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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高富帥我多年不敢表白,那天遭遇車禍後他卻說要娶我

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花花花涼 | 禁止轉載

1

「萬芝堂」在永安街又落成了一家新店鋪,鑼鼓鞭炮,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來剪綵賀喜的都是當地頗有地位的人物,鍾老爺子這天在鄉下的葯園。他早已只管治病,不問經營走動,這些迎來送往的接待,全落在鍾朴的頭上。

富貴人家的子弟,禮儀方面都也得體周到,雖說是在國外留學數年,但因為祖業是中藥鋪,在倫敦薩維爾街上定製的,仍舊是帶有復古味道的格紋中山裝。高級裁縫手工縫製裁剪,不是商場里買來的略顯肥大的成衣,立體修身,寬肩窄背,有一雙長腿。

站在藥鋪門口,臉上是溫和的笑意,同每個過來參加開業儀式的人鞠躬頷首,以示感謝。

九時十八分,吉日吉時,鍾朴同當地一位政要共同抓起牌匾上的紅布,鐘聲敲響之際,共同揮手,「萬芝堂」正式揭牌。

禮炮鳴起,周遭掌聲雷動,蘆姝目光落在鍾朴的身上,夾雜在人群里,也用力地拍著雙手鼓掌。

開業儀式之後,是在同條街上的酒店舉行的招待午宴。

鍾朴安排客人分批上了車,自己上最後一輛。打開車門俯身要坐進去的時候,忽然又退了兩步,站直身體回過頭去,目光在人群中飛速地一掃而過,準確地落在蘆姝的身上。

快到正午,陽光微微有些刺眼,同鍾朴四目相對的時候,蘆姝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暈眩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臂揮揮手,「過來,蘆妹。」

蘆姝的臉紅了紅,一步步走了過去,在鍾朴面前站定。

他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胳膊,帶她坐進車裡,而後對著前面的司機開口道:「走吧。」

車子平穩地開著,鍾朴正拿著行動電話談事情,蘆姝雙手放在膝蓋的裙擺上,把頭轉向車窗外,卻還能從玻璃上看得到鍾朴的側臉,一顆心顫顫巍巍的。

打認識他那日起,他沒喊過她蘆姝,說「姝」字難讀,和「妹」字又很像,便一直喊她「蘆妹」。

打從她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喊她,聽到「蘆妹」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的時候,便在心底有了希冀,希望這一生,都能這樣被他喊出名字。

「蘆妹,」身旁的鐘朴捅了捅發怔的她,「到了,下車。」

蘆姝點頭下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2

午宴定在了唐閣,老字號粵菜餐廳,米其林三星,檔次不錯,味道也不錯。

鍾朴所在的那一桌,都是生意上需要結交應酬的權貴,蘆姝原本是覺得坐在那桌不恰當的,鍾朴卻不在意,「沒事,你坐在我旁邊,到時候悶頭吃菜就好。」

生意上的事情,她聽不太懂,鍾朴雖說對她不錯,但她在萬芝堂畢竟也只是個抓藥小妹而已,餐桌上沒有人注意她,菜肴端上來,蘆姝便悶頭吃菜。

餐桌太大,她個子小小,也不好意思伸直了手臂去夾菜,便只吃眼前的,鍾朴倒也細心,偶爾會往她盤子里夾上一筷頭,「薑汁芥藍,嘗嘗看。」

午宴上還有演出,請來的是造詣極高的演奏樂團,正拉著《歡樂頌》的時候,宴會廳的大門忽然被推開,坐在門邊的那桌首先認出了來人,紛紛發出議論和驚嘆聲。熙熙攘攘之中,坐在里桌的鐘朴和蘆姝,目光也朝著門口投去。

白晚人還未到,聲音倒是先到,嬌俏嫵媚,「鍾,這可是你的不對了,這麼大的場面,怎麼都不通知我一聲?」

不同於午宴上其他盛裝出席的女賓,她穿最簡單的白襯衫、裁剪合身的黑褲子,瘦削的手腕上掛著一隻寬鬆的黑色錶帶的手錶,一頭長髮鬆鬆地歪斜在胸前結成一條毛茸茸的辮子。也不像別的什麼女明星,出來一定要化精緻的妝,除了嘴唇上的一抹明艷,基本上沒有什麼妝容,但仍舊能讓眾人的眼睛不自覺地全都跟著她,彷彿也說不出來哪兒美,但就是每處都美。

