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真正的高貴，是一個人的風骨
不賤少年
既見少年，雲胡不喜？
01
鍾會出身名門，是曹魏太傅鍾繇的兒子，又是司馬氏的死黨，備受信用，年紀輕輕就做了高官，是當時炙手可熱的權貴。
再加上他一貫心高氣傲、桀驁狂放，為人鋒芒畢露，有人曾這樣評價他：「鍾會如觀武庫森森，但見矛戟在前。」
所以在當時，很少有人膽敢得罪他。
但這樣的一個人，卻在嵇康那裡連續兩次都碰了釘子。
第一次，他寫了一篇論文，想要給嵇康看，卻又怕嵇康看不上，情急之下，竟然把文章從門外扔了進去，自己便跑了。
鍾會眼高於頂，這時卻很佩服嵇康，以至於不敢當面交流。但在他心裡，又渴望得到嵇康的肯定，所以做出了這樣的矛盾之舉。
然而嵇康什麼也沒有說，鍾會沒有聽到一句嵇康關於自己論文的評價，這讓他有一種被侮辱之感，臉上火辣辣的。
第二次，鍾會再去找嵇康，這次，為了顯示排場和肌肉，他帶了很多貴族子弟，但是嵇康卻只顧著打鐵，旁若無人，根本不理鍾會。
四周靜謐，只有嵇康的打鐵聲在響，在空氣間瀰漫的，還有鍾會的尷尬。
鍾會覺得無趣，便決定離去。就在這時，嵇康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鍾會也不甘示弱地答道：「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
鍾會的行為讓人覺得很可笑，然而很多人都忽略了鍾會的政治立場，他出面和嵇康接觸，很難說完全是他的個人之舉。顯然，這是為了招攬嵇康，讓嵇康為司馬氏所用。
但兩次交流，第一次沒見上面，第二次不歡而散。
從此，鍾會和司馬氏都知道，嵇康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嵇康應該想得到，得罪當權者，尤其是鍾會和司馬氏這樣的冷酷者，意味著什麼。
但他依然拒絕了，他寧願躲在竹林打鐵喝酒，也不願違心出仕。更何況他一直心系曹魏，在內心裡深深排斥司馬氏。
真正的高貴，從來不是門第和身份，也不是財富和權勢，這些東西可以把一個人裝點得富麗堂皇，卻並不能讓他變得高貴。
真正高貴的，是一個人的風骨。
02
魏晉之際，名士多故。
嵇康有兩個堪稱知己的好朋友：阮籍、山濤。
面對司馬氏，二人的態度截然不同，阮籍佯狂酗酒，以求避禍，山濤則是司馬氏的姻親，被視為心腹，自然無虞。
三人之中，嵇康的處境最為危險，他的正直和清高，在司馬氏看來，是如此的刺眼。
山濤為此感到深深的擔憂，他知道，只有讓嵇康為司馬氏所接納，才能保全性命。
於是他屢次舉薦嵇康以自代，請求朝廷任用他。
但他卻忽略了另一個問題：嵇康願不願意接納司馬氏呢？
嵇康知道朋友的用意，也可能不知道，我們只知道，嵇康寫了一篇《與山巨源絕交書》，態度鮮明地表明了自己絕不出仕的立場。
在這封信中，他把自己比喻成已經長大的麋鹿，再也不能被馴化了，即使入朝做官，也依然志在山林。
此由禽鹿，少見馴育，則服從教制；長而見羈，則狂顧頓纓，赴蹈湯火；雖飾以金鑣，饗以嘉肴，逾思長林而志在豐草也。
這還不算什麼，在信中，嵇康還說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非湯武而薄周孔」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論。
當時，司馬氏正以名教為旗幟，行謀朝篡政之實，在種種淫威之下，所有人都緘默不語，只有嵇康，也只有嵇康，敢這麼大張旗鼓地表達異見，公然表達與司馬氏不合作的態度。
什麼是風骨？就是明明知道所有後果，卻依然義無反顧；明明知道與世俗相抗，也要保持內心的純潔自由。
余秋雨說：「魏晉名士的高貴，正在於他們抵抗流俗，保持著純潔的孤獨。寧肯獨自打鐵，寧肯單車漫遊，寧肯鳴嘯山林，寧肯放聲大哭，也不肯降低自己、貶損自己、耗散自己。」
03
嵇康「龍章鳳姿，天質自然」，不但長相奇偉，而且風度超絕。
為了讚美他，當時的人用盡了華麗的辭藻：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嵇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但他最可貴的卻不是這些。
南朝著名詩人顏延之，曾在一首詠嘆嵇康的詩中這樣寫道：「鸞翮有時鎩，龍性誰能馴。」
他說嵇康身上有一種龍性，誰也不能馴服。
這種龍性，這才是嵇康的可貴之處。
正因為有這種龍性，他才會對鍾會的拉攏示威淡然而無動於衷，他才會傲然宣示絕不同流合污，他才會在朋友落難時毅然挺身而出，哪怕賠上性命。
這也是他的風骨。
嵇康的結局很悲壯。
因為捲入呂安、呂巽兄弟的糾紛，嵇康無辜被捕入獄，睚眥必報的鐘會趁機建議司馬昭殺害嵇康，以絕後患。
於是有了這最為經典的一幕。
康臨刑東市，顧視日影，索琴彈之，曰：「昔袁孝己當從吾學廣陵散，吾固靳之，廣陵散於今絕矣。」
屠刀懸頸，嵇康沒有喊冤，也沒有失態，他從容赴死，用最後的生命彈奏了一首琴曲，這該是一種怎樣的壯麗和凄美。
最動人心魄的，往往是一個人在苦難中煥發出來的高貴，「最讓人看出高貴之所以高貴的，也是這種高貴。憑著這種高貴，人們可以在生死存亡的邊緣上吟詩作賦，可以用自己的一點溫暖去化開別人心頭的冰雪，繼而，可以用屈辱之身去點燃文明的火種」。
04
嵇康的一生，詮釋了何為風度，何為風骨。
讓一個人變得有趣的，往往是風度，但讓一個人昂然挺立、無所畏懼的卻只有風骨。
面對權勢的威逼，面對世俗的議論，面對深重的苦難，永遠篤信正義，永遠保持獨立，永遠追求自由。
一個人真正的高貴，就是擁有這種風骨。
End
人生是一部大書
要和有趣的人一起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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