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運給靈魂降了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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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有個通病,總是在無路可走時,才想到回頭。在沒有機會繼續時,才想要重新開始。能讓人幡然悔悟的,往往是兜頭而來的厄運。
此時哈里無助地躺在帆布床上,竭力想通過和情人的爭吵來驅散一步步籠上心頭的恐怖。當真的聞到了死亡的氣息,他漸漸平靜,不再口出惡言,而是一次次陷入對往事的追憶中。
哈里是「迷惘的一代」中的一員,被現實漸漸改變了最初的模樣。身不由己陷入戰亂,在一個又一個女人的肉體里尋找短暫的狂歡,換來的卻是更深的孤獨和失落。他習慣用謊言去騙取女人和錢財,因為他發現謊言比真話編織的日子好過,於是一次又一次無法自拔。
雖然他選擇了寫作,但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應該被記錄下來的事隻字未寫,他一遍遍問自己,為什麼沒寫?當他終於厭倦了那些腐朽的日子,想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並且願意寫一些真話時,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哈里在和情人海倫去非洲的一次旅行中,被一根荊棘劃破了膝蓋,讓他患上了壞疽。不幸的是他們的車出現了問題,只能被困在一處平原。
一隻只大鳥相繼飛來,等待著哈里的咽氣。一個小小的意外,倏地把哈里推到了生死關口。還來不及認真地活過,就要背負著曾經的罪與惡離開,在突如其來的厄運面前,浪子般的哈里想到了回歸,此時的他只想能聖潔地站到上帝面前。
哈里是小說《乞力馬扎羅的雪》中的主人公,也似乎是我們當中的每個人。我想很多人在即將和這個世界告別時,都會心懷悔憾。還有那麼多的心愿未完成,那麼多的過錯未改正,多麼想再有一次洗心革面的機會。
哈里讓我想到了一位病友,在腫瘤醫院第一次見到紫雲,她高貴的氣場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高挑的身材,瑩白的肌膚,50歲的女人,臉上一絲皺紋也尋不到,一看就知道這是個養尊處優的女子。
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躺在床上,稀稀落落的幾根頭髮豎起,浮腫蒼黃的臉,人也瘦的脫了形,虛弱地靠在枕頭上,讓人無法把眼前的這個女人和一年前的她當成一個人。不過是一年的病痛折磨,卻已是滄海桑田的轉變。
紫雲的家境殷實,丈夫在上海辦了個廠,平時紫雲在家和一幫姐妹逛街、喝酒、打麻將,過著闊太太般的生活,因為不甘落人後,穿著也講究高檔。常常在酒桌杯宴上熏陶,她的酒量也驚人地好,常常能將一桌子人喝趴下。用她的話說,有段時間玩瘋了,走到哪裡,都是個被熱捧的人物,這是個曾經風光一時的女人。
紫雲不僅在外面吆五喝六,在家也趾高氣揚,兩個兒子見到她,總是畢恭畢敬的,丈夫更是讓她三分。她告訴我,那時丈夫在外面,只要打他電話沒接,回到家裡,無論他怎麼解釋,抓起他的手機就摜在地上,不管是不是新買的。然後問老公,老婆的電話都不接,你要手機幹嘛?她就是這樣一個任性而霸道的女人。
一場大病徹底改變了她,她說現在不再和女友們交往,也不參加任何社交場合,更無力再去和丈夫的較真,這病弱的身體吃不消,最後不得不學會了忍讓。同時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丈夫的付出,這些年只在意他的短處和缺失,如今低下頭來才發現丈夫其實並不容易,而以前的自己真的太過苛刻。如果還能繼續活下去,她會好好珍愛身邊的每個人。
如果沒有生病,紫雲無疑是個幸福得讓人嫉妒的女子,同樣如果沒有生病,她依然會是個不知道遷讓憐恤人的女子,繼續過她醉生夢死的生活。
在這場將她徹底打翻在地的厄運里,讓她開始重新認識自己,省察自己。厄運,讓人警醒,讓人謙卑,也讓人學會了去理解和憐憫別人,最終讓我們學會了愛。
每個人在某個時刻不妨假死一回,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想一想,是不是真的無愧於他人也無愧於自己?什麼又是自己真正想想清楚後就當自己重生了一次,為了有一天不再有悔憾去重新活一回。那麼當有一天,真的到了告別的時刻,也能微笑著說,我活過,我沒有什麼好羞愧的。
活著的時候似乎永遠都不會死,死的時候又似乎從沒有活過。我們都曾迷失了自己,跟從著慾望肆意妄為。只有厄運來臨時,才能給浮躁的靈魂降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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