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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生畫集》始末因緣

《護生畫集》六冊

1927-1973

「以藝術作方便,人道主義為宗趣。」

——弘一法師

「世壽所許,定當遵囑。」

——豐子愷

「不受環境的挫折而停頓,

不受病魔的侵患而退餒。

以護生則護心,

永遠保持這顆赤裸裸對待人的良心善念,

生死以之,義無反顧。」

——廣洽法師

《護生畫集》始末因緣

豐子愷先生一生筆耕六十餘年。在這六十多年內,有一部作品前後相繼創作的過程長達四十六年(一九二七至一九七三),這就是《護生畫集》。自《護生畫集》第一冊於一九二九年二月問世以來,該畫集(全套六冊)在佛教界、文藝界和廣大普通讀者中廣泛流傳,影響深遠。它是佛教界、文藝界諸位先賢、大師們絕世合作的結晶,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文化精品。

護生畫緣起於一九二七年。是年秋,弘一大師雲遊至上海,住在豐子愷家裡,他倆遂商定了編繪《護生畫集》的計劃。豐子愷晚年曾寫過一篇《戎孝子和李居士》的隨筆,文中寫道:「我的老師李叔同先生做了和尚。有一次雲遊到上海,要我陪著去拜訪印光法師。文學家葉聖陶也去……葉聖陶曾寫一篇《兩法師》,文中讚歎弘一法師的謙虛……印光法師背後站著一個青年,恭恭敬敬地侍候印光,這人就是李圓凈。後來他和我招呼,知道我正在和弘一法師合作《護生畫集》,便把我認為道友,邀我到他家去坐。」查《弘一大師永懷錄》,內收葉聖陶《兩法師》一文,文末所注寫作時間是「一九二七年十月八日作」。所以豐子愷與弘一大師合作護生畫的編繪是從一九二七年就開始了。也就是在這一年的十月二十一日(農曆九月廿六),豐子愷在上海的家中舉行儀式,拜弘一大師為師,皈依佛門。他們朝夕相處,在此前後商量合作《護生畫集》,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現在一般認為,《護生畫集》第一冊五十幅護生畫是為紀念弘一大師五十歲生日而作。此說雖無錯,卻稍欠準確。事實上,按照弘一大師與豐子愷的初擬計劃,《護生畫集》第一冊只編繪二十四幅畫,就準備出版的。後李圓凈居士提議將畫集贈送日本有關各界,弘一大師覺得:「若欲贈送日本各處,非再畫十數葉,從新編輯不可。」或許正因為此,又逢一九二九年是弘一大師五十歲壽辰,所以豐子愷最後共繪護生畫五十幅。弘一大師為每幅畫逐一配詩並書寫。

《護生畫集》第一冊於一九二九年二月由開明書店出版,畫集編輯者為李圓凈,序作者為馬一浮先生。馬一浮在序中曰:「故知生,則知畫矣,知畫則知心矣;知護心則知護生矣。吾願讀是畫者,善護其心……」(《護生畫集》第一冊初版版權頁註明出版日期為一九二八年二月,實際應是一九二九年二月出版。)

抗戰爆發後,弘一大師居閩南,豐子愷則避寇內地。一九三九年,豐子愷為紀念弘一大師六十壽辰,開始著手繪作《護生畫》的續集。第一冊既然是五十幅紀念五十歲,那幺續集紀念六十歲,自然就應該是六十幅了。豐子愷作畫完畢,由宜山寄往泉州,請弘一大師配上文字。大師見續集繪出,非常欣慰,他給豐子愷寫信曰:「朽人七十歲時,請仁者作護生畫第三集,共七十幅;八十歲時,作第四集,共八十幅;九十歲時,作第五集,共九十幅;百歲時,作第六集,共百幅。護生畫功德於此圓滿。」

豐子愷收到此信,私下就想:其時寇勢兇惡,自己流亡在外,生死難卜,但法師既已有此囑託,又豈敢不從呢?因此他在複信中表示:「世壽所許,定當遵囑。

《續護生畫集》(即《護生畫集》第二冊)由開明書店於一九四年十一月出版,夏丏尊先生作序,文字仍由弘一大師書寫。弘一大師還為續集寫了《跋文》:「己卯秋晚,《續護生畫》繪就。余以衰病,未能為之補題。勉力書寫,聊存遺念可耳。」

由此可知,此時弘一大師已年邁體虛。大師抱病書寫,為的還是《護生畫》的完滿。他自知不能再看到《護生畫》後幾冊的出版,於是他在一九四一年先後給李圓凈、夏丏尊寫信,要求他倆召集有關人士幫助豐子愷完成後幾集的編繪工作,並從取材、編排、風格諸方面都作了詳細的交代。他在致夏丏尊信中說:「《護生畫》續編事,關係甚大。務乞仁者垂念朽人殷誠之願力,而儘力輔助,必期其能圓滿成就,感激無量。」

弘一大師終於沒有等到計劃實現的那一天,過早地於一九四二年十月在泉州圓寂了。數年之後,夏丏尊先生於一九四六年病逝,李圓凈居士於一九五年左右離世。《護生畫》功德圓滿的使命落到了豐子愷一個人身上。

