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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衛:《荒城紀》「荒」在哪裡?

20世紀30年代,國民政府開展「新生活文化運動」 ,提倡學文字、習禮儀、懂廉恥。在中國山西渠縣,有一個偏遠的村莊——李庄,李庄的保長在去縣府籌措救濟糧的時候,他嫁給縣長的女兒告訴他,響應政府號召,建個「禮義廉恥堂」 ,不但能有救濟糧,還會有一大筆錢。保長在其固有的宗族文化思維影響下,由於方言發音相同,錯誤地將之理解為為村裡的寡婦李憶蓮建個「李憶蓮祠堂」 ,由此引發了一系列「烏龍」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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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張衛中國電影評論學會會長

一出黑色幽默的民國戲,看似荒誕的背後是對人性,對時代的剖析。整個故事從保長錯將「禮義廉恥堂」聽成了「李憶蓮祠堂」的諧音「梗」開始,頗有一點幽默喜劇的意味,後面的故事就因為這個烏龍事件,一步錯、步步錯地鋪陳開來。

以民國時期的西北黃土地為創作背景的影視作品不在少數,像《黃土地》《白鹿原》,都是這樣的作品。那《荒城紀》有什麼不同之處呢?

在《荒城紀》編劇聞燕看來,和陳凱歌導演的《黃土地》中的外來者視角相比,《荒城紀》選擇了從內部視角來呈現這一片沉重的黃土地。陳凱歌的《黃土地》,就像唱給黃土地的一首深情的歌,動人心懷。但是也有一點不滿足,那種抒情的筆調,帶有濃厚的浪漫的、理想的色彩,也把黃土地上那份生活的沉重和沉痛變輕了。但事實上,在那樣一片沉重的土地上,要想生存下來,很多時候要付出非人的代價,劇中李憶蓮甚至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荒城紀》同《白鹿原》一樣都在描述中國傳統鄉土社會結構中的族長,但稍微一對比,就會發現《荒城紀》中的保長、族長和白嘉軒很不一樣。聞燕之所以這樣寫是因為陳忠實筆下的白鹿原依舊是一片充滿了生機和希望的土地,而《荒城紀》所描寫的李庄,早已是一片失去了希望的荒地,不值得開墾,也沒有希望能夠從中生長。這樣兩片土地上生養的人自然也就不一樣,白嘉軒雖然也是一個封建族長,但他身上仍然體現了某種生機,還有很多傳統的美德,一心考慮的是宗族的利益。而李庄的保長和族長,在出場的時候,他們的生命就已經差不多完全腐敗了,他們更多的是冷漠、自私和在利益面前的貪婪。簡單地說,「白鹿原」還不是一片荒蕪的土地,它還有自己的額生機和希望,白鹿原上的人們雖然也面臨著各種困境,但他們的反抗仍然含有某種希望,《荒城紀》的李庄卻是徹底荒蕪的,因而李滿真、林硭、李憶蓮這些人物的反抗也是沒有任何希望的。電影中的「荒」不僅是李庄土地的貧瘠、原野的荒蕪,還是李庄人精神世界的荒蕪,舊的禮義廉恥在生存危機面前已經當然無存,五四運動的時代新精神又沒有傳播到這裡來,李庄人只能靠本能的慾望來行動。

聞燕說:「《荒城紀》里的這個『荒』是什麼呢?它就是價值的徹底虛無。」這句話,我非常贊同。

「愚昧」是這部電影的一個鮮明主題,它整個的就是一個關於「愚昧」的故事。電影中,族長依據傳統邏輯,認為給一個外鄉女人修祠堂是不合情理,多次要求退出,保長也心裡打鼓,可在三十萬大洋和救濟糧的巨大利益的推動下,就要強行此事,這個為利益驅動做反常之事語境是不是更像當下的故事?而且這裡的愚昧,不是舊愚昧,而是新愚昧,不是群體在重複傳統和常規過程中固有的習慣性思維,而是群體被新生活運動的新提法所運作、所操縱而產生的新盲從,這個盲從屬於人性嗎?此外這背後還是一個運用權力推行愚昧的故事,可以說這裡的愚昧由權力推動起來的嗎?

