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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五四青年活到現在,他們也是科幻迷

在普遍避重就輕的當代文學下,科幻文學也許是那些對歷史和社會懷有情感、懷有觀察、懷有態度的人最後的聚集地。

*本文由作者授權轉載自單讀(dandureading)

Cornfield Chase

 Interstellar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Hans Zi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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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是提供可信的英雄主義,描繪現代悲劇的通俗媒介。從第一本科幻小說《弗蘭克斯坦》的問世,如今已是 200 年過去了。而科幻創作始終與現代文明的發展同步,探討著人類在時間線上的可能性。

在為期兩天的亞太科幻大會結束之後,我們整理了科幻作家韓松、電影導演李霄峰和單讀主編吳琦關於科幻電影和文學創作的討論。在普遍避重就輕的當代文學下,科幻文學也許是那些對歷史和社會懷有情感、懷有觀察、懷有態度的人最後的聚集地。

亞太科幻大會

【時間線觀察者自白】

嘉賓

韓松 |著名科幻作家,新華社對外新聞編輯部副主任兼中央新聞採訪中心副主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曾獲銀河獎、世界華人科幻文藝獎、中國科幻文藝獎等。代表作《地鐵》《驅魔》等。

李霄峰|導演、作家,《冷戰與信使》導演

吳琦|《單讀》主編

科幻體現了人們對時間的恐懼

李霄峰:在 2016 年的時候,未來事務管理局的朋友給我推薦了韓松老師的小說。在那個晚上,我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看,看完特別震驚。對於科幻文學我始終有一個看法,它的第一屬性不是科幻,而是文學。它必須有文學的的氣場,文學的氣韻,而用中文寫科幻,中文的氣韻就顯得很重要。在我看了那篇《冷戰與信使》的小說後,我看到了韓松老師行文里非常深刻的東西,那種近幾年在美國科幻電影里探討的有關時間和人的關係,對生命的逝去、對愛的追求和恐懼。後來我讀了很多韓松的小說,包括他的《宇宙墓碑》,我覺得他是自成一個世界。我曾經用過一個不那麼恰當的比方,我覺得韓松對我來說是中文科幻小說界的魯迅,因為他的科幻不僅僅是對未來的追溯,更多的是一些深層次的思考和感受。

韓松:我很早就知道李霄峰導演,後來去片場看他拍一個叫《追·蹤》的電影,我才知道拍一個電影這麼難。他要把你的文字變成事實,變成活生生的有實感的東西。我特別喜歡他的這部電影,因為他把科幻的元素拍得現實,他拍出了時間,時間後面跟著我最喜歡的元素:「恐懼時間」,這是一個很打動我的東西。另外人性的表達也分外重要,因為不論是科幻小說還是電影,最終都是要寫人在一個極端場景下的痛苦、迷惑以及掙扎。他的電影充斥著曇花一現的場景和急劇的變化,可能一瞬間人就死掉了,這種震撼感我解構不了。有一次我們在重慶的嘉陵江邊喝酒,他說在俄羅斯最喜歡的是莫斯科,莫斯科的教堂裡邊擺放的全是無產階級的東西,他說這就是時間。

在科幻創作里,我們儘力縮小和美國的差距

吳琦:在中國的電影世界裡其實很少看到好的科幻電影,要怎樣改動這樣一個充滿詩意、討論冷戰的小說,怎樣用電影的手段把那個世界表現出來?

李霄峰:其實特別難。因為我們要在中國拍一個科幻片,他面對的問題首先是人的問題。我們可以想像在太空中一個美國宇航員跟自己的妻子說「I love you」,但如果換成一個中國的宇航員,要怎樣表達?我喜歡韓松的小說,而且能夠感同身受,因為那裡面有中國人自己的思維方式、情感方式。

