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昀琰：悠悠鄉愁話楓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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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鄉愁話楓樹

作者|楊昀琰

陽春三月，春暖花開，註定是個色彩繽紛的時節。因為一場金燦燦的花事，一場在油菜花田埂上的旗袍秀，讓我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楓樹村。

楓樹村，地處沙坪鎮東部，雋水從幕阜山北麓出發，帶著山泉澗水的清洌與幽香，一路浩浩蕩蕩而來並貫穿全境，是一個風景優美的小村莊。我的人生註定與她有一段深厚的緣份，無數次在夢裡，夢到那令我魂牽夢繞的楓樹潭還有楓樹小學。無數次想像楓樹村現在是什麼模樣？斗轉星移，物是人非，無論我走到哪裡，楓樹啊，仍是我內心中最割捨不下的牽掛。

車子沿著武長公路行駛，一路蜿蜒曲折，我思緒翻飛，那曾經的往事如同放電影一般，在我的腦海里一一閃現。

我在湖南出生，半歲的時候，從武漢大學畢業的爸爸(楊朝清)被分配到沙坪中學教書，而媽媽(龍志紅)則在楓樹小學當民辦老師。爸爸把襁褓中的我放進一隻籮筐里，另一隻籮筐裝著一些黑炭，炭上面的牛皮袋子裝著我和媽媽的衣服。年輕的爸爸牽著媽媽，擔著一擔籮筐――我們家所有的家當，步履矯健地來到了楓樹村，開始了教書育人栽培桃李的生涯。

在楓樹村，由於爸爸不在身邊，媽媽又要忙著教書，因此請了一個姓黃的婆婆來帶我。黃氏阿婆很疼愛我，走到哪裡把我帶到哪裡，要幹活了，就把我放在盤箕或者「坐婆」里，視線從未離開過我。就這樣，我三歲半才回到媽媽身邊。媽媽年輕的時候很美，我經常趴在教室外面的牆腳，透到窗戶看媽媽上課認真而專註的神情，聽到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以及他們看著媽媽那求知若渴的眼神，那時的我覺得老師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而崇高的職業。到了四歲半，我經常坐在媽媽上課的教室去旁聽；五歲，我也背上書包，上了小學一年級。

我特別懷念小時候在楓樹村的日子，那是童年最快樂的歲月。我經常約小夥伴去潭邊，打著赤腳在石縫裡捉魚摸蝦，或用魚簍捕魚；潭邊紅透了的「盧都子」酸酸甜甜，隨手可摘；路兩旁的樹莓、田邊地角的「野喬頭」、榛樹兜下的三九菇等都是我們這些孩子愛採摘的美味。有一次我約小姐妹惠瑩兩人去山上掰水竹筍，掰得真歡時，遇到一條扁擔長的大蛇竄出來，嚇得我們逃起命來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四歲那年，我無意中翻到了媽媽放在抽屜里的十元錢（當時媽媽每月工資只有5元），我拿著錢手指在空中一揚，便有四五個孩子跟著我「混」，我儼然成了「大姐大」，帶著他們到楓樹小學對面不遠處的代銷店去買東西吃。當時村裡的老書記姓黃，善良純樸，特別平易近人。他看到我給他十元錢買東西，那真是非同小可。他給我們每人一粒糖，說只能買到這些了，打發我們離開。事後，他把十元錢退還給了媽媽，還告我的「御狀」……

因為爸媽都是老師，我雖從小住在鄉下，卻沒有做過一天農活，但也受了不少苦。那一年，我三歲多，妹妹才二歲。冬天的一天上午，媽媽在上課，我和妹妹在房裡坐在炭盆邊烤火。因為一個凳子歸誰的問題，我和妹妹產生了爭執，從小霸氣的妹妹一生氣，把我推倒到炭盆里撲著。我穿著厚厚的棉衣，臃腫得根本爬不起來。火慢慢地在我肚子上點燃了，從外至內蔓延。也許小命不該早絕，就在命懸一線的危急時刻，上課的媽媽發現教室沒粉筆了，去宿舍拿粉筆之際，發現我倒在火里，連忙把我救起才幸免於難。有一次媽媽生病了，為了告知爸爸，我一個人走很遠的路到沙坪到報信。我那時體弱多病皮膚毒，被蚊子叮咬癢起來一抓，腿上全是瘡，爛得沒有一塊好肉，我經常自己一個人去村裡醫務室找赤腳醫生打青黴素，疼起來一聲不哼裝堅強。

