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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生德和散落在涼州的西路軍戰士群體

原標題:冉生德和散落在涼州的西路軍戰士群體



散落的紅星系列故事之82


冉生德和散落在涼州的西路軍戰士群體


撰稿 湯華明

供圖 冉士明


西路軍研究學者麻琨說,當年徐向前、陳昌浩統帥的西路軍自渡河以來,在 2000多公里的河西走廊,大小戰鬥經歷了上百次,損失極為嚴重。據不完全統計,僅犧牲的軍、師、團級幹部約達 150人。麻琨說,西路軍渡過黃河時,總兵力約為 2.18萬人,有約 7000紅軍將士喋血沙場,為國捐軀;有約 6000紅軍將士被敵軍殺害;有約 3000名鄂豫皖和寧都起義及川陝的紅軍戰士,顛沛流離沿路乞討回到家鄉。經黨的營救,約 4000多紅軍通過蘭州、西安八路軍辦事處和援西軍營救,回到延安。還有約 1000名紅軍將士散落在千里河西,冉生德就是其中的一員。


人物檔案:冉生德,四川閬中縣人,1913年5月生,1931年參加革命。歷任紅四方面軍30軍89師264團1營傳令兵、264團團部通信員,長征時調任紅30軍軍部通信員,跟隨右路軍一過草地,打下若爾蓋的包座之後,離開毛澤東、張聞天 的右路軍隨30軍南下回到草地。一年後迎來紅軍三大主力會寧會師,接著參加河西走廊的戰鬥,從黃河邊一直打到祁連山下,在撤進祁連山的戰都,冉生德德左腿和右臂先後中彈,他拖著傷腿和傷臂,與一同被打散得戰友,逃難來到涼州,幸被涼州清源鎮劉廣寨的李奎、寧淑貞夫婦搭救,幫他治好槍傷,給吃給住,才保住一條性命。有幸成為李家的女婿後遷往古浪縣達家寨。解放後一直在古浪縣從事農業生產。1993年1月,冉生德在甘肅省古浪縣的家中去世,享年80歲。



一、 朔風吹 飛沙走 紅軍的隊伍像要被吹跑


當我採訪冉生德的兒子冉士明時,他提供了一本《紀念父親誕生百年》的畫冊給我,畫冊里詳細記錄著冉生德生前關於西路軍作戰、負傷、逃亡和被救的經歷,還有一起作戰負傷散落的幾個紅軍的詳情。冉生德生前曾回憶,過了山丹縣繼續西進往張掖的路上,一連數天都是飛沙走石,狂風捲起飛揚的黃沙,幾乎讓對面對面的人看不見彼此,往南看,是皚皚祁連雪山,西北望,一眼看不到邊的黃沙,朔風勁吹中,把整齊隊伍颳得歪歪斜斜的,很多人被吹倒在地,沒等爬起來又是一陣狂風,把人吹得老遠。脖子里、帽子里、鞋子里早已灌滿黃沙,連嘴巴和鼻孔也是沙塵,雙眼睜開又不得不閉上。有時踹不過來氣時,大口呼吸一下,沙塵吸進食道里。一連數天都是這鬼天氣,南方來的紅軍戰士從沒見過這樣的天、這樣的飛沙走石,那是無法忍受的沙塵暴。


我當時心裡有一種不祥之兆,不是害怕天要滅我,而是覺得這樣的沙塵天氣會帶給紅軍厄運。


到了張掖,留下一部分人堅守這座古城,其餘的部隊繼續跨過黑水河,往臨澤縣進軍。隊伍中有人說我們要去新疆,我根本不知道新疆在哪兒,還有多少路程要走,心裡總在問自己,敵人前面堵,後面追、兩翼夾擊,紅軍能不能到新疆啊。這個時候,部隊完全沒有吃的,也沒有住處,而馬家軍後方供給源源不斷而來,發起的攻勢一次比一次猛烈。


沒有膽大包天的勇氣,沒有心細如髮的籌謀,西路軍怎麼能跟武裝到牙齒的西北馬家軍硬拼?經過倪家營子的數次血戰後,我們很多連隊已經拼光,有的連隊只剩下十幾名傷員。缺糧、缺水、缺彈藥,仗不能再這樣與敵人硬碰硬地打了。如果西路軍繼續在倪家營子堅守下去,全軍覆沒就在眼前。因此,西路軍總部決定衝破馬家軍在倪家營子周圍的重重圍攻,讓部隊撤進祁連山。突圍開始後,我們的部隊更是傷亡慘重,全部人馬所剩僅有數千,而馬家軍的兵力似蝗蟲飛蛾,源源不斷從三面追殺而來,為了存西路軍殘存的實力撤進祁連山,總部在梨園口抽調所有後勤人員投入戰鬥。雄心和智慧和勇氣,是建立在基本實力基礎上的,沒有兵力、沒有槍彈、滿是傷病,仗是無法打的。


