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龍榆生藏《大鶴山人三絕冊》

 申聞

今年蒙友人惠贈鄭伯象新編《大鶴山人自用印集》，收到便快讀一過，儘管誤收了莫枚(原名祁，莫棠之兄)一印，但內容仍十分可觀。鄭文焯(1856—1918)雖不是蘇州人，卻長期僑居在蘇州，在蘇城留下了不少鴻跡，如葉昌熾的《寒山寺志》謄清稿上，有他的墨筆批語，與寒山寺壁間所刻其指畫寒山子像相呼應。他和同時期寄居蘇州的吳昌碩交往頻密，在《大鶴山人自用印集》中，可窺見兩人的交往。《自用印集》中收錄了一部分鄭文焯的批語，可見他對篆刻的心得。這不由讓人想起，昔年在海上看到一部小冊頁，收錄了鄭文焯的題跋、繪畫、印蛻，與前者有高度相似性。

《大鶴山人三絕冊》共十四開，冊中鈐有「龍元亮」白文方印、「小五柳堂」朱文方印、「龍」朱文方印、「榆生長壽」白文方印、「龍七」朱文長印，可見是龍榆生篋中舊物。全冊前半為題跋，涉及書畫、版本、讀史、金石、詩詞、掌故之屬，特移錄如下：

《淵明撫松圖》舊見大滌子寫五柳先生象，風神俊逸，有此一格。與吳查客拜經樓刻《陶集》宋本畫像絕相似，因摹其大致如是。

漢平帝聘王莽女為皇后，年方十一歲。後漢獻帝納曹操女為後，時年已三十五。一則初婚，一則續配。按曹操弒伏皇后後，始以其女曹貴人為皇后。一則為王莽及身弒之，一則曹操死後為其子丕廢之，雖各有不同，而以其女為餌，篡竊帝位而有之，則無稍異。若夫合莽、操為一人，誠千古所僅見者矣。

《世說新語》以明乙未吳郡袁氏景宋本為放翁校刊舊帙，至為完善。本朝道光戊子周氏欣紛閣重刻袁本，洎惜陰軒本，並後先輝映，紙貴一時。近今得者，蓋亦寡矣。

近傳聞武陵陳伯弢(音)販茶葉為生，易由甫主任教育科一席，二君皆與我有交誼耳。可託人訪問之，使知何在長沙服賈，且不妨進謁請教也。

照此式定十個。如獅子頭不好燒，即不用。蘇城馬醫科巷文公館定。

己酉年所印畫幀多佳品，此後則既灌而往矣。是冊六如、元宰、煙客並非真跡，或出自門下士代制，以應世人求耳。石谷《雞鳴風雨樓》雖少作，亦非真跡。王原祁寫《銅官山色》。姜實節仿倪迂。丙辰二月記。

北齊太寧三年槱異鄉義慈惠石柱銘。十面刻字。題名。

新羅山人具化工之神技，無物不肖。曩見其寫山水一幀，遠嵐著濃墨作雨景，微波一灣，中有扁舟，一笠者正面打槳，沖雨而來，光景奇絕，生平未睹之逸品也。

石谷《松陰論古圖》，當以此幅為至精妙。南田《看梅圖》，是幀得梅雪精神，古澹奇境。又有一幅沒印者不確。叔問記。

按魏太和十八年《比干碑》陰題名有散騎侍郎郁久閭敏、給事中郁久閭麟。《潛研堂跋尾》雲，郁久閭乃蠕蠕姓，後亦單稱閭氏。是。郁久閭明達為拓跋時人，信而有證。顧錢氏謂此姓《魏志》失載，殆未考《后妃紀》精穆恭後姓爾。叔問又記。

《鷓鴣天》仙語星星天上聞，水心宮殿正斜曛。瑣窗閑煞三青鳥，飛入人家半是雲。昏海市，澹霞津，蓬萊清淺易生塵。碧桃花落洪桑發，爭見麻姑鏡里春。

光緒丙子六月，獲於太原。辛巳南遊，僑居蘇城元妙觀之西。秋九月，鄰火已及牆，家有老嫗奉刀虔禱，得保無恙。歸安沈耦園中丞藏玉牌，文與此類。壬午秋，假玉刀鎮宅，謂夜盡輒見虛室有光。洪侍郎文卿嘗患狐祟，因取此刀供養三日，狐忽見形，自藻井下頓飛去。靈異有素，一意受持，信為神物，當有吉羊雲護之。

明史閣部琥珀印，一維揚估人持售葯肆，欲以兼金得之。予慮名跡之就湮，乃為之計，折價售諸歸安沈氏。

宋元嘉廿年平原劉氏造玉刀拓本。光緒戊戌之歲七月獲與京師。叔問題。

海豐吳丈子苾家藏。

每條鄭氏題跋末尾，均鈐印記，堪作《自用印集》校對之用。題跋後以小畫一幀間隔，後半冊均為大鶴山人用印之印蛻，主要出於吳昌碩(苦鐵)、王大炘(冰鐵)二家之手，並有鄭氏品評、題記。

「鄭文焯長年大吉又日利」白文方印　放漢。冰鐵作於東海里。鶴道人記在滬濱僦舍。

「瘦碧闇所得金石文字記」朱文長方印　雅飭。此老缶廿年前妙制也。

「樵風家世」白文方印　容與。壬午年制。

「叔問」白文方印　雄穆。倉石自唯亭刻寄。乙未歲九月。

「瘦碧」白文長印　沉毅。

「小坡」白文長印　渾成。

「文焯私印」白文方印　幽靜。

「侍兒南柔同賞」朱文方印　工雅，亦復古穆。昌石著意之作。

「瘦碧」白文長印　沉毅。

「石芝西堪讀碑記」白文方印　古茂。

「大壺」朱文方印　超以象外。

「鄭印文焯」白文方印　癸未年刻。

「鶴道人四年四十以後所作」白文方印　蒼渾古秀，直入漢室。近年來所見缶廬鑿字，此為精絕彖體刀法，無不合古。蒼石題雲，青田凍之佳者，亟為游刃，可雲不負此石。嘗見近人刻印，字雲某名字四十、五十或七八十以後所出、所得、所見之類，上無年字，下又無歲字，洵亡謂也。

「高密」朱文長大小二印　上一印為漢銅印，其紐作方空，長約二寸許。下一印為漢封泥之半。縝密高健，配合具見匠心，其渾脫處在以三點間田，如畫龍點睛。

以上各印中，只有最後「高密」兩印的上一印，不見於《自用印集》，可補其缺。其餘各印鄭氏批語，風格之評定皆不見於《自用印集》，另如「樵風家世」「叔問」「鄭印文焯」諸條記刻印時間，補邊款之缺，尤足珍貴。

 申聞，學者，供職於蘇州博物館。

【 未 經 許 可 ，本 版 文 字 不 得 轉 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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