1975年，爸爸又調到了楓樹初中任教，父母兩人並肩帶起了夫妻班。白天，爸爸帶學生開荒種茶搞勞動，晚上教孩子學習知識。媽媽帶學生開拖拉機，拆、裝、修拖拉機，傳授各種理論知識，還有全村的電都是父母帶著學生裝的。班上的數字成績在全公社第一名，化學和物理第二名，培養了不少孩子上沙坪高中。由於爸媽對待學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深受孩子家長的尊重與愛戴。逢年過節，家長們就把認為最成敬意的東西送給我父母，以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如今對年齡大點的楓樹人及沙坪人，我一提起父母的名字，只要是認識的都向父母豎起了大拇指，說難得遇到這樣的好老師。

我七歲才離開楓樹村，隨爸爸去了沙坪鎮上，八歲又搬到了縣城，從些過上了與鄉村基本絕緣的生活。楓樹村留給我太多的回憶，那裡有我童年生長的印跡，也是我人生中最接地氣的時光，是楓樹村的青山秀水滋潤了我，讓我從小長得水靈活絡。對我而言，楓樹村是我的第二故鄉，有我心中難捨的鄉愁。

從杭瑞高速至沙坪的高速口左拐，過了黃茆村，便進入楓樹村的地界。村道彎彎直通胸臆，農舍房前屋後桃李芬芳，堤壩兩岸楊柳依依，道路旁雞鳴犬吠，池塘里鴨鵝鳧水，那些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景緻，對我來說，竟是那樣的熟悉和倍感親切。故鄉的土地散發出的芳香，升騰出我那久違的情愫。到了楓樹村，我像投入了故鄉母親的懷抱，一草一木，一枝一葉總關情。

車子衝過一個陡坡，在村委會門口停下。哦，我驚喜地發現，我生活過的地方變化差異得使我差點認不出來了。高大氣派的門樓，白牆黑瓦，飛檐斗拱。上坡的地方和操場過去是黃泥土，現在已經全部硬化。左邊過去是呈90度角的有著一層蓋著灰瓦的破舊學校，如今變成了二層樓的帶防晒設施的校舍及村衛生室。室內明窗淨几，室外操場上籃球架、健身器材等體育設施一應俱全。聽到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令我彷彿回到了童年，感覺自己就坐在教室里。右邊以前是學校食堂及豬圈，沒想到一座漂亮的黨員群眾活動中心（村委會）呈現在眼前。花費了115萬元的高標準建築，成了群眾生產生活的家園與樂土。這一切過去根本無法想像，可在一場精準扶貧的戰役中，縣人大及人社局駐村幹部全力以赴，干給群眾看，帶著群眾干，通過與村組幹部及群眾齊心協力，讓村民的希望變成了現實，幸福的生活從此在不斷延續。

行至一座水泥大橋，有人說楓樹潭到了，我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感覺硬生生的痛。我記憶和夢裡的楓樹潭啊，好像成了一片沙灘，乾涸得只有一兩道淺淺的細涓緩緩流淌。只有那堆砌得齊齊整整的防洪堤壩，讓人感覺是人力戰勝自然的業績。在我的記憶中，楓樹村，又名楓樹潭，因楓樹和古潭而得名。那時的楓樹潭是一個幾根竹桿探不到底的深潭，一潭碧水清澈見底，透明可照。兩岸山上古樹參天，修竹茂密，樹影婆娑，綠蔭如蓋。特別是每至深秋，楓樹滿山紅葉與悠悠瀛潭之水相映成趣，環境優美得似一幅清麗雅緻的山水畫卷。成塊成堆的魚兒在潭中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令人心癢手癢。渡口邊有一個石土構成的碼頭，沿著潭邊的青石板抬級而下，一條條小船劃漿而來，從楓樹到小磯鋪兩岸的村民過往全靠小船過渡。坐著小船在潭中遊走，如一葉扁舟輕輕地飄浮，兩岸美景盡收眼底，有著道不盡的舒心與愜意。

