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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Comrade老李|張丹

原標題:再見了,Comrade老李|張丹



老李名叫李桂亮。我和他認識的時候是1991到1999年。當時我是新華社對外部一個活蹦亂跳的記者。老李是我們對外部資料組的組長。初見時他高大莊嚴,我面對他須仰視才見。他收集和管理的,是我們這些記者們寫新聞時需要參考搜索的信息資料庫。不過,在那個年代,老李的資料庫是紙的。

我相信老李是喜歡我的,因為我也喜歡他。他喜歡我的原因之一恐怕我是為數不多的認真使用他主持的工作成果的人之一。當一個平時嘻嘻哈哈的年輕人突然變得專註而靜默、像獵手一樣在老李那間20多平方米的辦公室里翻查他們收藏多年的年鑒、剪報、百科全書時,老李多少會從他的老花鏡的塑料上沿用肉眼注視我幾下。


但是我了解老李最多的時候,是他高大而並不莊嚴的時刻。我們經常相會在電梯間的衛生間門前。我們倆幾乎所有的交談都是在那裡發生的。老李的臉上從我認識他第一天就長滿了海明威式的花白絡腮鬍子。好像無論是春夏秋冬,老李總是要在花格子襯衫外面穿一件絨線背心。我今天懷疑那是他紳士的自我約束和標誌。



老李跟我聊天的時候總是中文和英語辭彙混雜。每次我們在電梯間見面,都要禁不住討論一番新聞時事,然後胡扯一通各抒己見,罵多贊少。老李高我至少大半個甚至整一個頭。有一次他說我雖然看起來滿臉通紅好像很能運動,但是我這種人對氧和能量需求很高,所以如果在森林沙漠里迷了路,我是最先餓死的那一個。老李的診斷雖然我嘴上不服,但是在我年輕的心靈里埋下了惜命的思想種子,對我影響甚深。所以每次我要去什麼有點需要體力的地方,在看似似漫不經心的攜帶中,我至少要帶足水和一根香蕉。

老李在新華社呆得足夠長久,經歷過它的「紅色」歲月。有一次老李在電梯間跟我說起國社歷史上一個類似於史沫特萊或者斯諾那樣的美國紅色女革命者,在我們這裡做「外國專家」。老李有超高的模仿能力,他學著那位國際共產主義女士的口音,教我說兩頰漏風齒舌生煙地稱呼Comrade(同志)。我學會了以後,說給另外以為名叫老袁的老同志聽。她說:「你學得真像」。


我還記得老李他們那個資料組最讓我感到震撼的就是集體午睡。那時候的新華社每天上午11點鐘食堂就開飯了。在人潮洶湧和咀嚼吞咽的喧嘩後,每個人都向瞌睡獻出自己的童真。老李所在的資料室是一間相當於普通辦公室三倍的大通間。飯後的同志們奇蹟般地各自找到因為默契而佔據的卧鋪。有人趴在桌子上枕臂而眠。老李個子大、輩分高,他睡在大玻璃窗旁邊空調出風口的金屬平台上。好幾次,我因為下午上班時間開始時查資料推門闖入,還來得及看見老李和他的同僚們起床的狀況。



老李在我看來是個人見人愛的君子。我們之間在電梯旁衛生間前的嘻哈純屬因為好感,但是不失底線。曾經我們組的一位同事和老李那裡的一位女下屬發生了好像是不可描述的交往,老李在我面前沒有一個字的八卦和嬉笑,就跟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面對他那海明威式莊嚴的高臉,我連提及試探扯談的興趣都不敢發生。


但是這樣的朋友說錯過就錯過了。我在1999年的夏天匆匆忙忙離開的時候,也許根本沒有跟老李說再見。那時候也沒有可以移動的聯繫方式可以留下。我覺得老李就是在那裡的老李,他永遠會在那裡,只要我想找他就一定可以尋見。


直到我得到他的死訊。老李的生命在幾日之前剛剛向淋巴癌屈服了。了解我和他交情的朋友發來幾張他去年來英國旅遊的照片。我看著久別的老李,如重逢一般親愛。老李站在他欽慕的風景和藝術前,收斂起嘻哈和詼諧,臉上帶著海明威般的憂鬱。他穿的是如此嚴謹而且時尚,顯得小心翼翼。老李是多麼的俊朗,玉樹臨風,須髯皚皚,長腿大腳,確實是人見人愛。



在我寫這些字的時候,我的老婆問我,你為什麼寫得面帶笑容呀?我說因為我在禮讚一個生命和一段友誼。老李和我算是忘年之交,所以他享年多少我都沒有詢問。


其實我眼睛裡噙著淚水。不是因為老李的逝去,而是因為跟友誼的失聯的遺憾。如果我知道一年前老李會在英國仙游,我應當會歡天喜地般去效犬馬之勞,因為我們曾是兩頰漏風、齒舌生煙的「Comr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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