樂團的那首《歡樂頌》正好拉完,白晚一個轉身,走到了樂團的演奏台上。

徑直站到舞台中央,把大提琴前的那隻話筒拿到手中,沖著台下粲然一笑,「今天萬芝堂又開新店,我也沒準備什麼禮物,就在這裡,給大家獻歌一首吧。」

下面是洶湧的掌聲,白晚眼波流轉,落到鍾朴身上,沖他擠了擠眼睛。

蘆姝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鐘朴,他的目光落在舞台正中央的白晚身上。

舞台上映著溫軟流光,像極了鍾朴投過去的眼神,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吸食著蘆姝的每一寸思慮。

這種眼神,蘆姝不止一次地看到過。

在每一個白晚出現的片刻。

那種洶湧,那種心跳,那種炙熱,即便是鍾朴閱盡千帆,即便是白晚同他最激烈地爭吵的時候,他看向她的眼神,也從未改變過。

蘆姝這一年才十七歲。

但早已懂得哀愁的滋味。

3

白晚唱的那首歌是《玫瑰玫瑰我愛你》,是完全清唱。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春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微微扭動著腰肢,唱到高潮處,還不忘往下面送個飛吻。

原本正式嚴謹的氣氛頓時被白晚點燃起來,無論男女,臉上都是盈盈笑意。

白晚與鍾朴同歲,二十五。

十八歲跑去參加選美,以冠軍身份出道,又有好嗓子,一張唱片紅遍大江南北,接過一部電影,也有不俗的票房。

白家同鍾家是世交,都有殷實的家底,白晚進娛樂圈,純屬玩票,待膩了就出國讀了兩年書,順順利利拿到哥倫比亞大學金融學位,再回頭,娛樂圈還是接納她。

所謂「天之驕女」,大抵就是這般。

孩童時期,白鍾兩家定期聚餐,鍾朴便與白晚結識。那時她是假小子,留短髮爬樹玩泥巴,活脫脫一匹小野馬。

中間被白母帶到義大利生活兩年,再回來時,已是娉娉裊裊的少女。同鍾朴約在海灘見面,他信步等她的時候,她大聲喊著他的名字跑過來,在夕陽的光影里,那一刻鐘朴的世界好似完全停頓了一般。

但白晚從不愛他。

她從不缺少愛,鍾朴的愛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也並沒有什麼稀罕。她每次談戀愛,張揚高調,一定會在報紙上博得頭版位置,也並不避諱鍾朴。

鍾朴有兩年,因為這份感情,痛苦萬分,夜夜笙歌買醉,頻繁更換女友,也是那個時候,結識了蘆姝。

那回他在舞廳,原本是自在快活,可舞池裡音樂更換,最後竟放起了白晚的歌。他只覺得心中萬般愁緒,拿起手機給白晚打電話,她正和新男友在香港度假,濃情蜜意之際,自然是對鍾朴的電話不耐煩的,敷衍了幾句之後,便匆匆掛斷。

鍾朴便將酒灌了一杯又一杯。

微醺之際,被鄰桌的嘈雜吵到,轉過頭去看,是幾個中年男人,圍著一個小姑娘。

那姑娘挎著一個花籃,密密麻麻地放著幾簇花,穿著打扮,實在是平常得很,不是舞廳里會見到的女孩子的打扮。

那便是十五歲的蘆姝。

幾個中年男人滿肚肥腸,身邊已有美女作陪,卻不知為何對這個賣花姑娘產生了興趣,不懷好意地開著玩笑。蘆姝滿臉緋紅,想要轉身走開的時候,卻被其中一個拉住。

酒吧里這種事情正常,鍾朴並非是什麼古道熱腸的性子,只是覺得吵鬧,便拿起外套想換一個卡座,起身的時候一側頭,正好同蘆姝四目相對。

她的眼神里滿是恐慌和無助,而且那張臉龐,實在是太過青澀稚嫩。

鍾朴端著酒杯走了過去,對那幾個中年男人一欠身,說聲「抱歉,這是我朋友」,而後便一伸手,攬住了她過於纖細的腰肢,連帶著她一同轉過身去。

蘆姝有些驚慌,微微掙扎了一下卻被鍾朴攬得更緊,他微微俯身在她耳邊說道:「別回頭,跟我出去。」

方才拉蘆姝的那個中年男人覺得沒面子,頓時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倒是他身旁的夥伴拉住他,「算了算了,你看他那陣勢,分明不是一般人,我們來圖個快活,還是別生事了……」

