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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斯:想當作家的人都很討厭啊

看死君:在第21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正式開幕之前,魔都最熱門的影展是什麼?在影迷們眼裡,無疑是上海電影博物館主辦的「無盡的行走——維姆·文德斯回顧展。

這場回顧展選映了八部文德斯的經典作品:《柏林蒼穹下》《德州巴黎》《尋找小津》《皮娜》《愛麗絲漫遊城市》《公路之王》《歧路》《樂士浮生錄》。

回顧展已於6月1日開幕,將一直持續到6月10日,在天山電影院-虹橋藝術中心旗艦店和紅星電影世界上海吳中路店各放映一輪。

而我們今天想為大家推薦的,是文德斯拍於1975年的《歧路》,又譯名「錯誤的舉動」。這也是文德斯的「公路電影三部曲」之一,在本次回顧展中放映的為4k最新版。

關於《歧路》的一些想法

作 者 | Claudio

公號| 看電影看到死

—— 1 ——

影片《歧路》(又名:《錯誤的舉動》)又是一部電影名字翻譯成中文就平添誤導性的電影。

不管是 「false」 還是 「falsche」 翻譯成「錯誤」或者「虛假」在表意上都是偏差的,當然,在中文裡面要找到一個完全信達雅又契合此處語境的辭彙是很難的,「歧路」作為某種既定的中文表達已經是矮子里可以拔的最高的那個了。

本片成立的條件是:無因的無聊成為了資本主義呈現給小市民的一份奢侈品。而本片給出的結論是:在「否定」和「虛幻」之間的確存在某個可以影像化的過渡地帶。導演讓我相信,藝術已經成為無聊的副產品,無聊非但不能證明藝術的必要性,相反藝術賦予了無聊某種美學或者合法性。

反常成為了恆常,在一個逐漸失重的認知世界裡,每個角色,每張面孔都用隨意的漫遊證明了他們其實什麼都沒有經歷,也不可能經歷什麼,更談不上得到或者失去什麼。

—— 2 ——

當福格勒扮演的Wilheim在全片結尾用讀天文數據的語氣說道「我在等待像奇蹟一樣的經歷,但卻還是沒有任何風浪」,你知道,這是真正旅行過的人才能說出來的話。

其實這部電影很簡單:一個想當作家的青年以找工作為借口拿了家裡的錢四處旅行,還想順路寫寫東西,截止全片結束,主人公還是沒找到工作,也貌似沒寫出什麼成型的東西。帶著突破自己平庸生活的動機出發,才到半路就發現自己原來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平庸。

這就是《歧路》給我的感覺。我們現在談論的是一部敢於「提早」結束的電影。如果影片不「提早」結束,你們又要開始撕逼了:「Wilheim最後怎麼變了個人?」Vs「Wilheim最後怎麼還是老樣子?」。

講到底,文德斯感興趣的從來不是構建Wilheim或者任何人的記憶宮殿。這就回到了我上次說的那個問題,電影到底是關於「看」還是關於「想」?文德斯選擇了「看」一個人「想」,卻「看」不到。

—— 3 ——

考慮到這不可能是一部院線電影,我做出了如下這樣的分析:Wilheim被選中代表渴慕「詩和遠方」的宅男,暨這部電影的主流觀眾;Mignon象徵著蘿莉;Therese象徵著御姐;Laertes象徵著越來越令人厭煩的老輩人;Bernd象徵著文人相輕心理作用下比自己更挫的死肥宅;城堡主人自然象徵著吃穿不愁的死宅們聞所未聞的強人。

從文德斯導演設計的一些細節我們可以看出:比如坐火車要老娘送,比如被Therese打時候的閃躲,比如面對通過長久觀察下來後認定決不能勝過自己的Laertes時所展現的粗魯,Wilheim並非默爾索那樣非人類式的局外人,而是又一個除了故作冷酷就不知道該如何掩蓋笨拙的,沒有個性的人。這些都是符合邏輯的人設。

