有些人的肚子里也是水土不服。
在一個閑暇的中午，我獨自一人爬上南北的山，山上確實有很多遺迹，從青城的地理與遺迹的特徵，可以模糊斷定應該是新石器時代晚期的遺存，這也就印證著之前的傳說與記載是正確的，只不過過去人都遠去了，山上散落著瓶瓶罐罐，以及房屋的地基，還有那些承載不滅靈魂的集體墓葬，這些都在樹叢掩映中沉寂，千年後又被人發現……
山上有亭子，時常也能看見採藥的人，他們大多都是些當地的人，他們對我說採藥不能賺錢，草藥比較少，稀有的更少，與我同坐在亭子里，訴說著對外邊周遭的嚮往……
傍晚從山上還可以明顯的看見中心廣場的燈火，以及中心廣場上盛會的鮮花，臨時搭建的亭子，很多的橫幅……不過幾天後就應該都沒有了。
在我下山的時候，我又想起了那個商人的雄心壯志，以及那個老兵的武俠，我想青水浩蕩照不了遠方的路，但單單照見了每個人。
@inoro
作於西安
2018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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