旁邊作陪的一位美女抿了一口酒道:「那是鍾家的大少爺,就是藥材生意做得特別大的那個鐘家……」

鍾朴帶蘆姝從舞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街上行人寥寥,有夏夜涼爽的風。

他斜靠在牆上將手中的那杯酒下肚,醉意又加了幾分,用手撥弄了一下蘆姝花籃里的花,「杜若?」

蘆姝微微有些錯愕,抬起頭來看向他,「你認識?」

鍾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杜若就是姜花,理氣止痛,疏風消腫,內用於胸協氣痛,外用於毒蛇咬傷……」

酒意上來,鍾朴的話說到這裡,忽然衝到旁邊巷子的垃圾桶前,大口嘔吐起來。

4

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在一間狹窄低矮的平房裡,立即從床上起身,那是老舊的單人木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好似隨時會倒塌一樣。

蘆姝立即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小米粥,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你醒了,喝點粥吧。」

鍾朴眉頭緊鎖,「你是誰?」

因為醉酒,昨晚的事情全無印象,蘆姝解釋了一番,才隱約想起一些。

喝完那碗小米粥之後,鍾朴向蘆姝道別,走出房門的時候,蘆姝鼓起勇氣喊住他:「鍾先生!」

鍾朴眯起眼睛回過頭,「嗯?」

蘆姝咬了好一會兒嘴唇,「我看到了你口袋裡的名片,我想問一下,萬芝堂缺人手嗎?我……我可以過去打雜……」

鍾朴一挑眉,「萬芝堂可從不養閑人。」

「我懂葯,」因為緊張,蘆姝的一張臉通紅,急急忙忙辯解道,「小時候我經常跟爺爺去山上採藥,我讀過《本草綱目》。」

「哦?」鍾朴轉動著手腕上的手錶,饒有興趣道,「也可以,有家分店缺人,有紙嗎?我把地址寫給你,你周末過去……」

蘆姝的雙眼閃閃發光,聲音也有些微微顫抖,「真的……真的嗎?」

鍾朴已經從襯衫的口袋裡摸出鋼筆,「小姑娘家的,去什麼舞廳賣花,就到藥店幫忙吧。」

黑色的鋼筆字,剛勁有力,「再說了,你的小米粥熬得也不錯,以後我再喝多了,可以去店裡找你討小米粥喝。」

「好!」蘆姝點頭,「我熬給你!」

鍾朴把鋼筆遞到蘆姝手中,「呶!你的名字?」

蘆姝一筆一划寫下自己的名字。

鍾朴瞄了一眼,「蘆妹?」

蘆姝的臉微微一紅,「是蘆姝。」

鍾朴「哈哈」笑了兩聲,將那張紙又放在眼前看了一下,「喲,真是『蘆姝』,太拗口了,不如『蘆妹』,以後我就喊你『蘆妹』。」

「嗯,」蘆姝應了一聲,「好,鍾先生。」

她打幼年時期,父母便已離世,由爺爺拉扯長大,再後來不久,爺爺亦離開人世。

她便如水中浮萍,脆弱地漂流著。

直到遇到鍾朴,遇到萬芝堂。

從最開始懵懵懂懂的仰慕,到後來靜水流深的愛意。

她不可能不愛上鍾朴,於她來說,他如同深海里的燈塔,暗夜裡的明星,他太耀眼,也太盛大。

蘆姝所在的那家萬芝堂的分店,鍾朴每月會過來兩三次,翻著藥鋪主管遞過來的賬本的時候,蘆姝一邊配藥,一邊會偷偷看他。

偶爾鍾朴也會同她聊上幾句,問她藥鋪里的葯識得了幾樣,蘆姝指著後面的中藥櫃,聲音朗朗地向他介紹道:「田七,微苦,散瘀止血,消腫定痛;人蔘,味甘,大補元氣,生咳止津;當歸,甘溫,生血補心,扶虛益損;熟地,微溫,滋腎補血,烏須黑髮;麻黃,味辛,最清頭目,祛風化痰……」