總體來說,我在本片中沒有看到傲慢的意象主義,進退自如的對白作為略顯謹慎的影像的外延,示範了作者電影該如何謙卑又風格化地打造表意對位系統。

舉個例子,雖然,Therese責打Wilheim的段落,在許古拉老練的演技下有了點「即興發揮」的味道,但是文德斯精心設計的電影台詞,才真正叫人擊節讚歎:「我在寫一個善良卻不懂得同情的男人的故事」「我就像那個火柴盒一樣,不在你的劇本里」。

對白以外,本片在音樂和鏡頭移動上的平衡上做得是如此出色,以至於我可以寬容它的任何問題。比如第51分鐘開始,BGM中樂器的交替對仗門的開關和行走中光與暗的交替;比如第79分鐘Wilheim和Therese談話中突然戛然而止又突然恢復的配樂。

—— 4 ——

14歲的金斯基扮演的Mignon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一下子想到了我自己在2009年夏天那次日食前後的某次長途車旅行看到的一個維吾爾女孩,那個女孩年齡肯定比Migon還小,當時她身邊也坐了一個家長之類的角色:是兩個操西南方言的,妝容俗氣的年輕女子。我現在不記得她的面孔了,但是我基本還能重新回憶起她敵意,驚恐的眼神與我的視線交匯的時候帶給我的困惑,窘迫和好奇。

這種遭遇我現在已經不稱之為「引誘」,因為在現實中一切都是偶然的,而電影擅長於將偶然改造成必然。Mignon出場了,近景,中景交替,再來個特寫,美式鏡頭+法式蒙太奇。先是面孔,接著是身體,因為沒有話語,直接跳到人,然後就是人際,人際帶來更多角色符合期待的人。

偶然就這樣變成了必然。稀釋「演員」帶來的再現和「角色」代表的主題之間的尷尬的,是每一次行動,每一次剪輯催生的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才使得每段再現和每個主題都能真正言之有物。

除此之外,文德斯執著於告訴觀眾,角色和角色之間,別說交流,連交媾都是不可能的,電影遑論呈現了多少視角,多少言語,總有一個角色是不可能隱匿的,Wilheim因為想當作家而試圖逃逸人群這個母題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開放的悖論。

—— 5 ——

Bernd是我眼中僅次於Wilehim第二重要的角色,這個胖子的出現給敘事打開了新的空間和時間,並且這個角色本身不具備過強的符號性。Bernd之後是資本家,資本家的功能比較純粹:通過他的獨白帶出自殺和孤獨這兩個之前引而不發的主題。

雖然這兩個主題很快就中斷了,但是在之後的觀影過程中,觀者一刻都不可能放鬆對可能隨時就要出現的死亡和拋棄的提防。

這就讓男主角Wilheim對Larters使用暴力行為變得順理成章。Bernd「闖入」引發的這一系列連鎖反應製造了多條不同主題線即將相撞並且扭轉既定敘事路徑的假象,這個假象正是英語標題所謂的wrongmove。

但既然德語標題直譯是false movement,那麼電影必定還是要撥亂反正。10:13出現的交錯鐵路軌道的航拍正是關於這場false movement的偽敘事的提喻,只要你還願意再多想一下,你就會意識到電影是不可能把每條鐵路的方位和距離客觀複製出來的。

所以,電影的表達終究還是建立在影像對室內的,有限取景框內的人際的原始含義的糾正和配置上。在所有人際中最適合搬上電影的還是圍繞情慾的攻防。

—— 6 ——

這部電影裡面到底存不存在情慾?情慾難道不就是我上面說的「期待中的」一次遭遇嗎?而又有哪部電影可以拋開「期待」而成立?在《歧路》這部惱人的電影中,連遇到示好的異性本能般的悸動都讓位於德國式的,作家「應有的」冷靜客觀,滑稽的是,Wilheim這種「冷靜客觀」更多針對的是自身而非他人。

而他為什麼要保持這種冷酷從來就沒有被解釋過。事實上,他聲稱自己希望通過旅行來尋找寫作的對象,然而這個對象卻只能是內在性的。

這就是這部電影真正冷幽默的地方:一個作家不停地「寫作」,以至於他忽略了自己對這個世界,對他人的「寫作」中應有的反應,他抱怨自己沒東西可寫,因為他唯一能寫而且一直寫個不停的東西就是他自己!