《護生畫集》前兩冊出版以後,社會反響熱烈。尤其是在佛教界,更是廣泛流傳。諸如大中書局、大法輪書局、大雄書店、佛學書局等佛教出版機構,皆相繼印行。據我所知,僅《護生畫集》第一冊就有十五種版本之多。其中有的註明出版者,有的沒有註明。而就印數而言,每種版本每次印刷,少則一千五百冊,多則五千冊,這些數字相加,《護生畫》流布之廣可想而知。這樣的發行量在當時的出版界是很少有的了。此外,還有幾種英譯本問世,如中國保護動物會於一九三三年八月初版的由黃茂林翻譯的英譯本,首次印數也達一千五百冊。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讚頌護生畫的,社會上對《護生畫集》有異議的意見也時有所見。其中,豐子愷與曹聚仁的論爭是最具代表性的。

豐子愷與曹聚仁原是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的同學。抗戰爆發後,豐子愷在避寇逃難途中,曹聚仁又在浙江蘭溪老家接待過豐氏一家,並請豐家吃了頓飯。然而此後,豐、曹卻絕交了,原因就出在對護生畫的態度上。曹聚仁在《朋友與我》中說:「後來……《中學生》復刊了……我就把旅途所見……一一都記了下去。也說了子愷兄的憤恨之情。大概,我引伸了他的話:『慈悲這一種概念,對敵人是不該留存著了。』……哪知……子愷兄看了大為憤怒,說我歪曲了他的話,侮辱了佛家的菩薩性子。他寫了一篇文章罵我……」

曹聚仁此處所述「罵」他的文章即指豐子愷發表在《少年先鋒》上的《一飯之恩》。豐子愷寫此文,緣於聽人說:「曹聚仁說你的《護生畫集》可以燒毀了!」而發表了他對護生畫的見解:「他們都是但看皮毛,未加深思;因而拘泥小節,不知大體的。《護生畫集》的序文中分明說著:『護生就是護心。』……救護禽獸魚蟲是手段,倡導仁愛和平是目的。」豐子愷又說:「我們為什幺要『殺敵』?因為敵人不講公理,侵略我國,違背人道,荼毒生靈,所以要『殺』。故我們是為公理而抗戰,為正義而抗戰。我們是『以殺止殺』,不是鼓勵殺生,我們是為護生而抗戰。」

豐子愷在另一篇文章《則勿毀之已》中又說:「頑童一腳踏死數百螞蟻,我勸他不要。並非愛惜螞蟻,或是想供養螞蟻。只恐這一點殘忍心擴而充之,將來會變成侵略者,用飛機載了重磅炸彈去虐殺無辜的平民。故讀《護生畫集》,須體會其『理』,不可執著其『事』。」

類似這樣的表白,豐子愷幾乎是不遺餘力的。《護生畫集》第三冊上有豐子愷自序,共二千餘字,而其中一千餘字就專門談了護生畫的宗旨和意義。豐子愷與曹聚仁後來確實絕交了。初看起來,這是他們個人之間的恩怨。然而細想一下,像豐子愷這樣一位與人為善的仁者,居然在這件事上與朋友翻臉,足見其護生信念之堅定了。

一九四八年九月,豐子愷游台灣,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又到廈門。在廈門期間,豐子愷應邀為廈門佛學會作了一次題為「我與弘一法師」的演講。一九四九年元旦剛過,他又赴泉州謁弘一大師圓寂之地。豐子愷在泉州的時候,有一位居士拿出一封信給他看,此信正是當年豐子愷寄給弘一大師的,信上「世壽所許,定當遵囑」八個字頓時躍至豐子愷眼前。於是他當即發願繪作《護生畫集》第三冊七十幅。一月十四日,豐子愷在廈門賃居古城西路四十三號二樓,閉門三月,終於完成。

根據開明書店章錫琛先生的提議,豐子愷給當時卜居香港的葉恭綽先生寫信,請求題字。葉恭綽很快允諾。這樣,豐子愷於四月初親自攜畫赴港,兩個星期後,七十頁護生詩全部寫畢。豐子愷又於四月底攜畫稿飛抵上海,交大法輪書局。《護生畫集》第三冊(當時書名為《護生畫三集》)於一九五年二月出版。

豐子愷此次在廈門遇見了神交已久的新加坡廣洽法師。廣洽法師是弘一大師平生最親近的人之一,他倆這回在廈門見面,共同發願要為紀念弘一大師攜手努力,其中自然也包括完成《護生畫》的最後編繪與出版。

一九六年夏,豐子愷已計劃繪作《護生畫集》第四冊,只苦於出版困難。他給在新加坡的廣洽法師寫信曰:「近來常感兩事遺憾:其一,弘公八十冥壽,原擬作《護生畫》第四集八十幅刊。今材料已有,而出版困難,只得從緩實行……」廣洽法師立即給豐子愷回信,表示可在海外募款出版。豐子愷在欣慰之餘,全力作畫,並請朱幼蘭居士題字後,寄交廣洽法師。《護生畫集》第四冊,即《護生畫四集》遂於一九六一年初,在新加坡出版。(《護生畫四集》原注出版時間為一九六年九月,實際出版時間應在一九六一年初。)