鍾朴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在蘆姝的頭上拍了拍,「小丫頭真不錯。」

一旁帶蘆姝的老師傅也點頭道:「對啊,挺聰明的,也肯學,我帶著她學學中醫,都治好了幾個病人呢。」

被這樣誇獎,蘆姝有些微微羞赧,低頭道:「鍾先生,我熬了小米粥,喝一碗再走吧。」

5

白晚一曲終了,滿堂喝彩,她在舞台上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而後跳下來,小跑到鍾朴的面前。

鍾朴的心中,仍有微微的惱意,故意板起臉來,不理白晚。

他同白晚上一次見面,還是大半年以前。

白晚放著家中的企業不管、戲不拍、安穩舒適的生活不過,跟鍾朴說她愛上一個義大利籍的畫家,要學著三毛和荷西,跟他去撒哈拉住半年。

白晚決定的事情,是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鍾朴擔心,託人悄悄查了那位義大利畫家的資料信息。

除了那一副好皮囊之外,他並非良善之輩。

鍾朴當然是阻止的,甚至告到了白晚父親那裡,白晚氣勢洶洶地來質問,放開了嗓門同他爭吵了一番,還砸壞了鍾朴房間里的幾對花瓶。

鍾朴的好心被當作驢肝肺,也是氣得咬牙切齒,「你去吧,你去吧,到時候哭著跑回來,別說我沒攔著你。」

「不回來,死在撒哈拉也不回來!」白晚的倔脾氣也上來,「哼,鍾朴,虧我還當你是朋友,你得不到我,就不想看到我過得好。」

「對!我不希望你過得好!我巴不得這世界上沒有人愛你,巴不得你貧窮孤獨,夜裡醒來的時候,想到的全是我的好!」鍾朴也是一時生氣,這樣對白晚喊著。

白晚摔門而去,隔天便音訊全無。

鍾朴喊完便覺得後悔——捫心自問,他愛白晚,勝過愛他自己。

他如何會不希望她幸福?

自此,白晚銷聲匿跡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這日,萬芝堂新店開張,她高調地回來,重新站在鍾朴面前。

撒哈拉的生活並不愉快,人在愛中常常盲目而不自知,義大利籍男人,諸多惡習,並非良伴。

她有過相當不愉快的一段時光。

重新站在鍾朴面前,她揚了揚眉毛說:「鍾,我不想去演戲了,你跟你家老爺子說說,這家分店送給我管吧。」

鍾朴的眼神中是萬般柔情,「不用跟老爺子說,晚晚,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白晚咧嘴一笑,徑直撲到鍾朴的懷中,伸出手去攬住他的腰。

鍾朴愣了片刻,伸出手去抱住她,「晚晚,歡迎回家。」

再然後,白晚一側臉,看到了站在那裡的蘆姝。

她只見過蘆姝寥寥幾面,基本沒有什麼印象,歪著頭問鍾朴,「女朋友?」

「不是不是,」鍾朴慌忙揮手澄清道,「藥鋪里幫忙的小姑娘,我一起喊過來吃個飯。」

6

八月底的時候,在鍾家做了十幾年事的阿姨因為家中有事,選擇辭職。

鍾朴在藥鋪里隨口說起這件事,讓藥鋪主管打聽一下有沒有飯做得不錯的阿姨的時候,一旁整理藥材的蘆姝抬起頭來說:「鍾先生,我去吧。」

「嗯?」鍾朴有些微微吃驚。

「藥鋪也不算太忙,我每天還有空餘時間,這裡離鍾家也不太遠,我可以過去。」蘆姝開口說道,目光期待地看向鍾朴。

鍾朴自然是覺得有些不妥的,走過去輕聲問蘆姝:「怎麼?是這邊工資不夠開銷嗎?」

「不是不是,」蘆姝趕緊搖頭,大腦轉動著找理由,「我……我沒有什麼朋友,閑下來會覺得……會覺得有些悶……」

鍾朴思忖了片刻,繼而點點頭道:「行啊,你每天準備早餐和午餐即可,晚上我一般都在外面有應酬。這樣吧,你也搬過去吧,住宋媽先前住的那間房……」

蘆姝住在鍾宅的第一天,便擦拭完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擦拭得尤其乾淨的,是裝著鍾朴照片的相框。

