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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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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的印度神片,以阿米爾汗式的印度幽默,證明著寶萊塢不是好萊塢的山寨,神秘巨星、猴神大叔們,載歌載舞地相繼火了一把。

然後是美國大片,挾著特朗普式的有錢人的霸氣,依然睥睨地球,承擔拯救宇宙的重任。漫威的婦聯三,好像又打破了若干小時內的票房記錄,虛擬英雄們集體被虐,據說讓一堆粉絲哭暈在影院。而那個叫斯皮爾伯格的老頭,證明了自己七十高齡還是頭號玩家,也證明了自己可以反華辱華,又可以來華撈金舀銀。

這兩股強氣流的夾縫間,就是低成本的國產小眾影片。2018年有三部主題相似的片子,都有爆棚的口碑,註定成為全年電影的亮點。一部是大陸片《暴裂無聲》,一個不說話的礦工尋子的故事,但有總局的刪減,雖很冷,很喪,但餘溫猶存,希望還在。

另外兩部是台灣本土片。一部是《血觀音》,讓人脊背發涼的片子,估計很多人看了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母親親生,或者看親姐妹的眼神里也會多了陰翳。

還有一部就是《大佛普拉斯》了。小製作,小成本,沒有明星,最有名的演員大概就是戴立忍了,其他幾個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的主角,衣著和樣子,還不如哪個工地上的民工體面。

《大佛普拉斯》很粗糙,可能讓人以為是用一台蘋果plus拍的。很簡單,是一部黑白為主的片子,輔以大量方言的旁白。也很低俗,對白赤裸,至少是過不了大陸院線的關卡。它的故事梗概,可以濃縮成一句話:一個行車記錄儀引發的血案。它或許是虛構的,但因為導演是拍紀錄片的,會讓人覺得,他的虛構可能比真實更真實。

卓別林之後,多數黑白片都只是導演的個性設計。《南京,南京!》拍成黑白的,是要突出殺戮和歷史感,老舍的《不成問題的問題》拍成了黑白,大概是寓意了一個時代的灰色輓歌。

《大佛普拉斯》不是真正的黑白片,因為裡面有大量彩色鏡頭。導演的定位是:窮人的世界一片黑白,富人的世界才有色彩。肚財、菜埔的眼裡的世界是黑白鏡頭,沒有燈紅酒綠,沒有一個桃紅柳綠的女子招搖而過。也沒有生機與希望,以至於同事與好友之間,一句標準台南方言的「干你娘」,都成了彼此之間問候母親、以示彼此存在的口頭禪。但他們通過行車記錄儀窺探老闆隱私的時候,裡面的所有鏡像都是彩色的,帶著香軟、曖昧、繽紛和豐饒。

黑白與彩色的區別,就是窮人與富人的差距。就像《辛德勒名單》里,集中營里的黑白人與逃出生天的彩色人,分別代表著死亡與新生。可能前者的靈感來自後者,只是,我看《辛德勒名單》,很多次都看不下去,但是看《大佛普拉斯》一開始就被吸引了。

在那片被文明糟蹋過的海洋和天地,人權意義上的等級觀念已然消解,而現實中的差距仍觸目驚心地存在。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銹。富人開賓士,窮人騎摩托。好人命不長,壞人樂逍遙。

為了凸顯這一點,導演先在角色的人名上花了一番心思。

活在底層的邊緣人是肚財、菜埔、釋迦、土豆,他們沒有姓,名也未必是真名,只是一個被人叫慣了的綽號。而且這個綽號,除了帶著濃烈的台灣鄉土味,甚至都不像「大頭」「瘦猴」之類的,多少有些與形象掛鉤的涵義。

肚財們帶著與生俱來的卑賤,還有後天生存環境的弱勢。他們生活在富人社會裡,其實是沒有自己的名字的,就像男權社會中的祥林嫂,人們根本不在乎也不會記得她的真名,只是因為她嫁了一個叫祥林的男人,就這樣稱呼了她。

