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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門口的黃牛生意:從「黃金時代」到黃了

像往常一樣,陳義在4月28日這一天的上午九點,準時達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位於五棵松的北京耀萊成龍國際影城。這是一個周六的上午,人比平時多一些。陳義獨自等待著來看電影的人,低聲詢問每一個經過他的人是否要電影票。

「996」是陳義的日常——影院的營業時間就是他的「打卡時間」,周末更是不能鬆懈。然而,他近幾年的平均月收入一直維持在2000~3000元,最好的時候也只能到4000元,遠不及滴滴快車或順風車司機的最低收入水平。                                                                                                                                   

儘管已很少在電影院門口騷擾觀眾,但這個沒落的群體還是一輪突如其來的「刷票風波」推到台前。

刷票風波

4月28日,《後來的我們》上映,但當晚就曝出「刷票爭議」。此後無論貓眼官方聲明,還是懇談會上的COO康利均表示,在38萬張票,涉及1300萬的票房中,有54%的訂單確定是用戶正常改簽行為;剩餘46%退票訂單中,有部分確定為惡意刷票,疑似黃牛行為。

但一些影院經理或負責人並不認可貓眼的官方說辭:「54%的正常用戶退票本身不符合常理,『黃牛』一說更是匪夷所思。」(《貓眼捲入造假風波的票到底是誰退的?》)「這份公開聲明漏洞百出,貓眼宣發應該是『豬隊友』給坑了。」

在中影股份製片分公司製片市場總監陳昌業的觀影經歷中,幾乎沒有遇到過電影票黃牛。他對虎嗅說:「我倒是知道有倒電影優惠券和電影節票的。他們(黃牛)會囤優惠券、會員卡,但不會囤電影票,因為囤票的風險太高了。 」他認為黃牛惡意退票的可能性不大。

數據顯示:電影上映首日便收穫了1.22億的票房,但身為黃牛的陳義卻沒怎麼掙錢,那一天,他凈收入兩百多塊,與往常水平相差不大。

和同行一樣,陳義被互聯網電影票務公司擠到了歷史的角落。

黃牛的「黃金時代」

今年32歲的陳義來自安徽阜陽,五棵松耀萊幾乎是他7年來唯一的工作場所。作為一名行業「老人」,他的獲票渠道很固定:其中一部分票來自二手網站,一些公司員工會把公司發的電影福利票掛在轉轉、閑魚等二手網站上。還有一種方式是,他常年是電影院的會員,以充值的形式拿到打折的電影票。

他以25~30元的價格收票,以35~45元的價格賣出。收票的數量取決於電影的火熱程度。

最差的時候他一天能只賣出幾張票。不過,陳義有一些固定客源:多年的從業經歷讓他積攢了將近100名客戶,大部分是影院附近的居民和學生,這些回頭客是他收入的穩定來源。

電影票黃牛早已是「夕陽行業」,生意不好做,轉行的人越來越多。

大約在5年前,和陳義一起幹活的有二三十個人,現在只剩下幾個。「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陳義自嘲道,他們互相認識,但不會搶生意,因為大家都賺不了多少錢。

這和幾年前的情形完全不同。

2010年,《變形金剛3》登陸長沙萬達電影城——那是當地唯一一家IMAX 3D放映廳。前去看電影的觀眾發現,不管他們多早去排隊,都買不到好位置。好票都被黃牛搶走了,票價翻了一番,從100元炒到近200元。他們對排隊買票的觀眾說:「你明天來也買不到好位置的票,因為明天的票已經在我們手上了,你怎麼買得到呢?不如早買早看。」

彼時的黃牛非常囂張。

據華聲在線在2011年的暗訪發現:

在這家影城售票大廳,幾個男黃牛合夥「驅逐」一女黃牛。這位女黃牛,需要向他們繳納每月幾千元不等的「保護費」才能在四樓賣票。而影城保安幾乎對此「視而不見」,甚至與他們相談甚歡。這家影院的經理說: 「我們沒有養過票販子,也無力跟他們抗衡。」

黃牛自稱,他們拿到的都是內部票——他們的「老大」以110元的價格從「內部人士」那裡拿票。

為了遏制黃牛行為,這家萬達影城想了些辦法——解鎖售票,在每天早上8點和下午2點對外銷售。但這些並沒有改變什麼。

一位行業內人士金先生向虎嗅透露,買會員卡、團體票是黃牛的普遍做法,還有一些非北京地區的黃牛跟影院「溝通」好,拿到最低的價格,然後賣給企業或單位。

不法分子看到這個巨大的市場,乘虛而入。比如在天津,只要有票販子的影城幾乎被一兩個非法組織控制。影院的管理者因為受到威脅恐嚇不得已妥協,與這些黃牛裡應外合。

鼎盛時期,票販子直接買斷黃金時段的全場電影票,不僅僅是賺差價,而是翻好幾倍賣給觀眾。

《北京商報》在2014年暗訪調查時發現:

黃牛分為「單打獨鬥」和「團隊作戰」兩種:獨自工作的電影黃牛主要通過網上團購和商場優惠券的回收進行拿票,由於進票渠道相對較少,競爭激烈,這些黃牛的月收入在2000元左右;而「團隊作戰」減少了競爭,進票渠道更多,團隊成員的月收入在5000元左右。如果碰到特殊的檔期,如春節或者假期,經常發生一票難求的現象,而黃牛的月收入甚至可過萬。

黃牛也分「三六九等」:靠關係拿票的賺的是渠道錢,靠自己提前排隊買票的賺的是體力錢,雖然陳義屬於後者,但他也到達過「事業巔峰」。2012年12月,《人再囧途:泰囧》上映,80塊錢一張票陳義賣到100元。那個時候的他也很大膽,一次拿票成百甚至上千張。電影上映的那段時間,陳義凈賺兩萬元。那一年,他的年收入首次過10萬。