冉生德在撤往肅南縣三道柳溝的途中,密集的子彈擊中了他的左腿和右臂,他倒下的地方是一條幹涸的河床,四周全是怪石林立的山體,沒有一棵樹,也不見一根草。青草和樹木是有生命的,而怪石沒有。他的腿傷、臂膀傷疼得要命,又餓得不行,冉生德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怪怪的地方,莫非這裡就是陰曹地府?摸摸周圍倒下的戰友,一個個都已氣絕身亡。我要死了,我真的已經死了!冉生德的心中反覆閃現死亡的影子。



二、鬼在哭 神在泣 山河為悲壯的紅軍鳴咽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冉生德在死人堆里爬呀爬,傷痛好轉時,他突然發現前面有人在向他揮手,爬近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戰友,他忍痛把戰友扶了起來,見他和自己一樣也渾身是血,他用袖子擦去戰友臉上的血,這才認出原來是四川老鄉苟義盛。苟義盛是閬中縣鐵槍廟人,在紅30軍89師當通訊排排長。「苟老兄呀苟老兄!」冉生德連叫兩聲,苟義盛這強打精神睜開了眼睛,有氣無力地說,冉老弟,冉老弟,你怎也挂彩了了?死裡逃生的兩人悲喜交集,互相查看傷情,苟義盛的頭上及右胸中彈,這可是致命的位置,冉生德覺得自己的傷不重,即使打掉了手臂和左腿,也死不了的。兩人忍著傷痛,從衣褲上撕下布條做成繃帶,相互包紮完傷口,便攙扶著繼續尋找部隊。可是,環顧四周都是靜悄悄的,除了死屍哪有部隊的影子?堆積在一起的戰友與敵人的屍體,鮮紅的血染紅了乾涸的河床,河床里充滿了血腥味道。冉生德和苟義盛只好朝著部隊撤去的祁連山方向靠近,連滾帶爬好不容易來到山底,卻再也無力上山,兩人原想休息片刻繼續往前趕,可是向前一步倒退三步,反反覆復好幾次都無法上山。兩人合計,沿著祁連山向東尋找,他們忍著傷痛和飢餓一直往前走,終於在一處山凹里,碰到一個放羊的裕固族兄弟。放羊兄弟問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傷成這樣?冉生德告訴他原由,放羊的兄弟看他們渾身是傷還流著血,扶他們在山凹里休息,好心的羊倌拿出自己的乾糧讓他們吃。只見他羊鞭一甩,上山采草去了。不一會兒,羊倌拿著一把草藥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找來兩塊石頭砸碎草藥,為他們重新包紮了傷口。羊倌說,馬家軍正在在挨家挨戶搜查受傷紅軍戰士,要是被發現誰家收留私藏紅軍,全家人和紅軍戰士要被一同殺死。冉生德和苟義盛聽了,覺得就是自己死了也不該連累放羊的好兄弟。辭別羊倌,他們順著溝崖向著東方爬行。白天不敢進村要飯,只有晚上進村偷偷地去討。果腹之後,又爬回山溝里躲藏。滴水成冰的河西,竟然沒有將冉生德和苟義盛凍死。呼呼的北風不斷捲起黃沙,像是蒼天在哀嚎、大地在鳴咽。他們爬著、走著、討著、躲著,兩個人不知走了多少路,傷勢好轉時,他們有時高興地說幾句笑話,慶幸自己是貓兒變的,貓兒有九條命,不會輕易死掉的。他們最擔心的不是個人生死,冉生德問,苟老兄,我們離開部隊這麼久了,我們還是不是紅軍,如果是的,我們還得著到部隊啊。苟義盛回答,當然是紅軍,可是我們到哪裡去找隊伍啊?



