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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佩榮:學國學不是讓孩子穿古裝

萌娃們穿上漢服,學寫毛筆字,背誦《弟子規》……「國學熱」已經從成年人看「百家講壇」發展到把娃娃們送進國學班。

孩子學國學是好事,但學怎樣學、學什麼,才能真正領悟國學的精華?台灣著名國學學者傅佩榮就此接受了《環球時報》記者的專訪。傅佩榮研究中西哲學50年,曾擔任央視《百家講壇》等多檔國學節目的主講,被台灣媒體評選為「大學最熱門教授」。最近他的新書《傅佩榮講孔子》面世,不僅集合整理了其多年講課的課程,還加入了不少傅佩榮對這位先賢學說的新的理解。

學國學不能只在器物、制度下功夫

環球時報:近幾年國內掀起了「國學熱」,許多家長開始注重對孩子的國學知識培養,推動了國學通俗讀本的推出和國學普及教育的興起,但也難免出現良莠不齊的現象。在您看來,國學通俗化的優勢和弊端是什麼?

傅佩榮:國學熱基本上是一件好事。人類社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些「熱」,這個熱到了國學,代表需要「返本」才能「開新」,亦即「推陳出新」。回到自己的傳統,既正當又合理。但是,今日要落實國學,不可以只在器物、制度方面下功夫。很多人讓孩子學國學,先讓他們穿上古裝,對老師行跪拜的古禮,這些都已經跟現代生活脫節了。這些外在的服飾與具體的禮節,真正的核心是內在的「真誠」,如果缺乏內在的真誠,外在的一切只是做做樣子,生不了根,入不了心。小孩長大之後,無法在生活上實踐。

所以,我們學國學要牢記,不要只是在器物、制度下功夫,應該了解理念,哪怕只是了解一句話。像孔子所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八個字,他為什麼這樣說,以及應該如何實踐,了解透徹才可能知行合一,改善生命。否則,也不能怪孩子知而不行,即使他將《論語》《孟子》全部背下來也沒用,因為他們不懂意思,有什麼意義呢?

國學通俗化的優點是接上自己的傳統,這絕對是可大可久、可長可遠的做法。缺點則是過於急功近利,急著想要用,而忽略在「術」之上的根本是「道」,這個「道」就是儒家的理念、國學的理念,就是有關人性是什麼?人在世界上應該怎麼活著才有意義?人應該如何追尋這一生最高的目的?這些才是理念層次的問題。

環球時報:在您看來,孔孟之道、老莊之學和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西方先賢的主張有什麼相通之處?

傅佩榮:孔孟老莊與西方先賢的主張有相通之處,基本上有兩點:第一,他們都認為人生是要實現價值的。換句話說,人絕不能白白過這一生,只在外在力量的推動下,糊裡糊塗、不思不想就過了這一生。人生是要實現價值的。

第二,人生不但要實現價值,還要進行修養,讓自己向上提升。這個「向上提升」,孔孟之道希望你成為「聖人」,老莊之學希望你成為「真人」。柏拉圖明白地說:「你要向神明看齊」。亞里士多德說:「你要進行非常超越的『靜觀』」,就是沉思冥想,達到與萬物的和諧。這些都是相通之處。

如何打好這張國際名片

環球時報:您在新書中提到了「四大聖賢」:印度的釋迦牟尼、中國的孔子、希臘的蘇格拉底以及猶太的耶穌。孔子應該是中國傳統文化在國際上最知名的代表人物之一。我們該如何打好這張國際名片,建立文化自信?