第四冊出版後不久,廣洽法師以及豐子愷的其他友人,均建議他儘早繪作第五冊。豐子愷本人也有此意。他在一九六四年九月五日寫給廣洽法師的信中表示:「《護生畫》第五集提早製作。弟已下決心,預定一年半載之內完成,今已準備辭謝數種工作,以便速成此集。現在採辦參考書籍等,定當提早完成,請轉告關心護生諸信善可也。」就在豐子愷著手覓詩、作畫的同時,廣洽法師已在新加坡募款完畢,並與印刷部門簽訂了合同。豐子愷於一九六五年六月初,收集詩文九十篇,寄北京虞愚先生書寫。然後逐一作畫。一九六五年八月,九十幅護生畫宣告完成,並寄廣洽法師。九月即出版發行。

「文革」開始後,豐子愷被列為上海市十大重點批鬥對象,他的《護生畫》當然也被列為「反動書刊」。可執著的豐子愷並沒有忘記尚未完成的《護生畫》第六集,無論處境多幺險惡,他也要使《護生畫》功德圓滿。

豐子愷繪《護生畫》第六集,是在極其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由於通信不方便,就連廣洽法師也不知實情。廣洽法師在《護生畫集·第六冊·序言》中就說:「從此數年之後,往來音問,若斷若續,似有不能言之隱衷……」豐子愷作第六集是在一九七三年。由於有關書籍損失殆盡,缺乏畫材,豐子愷頗費躊躇。有一天,他與曾替《護生畫四集》題字的朱幼蘭談及此事,托其搜尋可供參考的書籍。朱幼蘭回家後,在塵封的舊書中找到一冊《動物鑒》。豐子愷見書心喜,以為此書內容豐富,作書當無問題了。不久,《護生畫》第六集一百幅完成。題字的任務再一次落到了朱幼蘭肩上。當時豐子愷對朱幼蘭說:「繪《護生畫集》是擔著很大風險的,為報師恩,為踐前約,也就在所不計了!」他又說:「此集題詞,本想煩你,因為風險太大了,還是等來日再說吧。」朱幼蘭被豐子愷的精神所感動,當下表示:「我是佛門弟子,為宏法利生,也願擔此風險,樂於題詞。」(見朱幼蘭《豐子愷和他的〈護生畫集〉》,載新加坡《聯合晚報》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六日。)

《護生畫》第六集於一九七三年完成後,豐子愷自知不久於人世,便托朱幼蘭保管。一九七五年九月十五日,豐子愷與世長辭,終於未能見到六集《護生畫》出齊。「文革」結束後,廣洽法師於一九七八年秋,再度赴滬。他十分關心第六集的情況,當他從朱幼蘭那裡了解到實情後,內心十分感動。廣洽法師在《方外知音何處尋》一文里說:「不受環境的挫折而停頓,不受病魔的侵患而退餒。以護生則護心,永遠保持這顆赤裸裸對待人的良心善念,生死以之,義無反顧。」於是他此次離開上海時,即將原稿帶走,隨後就募款將第一至第六冊,於一九七九年十月同時由香港時代圖書有限公司出版,《護生畫》於此功德圓滿。(六冊《護生畫》原稿,後由廣洽法師於一九八五年九月捐給浙江博物館收藏。)台灣女作家席慕容認為:在第六集里「一個佛教徒的溫和慈悲的心腸顯現到了極點,一個藝術家的熱烈天真的胸懷到了最後最高的境界。……每一筆每一句都如冬陽,讓人從心裡得到啟示,得到溫暖。」

早在《護生畫集》第一冊上,弘一大師就在跋文里指明了《護生畫》的原則,即:「以藝術作方便,人道主義為宗趣。」四十六年來,豐子愷始終遵循著這一原則,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里,任憑陰晴風雨,堅持不懈,最終實現了他「世壽所許,定當遵囑」的諾言。廣洽法師在《護生畫六集·序言》中對《護生畫》又作了總結,這就是:「蓋所謂護生者,即護心也,亦即維護人生之趨向和平安寧之大道,糾正其偏向於惡性之發展,及暴力恣意之縱橫也。是故《護生畫集》以藝術而作提倡人道之方便,在今日時代,益覺其需要與迫切。雖曰爝火微光,然亦足以照千年之暗室;呼聲綿邈,冀可喚回人類蘇醒之覺性。」

《護生畫集》的版本很多(包括各種選本),全套本以台灣純文學出版社的版本影響較大。海天出版社現在出版的是中國大陸第一部完整的《護生畫集》(六冊),且補齊了被港台版本遺漏的若干原版本的序、跋文,稱得上是一部相當完備的版本了。在畫集出版之際,出版社囑我作些前言。由於本人見識無多,學業根基亦很疏淺,只能儘力把《護生畫集》創作之始末,作一簡要的介紹。至於對《護生畫集》精神的領會,或對畫集中詩、畫、文的欣賞,則只能希望讀者自己去靜心品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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