三、人也好 飯也香 李家好心人救了一群紅軍傷員


討米要飯,躲躲藏藏已經一個多月了,冉生德和戰友苟義盛不覺從肅南逃到了涼州。進入暮春時節,河西的天氣轉暖了,不挨凍的天氣反而讓他們遇到麻煩,沒有癒合的傷口開始發炎潰爛。高燒伴隨著他們的日夜,昏迷也是常有的事,這使他們又覺得死亡再次降臨了。


終於有一天,冉生德昏迷中醒來後感到渾身暖烘烘的,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和戰友躺在炕上。醒來之時,一位大媽端著兩碗冒著熱氣的飯進來說:「孩子們呀,你們嚇死我了,整整睡了大半天。餓壞了吧?趕緊把這碗飯吃了,充充饑暖暖身子吧。」冉生德接過大媽手中熱乎乎的碗,狼吞虎咽地吃著。大媽說:「孩子們慢慢吃,別燙著噎著了,鍋里還有,吃完我給你們再盛。」兩個人一連吃了好幾碗。大媽說:「孩子們別再吃了,身子太虛吃多了會受不了。」冉生德發著顫抖的聲音問大媽:「我們怎麼在你家炕上呢?」大媽說:「半夜我家狗叫著不停,孩子他爹起來出門查看,發現庄門外爬著兩個裹著毛氈的年青人,手一摸鼻子還出氣,趕緊叫我一起把你們抬了進來,當時叫不醒你們,我煮薑湯硬掰開你倆的嘴灌,你們一直昏睡到現在。」說話間進來一大叔,大叔看到我們高興地說:「,好哇,兩個孩子終於醒了。」大媽說,這就是半夜救你們進來的我孩子他爹。冉生德和苟義盛趕緊站起身,眼含熱淚感謝大叔大媽救命之恩。大叔問,孩子,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渾身是刀槍傷?冉生德回答:我們是四川來的紅軍,部隊在臨澤的倪家營子、梨園口與馬家軍戰鬥40多天我們的部隊損失可慘啦,沒剩多少人了。我倆為了尋找部隊一路乞討到這個地方的。太感謝大叔大媽了,你們是我倆的救命恩人啊。大叔大媽說:孩子們別這麼說,天下窮苦人是一家,就不要客氣了。看你們渾身是刀槍傷還在流膿,你們躺下替你倆弄弄傷口。幾十天沒有住過房屋、沒有吃過熱飯菜,沒有與人交往,今天遇到兩個父母一樣的親人,冉生德和苟義盛眼眶都濕潤了。



過了幾天,大叔又救回來4個渾身是血,乞丐模樣的人,冉生德一問原來都是戰友,死裡逃生的6個人,離開戰場逃難數日,竟然走到一起,他們抱頭嚎啕大哭,久久不願分開。男子漢的痛哭聲,驚天動地呀。大媽端來了一鍋熱飯,新到的4個人一口氣把一鍋飯吃了個精光。在感謝了大叔李奎、大媽寧淑珍後,各自述說自已的悲慘經過。

佘文玉是陝西省勉縣人,在紅9軍80團當傳令兵,倪家營子的突圍中左腿右臂中彈。另外3位也全是是四川老鄉,王福德是四川潼南縣人,30軍88師263團的排長,在臨澤縣的梨園口突圍中右臂左腿中彈,羅正華是四川蒼溪縣土門鄉人,是9軍74團1營2連當排長,在梨園口戰鬥中身負重傷;張富昌是四川巴中縣人,紅9軍25師73團1營傳令排長,在倪家營子的突圍時右腿左臂中彈。4人在尋找部隊的的途中相遇,一路乞討相互照應才來到此地。


晚上,6個戰友一起商定,暫時休整幾日,再繼續尋找部隊。那一夜,都帶著傷的6個戰友幾乎一夜未眠,他們訴說著受傷和散落後的痛苦,猜測著部隊到底去哪了。



在李家,大叔大媽聽到他們的談話,含著眼淚心疼地說,孩子們啦,你們拋家別親參加紅軍,爬雪山、過草地、來到河西一路血戰吃了不少苦,隊伍上還犧牲了那麼多人,這都是為了咱窮苦老百姓,知道你們都要找部隊去,可是你們現在身上遍處是傷,身體都太虛弱了,都瘦成這個樣怎麼去找部隊。再說最近敵人還在你們紅軍經過的地方沿路搜查哩,你們要是走了,路上遇到敵人恐怕連命都保不住,我們這裡偏僻,壞人不會到這裡來搜查你們,就在我家住下把傷養好再說。