「人類的行為很古怪;你們創造一切只為了毀滅它們。」

我覺得如果像亞太科幻大會這樣的場合越來越多,這種科學意識能越來越普遍,在我們有機會去暢想未來的時候,不僅僅是科幻小說會越來越受歡迎,科幻本身可能就不再是一個單獨的界別了,而是真的融入到世界文學裡面,不再是高精尖人群所獨享的產物。科幻電影是電影界中最需要重工業的,它有一半的屬性是製造業,不論是《銀翼殺手》的那些微縮景,還是由一個 1 米 9 的黑人貼著異形的外套去扮演角色,都不是我們的科技水平所能達到的,要等到手藝意識和工業的純粹度都達到的時候,才能夠趕得上美國 50 年前的水平。我在拍《追·蹤》之前重複地看《亂世佳人》,那是美國 30 年代末 40 年代初拍的電影,距今已經有 80 年了,我看完以後,覺得我們還是拍不出來,這就是中美製作水準的距離。我們還在儘力,盡我最大的努力,但最重要的是你要記住,你為什麼要拍這部電影。

五四青年活到現在也是科幻迷

吳琦:當我今天來到這裡,拿到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一個有顏色的牌子,一個緞帶,各種小玩意,看到所有的燈光、插畫、布置,包括我們在會議室休息的時候,周圍掛著各種領導人的照片,我覺得這一刻我是真實地有科幻的感覺,我不知道我在什麼時空當中的那種錯亂感。而且這裡面所有的符號我都認識,中英文也都認識,台下所有人也都是我的同胞,但我置身在一個科幻世界裡。這就是我在今天作為一個中國讀者所能想像到的科幻世界。想請問韓松老師,中國科幻在這幾年最具體的或者最可感的進步發生在哪裡?

韓松:對外影響的變化,比如我從來沒想到我們能開這麼大規模的科幻大會。亞太科幻大會很難舉辦,這麼多國家的外賓,怎麼保障他的安全?做到這個就夠科幻的,這次會議就是科幻本身。這是我們國家第一次由民間組織,由科幻迷自己舉辦的一個國際科幻大會,不是官方的機構,這就是一個科幻的進步。前幾年我到英國到挪威參加它們的文學節,人家感興趣的是中國科幻,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創意和視覺衝擊是科幻電影最耀眼的元素。

很多人外國人認為,在中國這樣一個絕對不可能產生科幻的地方,居然出現了科幻,而且欣欣向榮,這就是最大的進步。今年是世界第一部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誕生 200 周年,也是馬克思誕生的 200 周年。1 月份我去了創作它的相關的地方,在瑞士日內瓦湖邊的一個別墅,感觸很深。瑪麗·雪萊關在屋子裡邊寫了這麼一本書,湖邊還立了一個牌子:雪萊詩人的妻子在這地方寫出第一部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那個地方沒有中國遊客,都是外國人在那看。經過 200 年,科幻居然到中國在這個地方來發揚光大,不可思議。五四運動時候的那一幫青年人,要是在今天復活,應該全部都是科幻迷。

第一次熱潮是清朝末期,魯迅、梁啟超他們把科幻介紹過來,短暫的關注之後大家都打仗去了。後來新中國成立,再後來改革開放。最近的一次熱潮應該始於 2006 年劉慈欣的《三體》在科幻世界連載,2010 年《三體》成書出版,2015 年獲獎,這是一個巨大的跨越和進步。2010 年是中國歷史的一個分水嶺,80 後三十而立,80 後是跟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完全不同的一代人。2010 年中國舉辦世博會,向世界敞開,這個意義比奧運會還要大。2010 年,中國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的製造業的增加值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到了 2011 年,中國的城市人口超過農村人口,這是幾千年來的第一次。然後大量資金進入,科幻開始繁榮。

科幻電影和小說,需要與審批制度達成共識。

中國人有一種心理,從科幻文學的爆發到科幻電影,他都想要憋足了勁要拍這個東西,展現巨大的邁進。藉助這些電影表達軍事力量是一個根本願望,中國沒有科幻電影,就類似中國沒有航母,或者中國沒有空間站,沒有自己的晶元,沒有自己的發動機是一樣的。科幻電影裡邊集中了太多的製造業希望展現自己實力的夢想。昨天參加了一個研討會,探討科幻 IP 怎麼產業化?講到最後大家認為這是工業化的一個必然結果,但怎麼能完成文學到製造業的轉變,從人文到科技的轉變,成為自己的東西?科幻體現的是核心技術,只有美國能拍一流的科幻片,因為美國掌握了核心技術,這跟它掌握了晶元技術是一回事。