除此之外,電影節也能讓黃牛們穩賺一筆。2015年,第十屆上海國際電影節組委會在售票前特意提醒影迷,要通過官方正規渠道購買電影票,防範黃牛黨帶來的假票等意外狀況。因為在此前的每屆電影節,都有網友吐槽黃牛黨高價賣票。

據環球網當時的報道:

在電影節上公映的《進擊的巨人》被黃牛熱炒到300元一張,而原價為不超過100元;另一部電影《預告犯》被黃牛炒到400元,原價只要60元。而一些有明星參與的粉絲見面會更是誇張,票價逼近1000元。即便如此,高價票依舊被一槍而空,一位想買票的影迷想通過黃牛買票,但黃牛告訴他:手中票量充裕,但只賣給「想看和有經濟實力的消費者」。

彼時,電影票供不應求、購票渠道單一,無法與巨大的觀眾基數與觀影需求匹配,這給了黃牛機會,他們利用電影票信息不對稱,及各院線的區別定價為自己謀求了巨大的生存的空間,他們大量囤積,甚至造成了電影票的壟斷。

黃牛的衰落

隨著線上票務的興起,黃牛勢力迅速衰落。

2010年,美國大片《阿凡達》登陸中國,引爆了中國的電影市場,尤其體現在有IMAX廳的電影院,票價高得離譜,被黃牛炒到800元。

2010年1月,《阿凡達》在中國上映後的火爆場面。圖為北京UME星美國際影城

當時剛剛起步的線上票務平台格瓦拉事先從影院預留了一部分票,以低於電影院的票價放到平台上賣。由此,線上購票、選座、終端取票機的購票方式正式誕生。

在線票務的萌芽期在2010年~2013年形成。團購的低價與影院的高票價相比,前者優勢非常明顯,而且方便快捷,以此培養出了一批觀眾。這也成為電影黃牛沒落的開始。

格瓦拉之後,貓眼電影、時光網、網票網等一大批線上票務平台興起。那時的線上電影平台主要以團購為主。

當時,華夏電影發行公司常務副總經理黃群飛預測:

「未來團購電影票的盈利點將會從低價轉變為提供便捷的服務。與此同時,各大影院聯合起來,根據市場的變化可以對票價相應地降低,使電影票價在整體上有所回落,掐斷『黃牛』的盈利途徑。」

一語成讖。

2014年,淘寶電影、微影時代成立;2015年,貓眼電影獨立,與前兩者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由此,燒錢大戰正式打響——以補貼電影票的形式搶佔在線票務市場份額。

到了2017年,線上票務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截止2017年末,中國在線電影票務比例接近80%,這一領域的競爭也日趨激烈。

圖片來源:中商產業研究院

在此期間,中國電影市場飛速發展。從2012年的13118塊銀幕(全國)增長至2017年的50776塊。票房從2012年的170.7億元增長到2017年599.11億元。這也意味著,電影票不再是票務市場的稀缺資源。

圖片來源:中商產業研究院

金先生認為,線上票務擠壓了價格差異空間,在線選座直接切斷了黃牛與顧客接觸的機會。

互聯網改變了中國電影票務商業模式,新一代電影消費者的習慣都從線下轉到了線上,公平、透明和可視化的買票體驗,使當年橫行影院的草莽黃牛們眼睜睜地看著整個群體迅速衰落。

陳義就是見證者:

「過去線上選票技術沒那麼發達,電影院也沒有那麼多,大家到了一家電影院必須得看,要不就白來了,所以只能排隊。現在不一樣了,如果這家電影院沒票了可以選別家的。而且價格也很便宜。」

圖片來源:中商產業研究院

儘管黃牛也在與時俱進,同時下手線上和線下,但線上票務平台的飛速發展,消除了信息不對等的,讓購票模式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甚至顛覆了行業規則。

隨著平台與影院愈加緊密的合作,黃牛的生存空間被嚴重擠壓,市場份額快速萎縮。時至今日,黃牛幾乎已經退出了舞台。

黃牛的出路

陳義非常看好《後來的我們》之後上映的《復仇者聯盟3》。

《復聯3》上映當天(5月11日)的售票情況異常火爆。就北京來說,熱門影院和下班後的黃金時段的電影票早在白天被搶空,只剩下最前排或邊緣的位置。

虎嗅在調查的過程中找到了兩位線上售票的黃牛,並從其中一位那裡以80元的票價買到了周六下午一點半,位於華星UME第三排中間的電影票,票價是貓眼的一半。兩位黃牛都表示,大部分售出的電影票是不予改簽或退票的,只有小部分影院可以。

電影上映首日的票房達到了4.46億元。那一天,陳義賺了500塊錢。對於他來說,日收入500已經不多見了。

儘管陳義也想過轉行去做演出和演唱會的票務,但那個行業的水比電影票更深,他說:「很多人會欺負新人的,而且又沒有上家拿貨。」 也因為自己從業長達7年之久,對電影黃牛這個行業更加熟悉,儘管收入越來越少,但他還是選擇維持現狀。

而令金先生羨慕的是,他所認識的兩位黃牛都經歷了巔峰時期:其中一位來自陝西,在2009年到2013年間完成了「原始積累」,在線上票務顛覆購票方式前,轉去做了投資,並開了自己的影院。現在混得很好,經營著三家店,近期已經開始倒賣電影院了;另一位黃牛來自山東,轉型後開了公司,做地方票務代理,用金先生的話說,「後者還是改邪歸正的案例,現在規規矩矩的。」

一個時代過去了,黃牛們未必都有光明的前途。

(應受訪者要求,陳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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