大量的,第一人稱的,只描述自己的文字不厭其煩地對沖著可見世界內不可見的戲劇衝突,隨著角色的減少,這個敘事槓桿也在邊際效應中逐漸發生失衡,在其徹底坍塌之前,影片結束。Wilheim是一個罕見的,對自己的平庸認輸的人,他缺乏幻想的能力,甚至缺乏接納自己並不特別排斥的人或事的能力。

他就像一個被強行投入文本里的敘事者。只有當Wilheim觀察和評價他人的時候,我才能觀察和評價Wilheim。這種帶著要表達事物來表達事物的策略驗證了讓·米特里口中電影語法的金科玉律:電影總是先表達再表意。

—— 7 ——

文德斯在《歧路》還拋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經歷」和「創作」之間是否存在必然的因果關係。值得一提的是,文德斯在提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已經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這個肯定的答案,是通過一個否定之否定得出的:Wilheim拒絕承認他的「經歷」啟發了任何「創作」,而他的這種拒絕意味著「創作」的徹底破產。

全片的結尾告訴我們,Wilheim一直試圖通過將「經歷」定性為「愚蠢的」來拯救自己免於滑向某種快樂或者悲傷當中。似乎是「作家」這個身份,以及這個身份所索取的社會地位賜予了他這種特權。

當別的角色要麼談論夢境,要麼談論救贖,要麼展示肉體的時候,Wilheim放棄了模仿他們任何人的機會,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創作」將繼續和「經歷」的這種敵對。雖然Wilheim聲稱「寫作中,觀察高於靈感」。

但是影片暗示,Wilehim想寫卻不敢寫的仍然是「經歷」邊緣處的某種靈感:比如詩歌。詩歌意味著對日常言語的打斷和擾亂,在詩歌帶來的小小騷亂過後,言語和「經歷」都將回歸常態,所以,代表「詩歌」這個主題的角色Bernd曇花一現。

這樣的暫時性正是Wilheim所不能容忍,也不能抵抗的。因此,Wilheim所「經歷」的並不是他所想的,也不是他所不想的,只是對他自己,對這個存在的驚嘆而已。

—— 8 ——

某些非常70年代、也非常德國的主題將觀眾們的思維引向Wihleim的思維:思考他人口中的話題,而非觀察提出話題的他人。誰如果認為「在德國,不安被當作是虛榮和羞恥心在作怪」便是文德斯用這部電影祭出的核心命題,那麼他就中了作者電影特有的圈套。

永遠不要忘記,任何一部電影不能迴避的首要問題總是「關係」:人與人的關係;人與時空的關係;以及人與事件的關係。作者電影總是將與即時影像無關的主題,通過對白或者聲音的方式介入,力求把原本一目了然的上述關係變得模糊與動態。

費盡心機的目的無外乎追求一種近乎極限的詩性。這種主題與影像間的若即若離,可以比作是影片整體在特定時間裡的一次局部運動。

在這種局部運動下,Wilheim為自己完成了一次辯解,他始終試圖維護的一個觀點是,作為一個被邀請走上這條「歧路」的客人,他沒有義務去應答他人提出的問題,也很難找到去和他人進行情感交換的動機。

資本家成功自殺,這是一個重要情節,但本來還可以更重要。自殺的成功宣告著某種自由的勝利:選擇生死的終極自由。與之對比的是,這群旅行者們只能靠無目的地消耗時間與空間證明他們也被給予了一鍾自由。

對於這兩種自由,文德斯始終努力在給出不偏不倚的解釋,因此,他耐心地展現了這群人逐步「放棄」自由的過程,最後讓Wilheim信服地認輸。

要知道Wilehim一度以為自己選擇了「無聊」就可以逃避「愚蠢」。所以,我認為,無論把」falsche」翻譯成「虛假的」還是「錯誤的」,都必須為文德斯送上掌聲。

面對把人類形而上王國用影像形而下的終極挑戰,這個德國人的確做得不錯。

作者| Claudio;公號| 看電影看到死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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