對於種種疑問的聲音,聞燕給予了解答。在她看來愚昧不是一個抽象的東西,它表現在人們在特定環境下的具體行動中。族長以他有限的見識也覺察出修建李憶蓮祠堂的不合理,但是三十萬大洋的吸引力太大了,所以利令智昏。外人看來,保長和族長的行為很愚蠢,但他們的行為不但是由他們的狹隘、貪婪決定的,也是全村所面臨的生存困境決定的。筆者們如果處在他們的位置,會有更好的選擇嗎?

而且保長、族長事實上都沒有盲從新生活運動的新口號,他們之所以能夠被動員起來,就是因為那三十萬大洋的實際利益。實際上,他們對新生活運動的理解,是完全舊的,所以這裡的愚昧談不上所謂新舊。

至於這愚昧是否由權力推動,聞燕則不以為然,她說,權力並沒有主動,更沒有強行去推行愚昧,相反,它在主觀上是要推行一種文明,讓人們過上一種新的、文明的生活。悲劇的是新的文明和舊的愚昧相撞產生的結果是壞的,筆者想這就正好應了聞燕的那句話,這是「最好的願望卻導致了最壞的結果」。

在票房至上成為衡量電影的不二準則,娛樂大潮裹挾而下的當前,這部《荒城紀》顯得有那麼些格格不入,頗有點逆流而上的意味,要對舊時代的黃土地進行魯迅式的批判。筆者還發現電影中出現了三個反抗者,林硭、李憶蓮、李滿真,他們都一步一步提升反抗烈度,但卻為何唯獨沒有交代林硭的結局?

在創作過程中,《荒城紀》確有追求一種有內涵的表現,但在聞燕看來,這還談不上魯迅式的批判,只是想表現出生活的真實,以及人們為此付出的代價。在拍攝過程中,導演為了讓影片不致過分沉重,把觀眾全都嚇跑,在劇情上做了很多調整,加入了某些喜劇性的東西,但故事的基調沒有變,看到最後,恐怕誰也笑不出來。聞燕認為國內對電影的思想性和娛樂性存在誤解,總覺得二者是對立的,但我們去看那些優秀的外國影片,它們當然有娛樂性,但它們也有很深刻的內涵,對人性、對生活有獨到的觀察、思考和反省。說電影要有思想性,當然不是要電影去概念化地表現某種抽象的觀念、看法,而是要把自己對生活的觀察和體驗融入故事和人物,用生動的電影語言把思想肉身化地表現出來。

對於反抗者的命運,在聞燕眼中各有一番解讀。李滿真是有很多前故事,丈夫的坐牢、死去,這些悲慘的往事,讓她對保長、族長,對李庄都有相對清醒的認識。事實上,只有她對這個環境有這種認識。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李庄這些人,李庄這個環境,是完全不可信的。她的反抗也是最劇烈的。她知道她所面對的困境在李庄範圍之內是完全無法解決的,她必須尋求外援。她也知道縣長不可信,太原也不可信,所以她要去南京。在她看來,南京是一個最高的講理的地方。她的局限在於,她不可能設想南京也可能是一個不講理的地方。林硭、李憶蓮一開始對環境的認識要遠遠低於李滿真。在祠堂議事那一段,他們甚至幻想族人們會成全他們的婚事。他們的反抗是被針對他們的壓迫一步步被激發起來的。對李憶蓮來說,只要允許她和林硭的婚事,她是願意退讓的,她對最後也沒有意識到,她的幸福和這個環境是根本不相容的。林硭的反抗有青春血氣的一面,但卻是開始於遵守對母親的諾言。他是母親撫養大的,對她言聽計從。沒有對母親的諾言的約束,他也可能退讓。但是,當李憶蓮死去,林家的窯洞被炸毀,他失去了一切,退無可退,這個時候他才真正舉起了槍。林硭的結局已經包含在電影情節的邏輯中……

這個故事開始因口音與理解的錯位似是喜劇,後來成為正劇,再後來又展現出悲劇,敘事是從喜劇走向悲劇,在實質上它還是一出悲劇,是一出人性的悲劇、時代的悲劇、命運的悲劇。

這部電影在笑與淚之間,觀眾將會通過電影對人物的生活和生命獲得一種新的認識,也將對自己的生活和生命有所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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