後來，我才知道，我兒時生活過的楓樹村，雋水河畔楓樹潭邊的「瀛潭秋月」是崇陽古八景之一，乾隆《崇陽縣誌》和同治《崇陽縣誌》均有詳細的記載，歷來被文人所吟誦。雋水自西北向東南稍稍拐個彎，又畫一道弧線，轉而向東流去，對面的山和沙灘構成半月形，其形扣住景名「瀛潭秋月」中的「月」。「碧天如洗晚生寒，一片秋光水底看；冷浸石牛雲影澹，清涵獅子曙光殘。雁鳴霄漢金風早，鴉噪楓林玉露摶；幾度倚岩多興趣，恍疑身在五雲端。」這是博學多才的明朝永樂壬辰進士、崇陽石城鎮漢興村人楊昺為家鄉「崇陽八景」所詠的一首律詩。傳說，「八仙」之一的鐵拐李被美景吸引，游至此潭垂釣數日，他的鐵拐還在潭邊岩石上留下了印記，是以瀛潭有釣魚台的說法。又傳，瀛潭水中有石桌石椅等物，為鐵拐李邀其他七仙到此遊玩時所造所留。可以想像，在那個深秋的晚上，楊昺坐在楓樹潭邊，看到夜深人靜，雲淡風輕，遠山、村莊、樹木濃黑得像潑墨一般，倒影在水裡氳氤迷離，一輪皓月在仙氣飄飄的雲層中遊走，月影映在碧波蕩漾的楓樹潭裡，天上水裡，兩月兩相柔。此情此景，恍若置身於夢幻般的世界，怎麼不令人興奮和沉醉？世易時移，如今「瀛潭秋月」古景飽經滄桑，已無法再呈現在世上人眼前，只有那些神奇的傳說和美麗的故事永流傳。

一過橋便到了六組坵岔的面積達500餘畝油菜基地，村幹部介紹說是村裡的種植大戶、農戶、貧困戶共同種植而成。那一大片金燦燦的花海和著清幽的花香迎面而來，微風一吹，花朵就像一個個少女穿著黃裙子翩翩起舞，湧起一股又一股金色的波浪，遠遠望去大地像鋪上了一條金色的地毯。油菜花每年花開花落，到處都是，外貌平凡得毫不起眼，但它一來就是鋪天蓋地，以眾取勝，熱情奔放，粗壯的根莖，茂密的葉，有著像栽種它們的農民們一樣的實在與質樸。油菜花的種子可以榨油，菜夾可以做肥料，油菜花盛開的時候養蜂人可以讓蜜蜂來采蜜，它全身都是寶，是百姓的民生，是農家升騰的裊裊炊煙中飄香十里的菜油，是人們生活的希望，致富的源泉。「黃萼裳裳綠葉稠，千村欣卜榨新油。愛他生計資民用，不是閑花野草流。」這是清代乾隆皇帝在他的詩作《菜花》中對油菜花的溢美之詞，可見油菜對國計民生有多麼重要。

正值陽光明媚，溫暖宜人，蟄伏了一冬的女幹部和女作家們，紛紛脫下了厚重的冬裝，換下了色彩各異的漂亮旗袍，外搭上亮麗的披肩，襯托出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段，一朵朵漂亮的女人花，美麗了楓樹村的田野。在油菜田埂上，踏著鬆軟的土地，踏著春光，踏著優雅的步子，娉婷裊裊，款款而行，一場旗袍秀讓在場的各個女人風情萬種，嫵媚妖嬈。我們在油菜花叢中穿梭，油紙傘和團扇成了我們拍照的道具，或回眸一笑百媚生，或托腮含春嫣然笑，或莞爾淺笑醉春風，我們在這個春天，在楓樹村，我們與花爭妍鬥豔，不負春光，不負自己，那爽朗的笑聲在田野上空久久地回蕩。

說來也奇怪，過去少有丟三落四的我，在楓樹村的油菜地里走秀拍照竟然丟了兩樣東西，油紙傘和裝衣服的袋子。油紙傘有村幹部看到同伴放在油菜地里，我乘車返回後他幫我找到了。袋子是我在瘋狂地自拍時，放在路邊忘了拿。後來村支書電告我找到了，善良純樸的鄉親知道是我們落下了，主動送到村裡了。我一天從縣城到楓樹村兩次，去油菜地兩次，是故鄉母親對我依依不捨么？故意節外生枝要我回兩趟留下深刻的回憶么？相見時難別亦難，回程有我最深情的回眸，無限的眷戀。

楓樹村含吸著雋水河的一灣清水，氣候宜人，土壤肥沃。青山雋水，綠浪翻飛，茶園吐秀，到處都是蓬勃的生命。乘著國家「三農」及精準扶貧好政策的東風，有願意來楓樹村投資興業的朋友么？熱情好客的楓樹人會用最真的情，最醇的酒來款待你，而我，就在故鄉的村口等你。

攝影：霍世祥、楊昀琰、龔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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