愛兵如子的大叔大媽,用他們的善良厚道,溫暖著渾身是傷、滿腹委屈的6個紅軍戰友,大家暫時留下來了。在大叔大媽親人般地精心照料下,冉生德和戰友的刀傷、槍傷一天天地好了起來。為了掩人耳目,讓這幾個紅軍戰士更安全地保住性命,大叔大媽購置了貨郎挑子,傷重者在家養傷,傷輕者挑著貨郎擔走村串戶賣一些針頭線腦及小商品,賺幾個零錢維持生計。風聲一天天變得輕鬆了。6個紅軍傷員都躲開了敵人的搜捕,在涼州的鄉下成功地活下來了。



四、先當兒 後做婿 6個紅軍戰士都成為河西人


在李奎大叔家待久了,為人忠厚,老實、勤快的冉生德,最受他們老兩口的喜愛。不久,他們將自己心愛的女兒李玉芳許配給了冉生德。冉生德成家之後,李奎夫婦為了安全,再也沒有讓冉生德走出河西。


今年62歲的冉士明,是冉生德的兒子,父親生前的經歷他最清楚,冉士明講述道,為了不拖累姥爺姥姥,父親冉生德帶著母親李玉芳,把小家安到了武威達家寨。自此以後,冉生德與苟義盛,在武威的達家寨以挑貨郎擔,走村入戶賣小百貨為生。這一個聯絡鄉里眾人感情的行當,憑著一雙腳,一副肩膀不停地走著,方便了村民,也能養活一個小家。


大約是1940年,同鄉戰友苟義盛挑著貨郎擔走村串巷經過雙樹鄉時,一家姓李的老者注意了他多次,厚道老實的苟義盛終於被老者看上了,招他上門與自己的女兒李桂芳成家。解放後,少有文化的苟義盛,被當地政府任命為河東鄉鄉長,組織群眾參加土改工作。可是因工作繁忙、勞累過度,肺部的槍傷復再次複發,解放初期的醫療條件差,這種病也無法醫治。苟義盛於1954年冬季離開人世,年僅41歲。


再說佘文玉,治好傷後在武威的黃羊鎮中腰村安家務農。而王福德在武威長城鄉郭家窩鋪安家,以修灶台、壘磚牆為生。羅正華和張富昌,在古浪縣泗水鄉胡家莊安家落戶,以務農為生,後來羅正華被村民選為生產隊隊長,這個中國農村組基層的職務,他幹了幾十年。


五、思故鄉 想爹娘 冉生德的回鄉之路走了20年


從1936年離開四川大地後,到1956年回到故鄉,冉生德的這段路走了整整20年。1949年全國解放後,冉生德思鄉之情更加強烈,離開父母、親人這麼久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人間,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終於在1956年冬天,他第一次離開河西,回到生她養他四川閬中的老家。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冉生德雙腳踏上閬中的土地後,望著故鄉的天空,聽到熟悉親切的鄉音,他仰天而嘆:離別了20年啊,今天終於回來了。心情激動的冉生德三步並作兩步走,帶著妻子和兒女翻山越嶺直奔老家的山溝,到達老觀場村時,冉生德的大哥冉雲德、二哥冉崇德就迎接來了。悲喜交加的三兄弟便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兩位兄長含著熱淚拉起冉生德安慰道:兄弟在外面受苦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哇。


全村的鄉親們聽到當紅軍的冉生德回來了,都熱情地趕過來看望他,一群好奇的年輕人還為著他,要聽他講參加紅軍後打仗的故事。當聽到紅軍在寒冬里穿著單衣草鞋,翻越大雪山、過草地,在缺衣無糧的情況下,以吃草根、樹皮來充饑,大家覺得很新鮮、很感動。當冉生德講到紅西路軍在彈盡糧絕後與馬家軍騎兵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生死決戰,最終紅西路軍幾乎全軍壯烈河西時,屋內的人們啼哭聲聲……這是冉生德80年的歲月中唯一一次回故鄉。從此,他和他的兒孫永遠留在距離故鄉四川千里外的河西走廊。

1984年10月,甘肅省民政廳頒發給冉生德《西路軍紅軍老戰士光榮證》。1990年10月,甘肅省民政廳批准委託古浪縣給冉生德頒發《中華人民共和國革命傷殘軍人證》,他的傷殘被鑒定為三級甲級傷殘。黨和政府每月發給他定量的生活補貼。(新軍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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