而有錢人是不一樣的,他們都有好聽的名字,而且還可以自由變換著稱呼。副議長名叫劉三城,他大度地自稱「留三成」,他的朋友有名有姓,還頂著留美藝術家、文化局長的頭銜。佛像加工廠的老闆,有一個斯文的名字「啟文」,還有一個時髦的英文名「Kevin」。清純女大學生中文名叫欣蒂,英文名Cindy,忘情的時候她還自稱Puta。

光這一點,就讓菜埔們羨慕不已,他們鄙棄自己一成不變、如影隨形了幾十年的名字,希望的是某天出點人頭地,把名字改得更拉風一點。

他們只能為有錢人看大門,在海邊廢棄的塔樓聽濤而眠,在大排擋與居民區搜羅瓶瓶罐罐,甚至他們可能留不下一張照片,連死後的遺照,都只能在警方執法視頻里截圖。肚財和卡夫卡筆下那個同樣無名的K一樣,突然就從人間蒸發了,而菜埔知道真相,卻覺得申告無門,只能保持緘默。

這樣一群無名的卑瑣男人,過著無色的生活,然後註定成為失語的階層,最終成為無痕的符號。就像富人的一撮煙灰,被手指一彈,張口一吹,就了無蹤跡,無處可尋。

這和我們印象中的寶島台灣,相差得太遠太遠了。台灣的樣子,應該是阿里山的風情,24小時不打烊的誠品書店,聳入雲天的台北101大樓,又唱又跳的小虎隊,珠聯璧合的周董與方文山,嗲嗲的酥到骨子的志玲姐姐,還有守護公平正義的藍綠陣營。台灣人中,有人在看不起大陸人吃不起茶葉蛋,把水溝當露天公廁,也有人在把他們的肚財和菜埔,不修邊幅地地呈現給大陸。

這是很哀傷也是很淪喪的影片。

老同學之間的盤剝剋扣取代了同窗之誼,清純女大學生為了能留學Canada做了援交女,做小三的女子到了四十歲還無名無分,佛像加工廠的老闆手上沾了幾條人命的血,政治權貴們聲色犬馬與流氓無異,他們對於百姓唯一的意義,就是他們的巨幅參選招貼,可以為菜埔的破房子做防雨布。

可是,菜埔騎著舊摩托,載著高齡老母去醫院看病,在風中凌亂的還有溫暖的人倫。肚財只要來到菜埔的值班房,就能拾起藏掖很深的快樂,他咒罵欺負更老實卑怯的菜埔,也比王胡痛扁阿Q,阿Q追攆小D,多了幾分酸楚的情誼綿綿。

在海邊尋短見的中年男子,帶著最後的憂傷呆坐,平時只關心易拉罐與廢紙殼的肚財也觀察到了他的異常,然後用他一生中最溫和的語氣,問了一句:「兄弟,有困難嗎?」

木訥的釋迦是肚財唯一的好友,他眼看肚財被警察群毆,站在旁邊一動不動,但他又是給肚財送葬三人組中最哀傷的一個。

有一句旁白說:乞丐養貓,自身難保。這些乞丐與流浪漢們,卑賤,陰沉,如果他們出現在現實生活中,你肯定會避讓三分。大部分觀影者都可能猜想,在某一個灰暗的雨夜,他們中會有人操戈相殘,然後血光四現,但直到影片結束,這一幕並未發生。舉起屠刀的,恰恰是在佛像下三叩九拜的上流人。

這是海峽對岸的故事,可你打開這部電影的方式,不會是隔岸觀火。這也是大陸不會少見的素材與橋段。

我們的偉大祖國無疑是彩色的,有和諧社會,有小康願景,我們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我們的一帶一路延伸到了歐洲大陸,我們的高鐵駛向了南美與非洲,我們派最精銳的戰狼,拯救戰亂國的難民於水火之中,我們讓最好的外科醫生,給不少外國兒童動大手術,分文不取。

可是,某一天,我們駕著飛船、坐著核艇回到家時,可能沒有注意到黑白的一幕幕:隔壁的老阿婆無人養,樓下的小女孩重病沒錢治。

註:《我沒有自己的名字》,是余華的一個短篇,主人公是一個最底層的「白痴」,他沒有自己的名字,又被很多人叫出不同的名兒,比如「喂」「過來」「滾開」「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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