科幻文學才是在處理歷史和政治問題

吳琦:聽完韓老師講,我覺得我們今天這場科幻大會的主題就是中國夢!讓霄峰再聊一聊韓老師的《冷戰與信使》,小說雖然發生在那麼遙遠的一個時間和空間上面,可是我仍然隱約感覺到它還是在回應中國獨特的政治經濟的歷史,或者說現實主義的題材,做這部電影的時候,你要怎樣處理中國過去的政治或者歷史與科幻的對接?

李霄峰:剛才韓老師已經講得非常精彩了,實際上它有幾個大的時間節點,包括五四、改革開放,包括他剛剛提到的 2010 年那幾個大事件。我覺得韓松老師的小說牛逼就牛逼在它好像不是在聊這些事。他剛剛也提到 200 年前馬克思的誕生,實際上到今天我們也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在他的小說裡面我也會看到很多這樣的思想,到今天也還在探索這樣的意識形態到底能夠進展到什麼樣的地方,就像韓老師說的,這本身就是一件很科幻的事情。

《第五元素》中用金錢買武力,熱愛暴力與破壞的索克,暗諷著二戰中的希特勒。

我當時講到俄羅斯的大教堂,是一個有幾百年歷史的大教堂,但是它在二戰時期不是被用來遊覽的,是被蘇聯用來庇護他們人民的,當時的人民沒有地方住,所以人都住在教堂裡邊,我聽了特別感動,我覺得這個才是對的。而像這樣的影子,我能在韓松的小說里看到很多。我看完《冷戰與信使》,當晚就和同事發微信,我說我覺得我挺為我們自己感到惋惜,因為韓松老師在90年代就寫了《冷戰與信使》。

冷戰,大家都知道是一個政治語彙,但是韓松老師寫的是星球之間的冷戰。信使在宇宙中用光速穿梭,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他的愛人可能已經死掉了。而在《星際穿越》裡面,它講的其實就是人在時間中的感受。我就覺得我們在 90 年代其實已經有了這樣的小說,但是我們沒有在很快的時間裡面去把它實現出來,特別可惜。那麼同時也給我們自己設置了一個更大的難題,就是怎麼去把中國人的科幻小說用自己的思維方式展現出來。

吳琦:雖然我不是一個科幻文學的長期讀者,但是剛才聽兩位講,包括之前讀韓老師的作品,其實會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如果我們現在看所謂的中國文學,現實主義也好,浪漫主義也好,你會發現那些文學種類已經不大會處理歷史和政治問題了,在他們的筆觸下更多的只有現實生活,今天的人怎麼樣去談戀愛?怎麼樣去構築一個家庭?怎麼樣在一個社區裡面生活?怎麼樣開公司?怎麼樣做各種不同的職業?但是只要他們的觸角挪到 10 年前、20 年前甚至更早,你就會發現這些創作者失去了描述事物的能力。我一直在想這背後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而且感覺這是我們今天的文學出現的一個很大的危機。

今天我發現其實當我這麼想的時候,也許忽略了剛才我們一直在提到的科幻文學,從 90 年代到今天,包括韓松老師在內的這些科幻作家的創作,他們會用一個很遙遠的時間和空間的距離來回應特別具體的歷史和現實問題,你會發現對那些問題的關懷和情感,不管是對社會主義傳統還是具體的中國歷史,其實都保存在科幻文學那裡。這可能是對今天的我們一個很重要的提醒,就是當我們發現我們很難理解中國的一些現實,我們可以去哪裡尋找那些東西的蛛絲馬跡呢?對這些東西懷有情感、懷有觀察、懷有態度的人在哪裡?也許他們都在科幻文學的時間線里。

| 關鍵詞 |#亞太科幻大會#

| 編輯 | 是鴨

| 攝影 |武穎、王志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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