傅佩榮:儒家思想如果要成為國際名片,除了根據經驗、合乎邏輯,還要提出可以實踐的理想,如此才可以改善人生。譬如,你把孔子的志向「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翻譯成外文,在西方啟蒙運動時期,就引起很大迴響,所有人聽到這十二個字的志向,沒有不佩服的。為什麼?因為孔子的關懷不是自己的孔家人、魯國人而已,而是所有的人。他對於老人、小孩、所謂社會弱勢的關懷,正好反應一句話:「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與他對待弱勢的程度成正比」,越文明的社會越關懷弱勢團體。相反地,越是野蠻的社會,越是欺負老人跟孩子。所以,儒家的觀點,從非常現實的社會經驗出發,知道人生有各種考驗,人性並不完美,所以要不斷修練自己,最後人與人之間才可以有平等、互相的關懷。

今天如果要談文化自信,這才是我們要掌握的。尤其是孔子對於「善」的觀念提出之後,才可以說是「放諸四海而皆準」。也就是把「善」界定為:人與人之間適當關係的實現,譬如:五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再繼續推。另一方面,你如何判斷關係是否「適當」呢?你行善的時候,孔子、孟子的思想強調三點:第一,你的內心感受要真誠;第二,對方期許要溝通;第三,社會規範要遵守。三點合起來考慮,你就知道該怎麼做。如果三點之間有矛盾衝突,一定要以第一點「真誠」為主。所以,我談到儒家時,如果一定要用兩個字來描述,那就是「真誠」,儒家講的就是真誠。這一點說清楚,才能說明中國人的人格之獨立自主,是由內而發的,本身就有他價值尊嚴的基礎。這樣,對於世界上其他大多以宗教作為主導的文化,儒家就有它的優勢與特色了。

不能寄望西方學者的研究

環球時報:近年有儒學論壇提出「儒學與全球化」「儒學與現代化」「儒學對人類文明的責任」等議題,您對這些議題有什麼看法?

傅佩榮:這些議題大都是學術界為了拓展議題提出來的。但是,在拓展之前一定要先理解、清楚分辨儒家原本的意思。討論儒家思想,有兩個問題要重點考慮,第一,大家習慣以宋朝、明朝學者的解釋作為儒家基本的立場。這是有問題的,因為那是宋朝、明朝學者研究的心得,並不等於先秦儒家孔子、孟子的思想。第二,很多人在探討這類問題時,會「斷章取義」。譬如,我研究儒學與現代化,就設法找一些《論語》《孟子》的題材,對現代人還有啟發的觀念,放在「制度」跟「器物」的層次去了解。在器物方面,儒家強調要「節儉」,在制度方面,儒家的貢獻更多一些,因為儒家重視人與人之間往來的方式。但是,焦點放在器物、制度方面是不夠的,最後還是要探討「理念」的層次。儒家之所以值得流傳,主要還是因為它的理念有其價值。

環球時報:孔孟學說和儒學思想在國外的普及程度如何?國外儒學學者的研究方向集中在哪些方面?您怎麼看海外儒學研究對當代儒學研究的貢獻?

傅佩榮:儒學思想在國外的普及程度,就像在中國社會你問有多少人知道蘇格拉底等西方重要學者一樣。知道的人,只知道幾句重要的格言。西方人只知道儒家是中國文化的主流思想,是強調道德的學說,勸人為善,彬彬有禮,可以讓一個人成為君子的學說,其他的都談不上。

國外學者對儒家思想的研究興趣主要在兩方面:一是,對儒家思想歷史背景的深入研究。二是文獻考察,也就是考察孔孟文獻資料哪些是真的,哪些可能有問題。海外儒學研究在某些方面有特殊貢獻,但整體而言貢獻是很有限的。譬如,要研究儒家跟現代化、全球化的關係,不能避開許多議題,如:女權、墮胎、同性戀、死刑、人口販賣,你怎麼能要求2500多年前的思想對這些現代化議題提出太多明確的看法呢?儒家只能在理念上告訴你「人性向善」,「善」是我與別人之間適當關係的實現,如何找到「適當」二字的意義,然後你要將「真誠」作為一切事物的出發點,這些大原則確立後,前面所提的社會議題,才能加以了解、分析、建議。海外儒學研究用外文來教學與寫作,很多地方是語焉不詳的,光是孔孟的「仁」,就沒有辦法翻譯。翻譯的方式太多了,包括議成有愛心、仁慈、人性,最後只能用漢語拼音ren,再加上一堆解釋,但再多解釋也無法讓人理解。我們不能寄望西方學者對儒家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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