有他芝蘭玉樹的少年時期,有他在國外留學的那兩年,也有他同白晚的合影,白晚沖著鏡頭笑得明媚張揚,他卻連鏡頭都忘記看,目光落在白晚的肩頭。

早餐蘆姝熬粥。熬粥常需要小火慢煮,用筷子不斷攪拌。

她每天早早起床,鍾朴失眠的那些時日,她煮粥時加進去白蓮;他若是風熱感冒,她按照《醫余錄》所說,用干薄荷15克、粳米100克、冰糖適量,熬上一碗薄荷粥;哪陣子酒喝得多,蘆姝煮粥時,會用上白朮和枸杞,健脾養胃……

鍾朴偶爾一句不經意的稱讚,能讓她高興整整一天。

入冬的時候,白晚常常咳嗽,痰多胸悶,偶有血跡。

鍾朴給她抓藥,桃仁10克、丹參10克、紫苑10克、半夏10克、川芎6克、補骨脂10克。

他親自煎藥,蘆姝在一旁幫忙,在爐子上用文火熬制,盯著眼前翻滾的葯汁,時間將至,火候恰好。窗外是鵝毛大雪,掀開鍋蓋的時候,房間里氤氳著白汽和葯香。

倒出葯汁,過濾,用瓷碗盛了,放在保溫的提盒裡,踩著積雪,給白晚送去。

蘆姝走在他身旁,雙手舉高,撐著傘。

雪紛紛揚揚,即便是撐著傘,還是會落在兩人的髮絲和睫毛上。蘆姝看向鍾朴的時候,會微微有些恍惚,好似他與她已到了垂垂老矣的耄耋之年,他還是他,她還是她,他們還是他們。

「鍾先生……」蘆姝忽然開口喚他。

「嗯?」鍾朴側過頭來,看了看身旁的女孩。

這一看,有些微微吃驚。

算起來,蘆姝來到萬芝堂已經四年有餘,在他的腦海中她一直是那個矮小單薄的小姑娘。

好像今日,因為距離近,他才認真打量了她幾眼。

她已經出落得高挑,不似當年那般單薄、眉目寡淡,雖不出眾,倒也算是個好看的姑娘。

若是往日,他的目光但凡落在蘆姝身上一秒鐘,她便已是慌了神,緊張局促。

然而那日,同鍾朴這樣並肩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勇氣,開口道:「鍾先生,今天是我的生日。」

「噢?」鍾朴點頭,「你是冬至生的?一直沒聽你說起過。」

蘆姝輕輕「嗯」了一聲。

「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我讓老張帶你去……」

「鍾先生,」蘆姝揚起臉看向他,眼神清亮,「我想你陪我吃頓飯。」

鍾朴微微一愣,繼而爽快地笑了幾聲,「好說好說,就今晚,我把晚上的局推了。」

晚上鍾朴來接蘆姝,她穿的是存了好久的錢買下的那件白色大衣,頭髮挽在腦後,略施粉黛。

鍾朴帶她去吃西餐,紅酒牛排,她第一次吃,不會切,鍾朴細心地給她切好。

蘆姝酒量不好,半杯紅酒下肚已是微醺,燈光里看向鍾朴,「鍾先生,這些年來我……」

想了想,又把它咽下,轉而說另一件事:「鍾先生,我報考了中醫學院的自考,已經拿到了錄取通知,可能會先離開一陣子。」

鍾朴有些吃驚,「怎麼?在這裡做得不開心?」

「不是,」蘆姝飛快地搖頭,「我想……我想多學一點東西。」

坦白來說,蘆姝心中知道萬芝堂待她不薄,日常也好,薪水也好,因為有鍾朴的關照,都妥妥帖帖。

然而蘆姝亦看到,西醫盛行,中藥行一日不如一日。她甚至隱約地預感到,此後可能要面臨重大的轉折與困難。

她愛上的,是一個相差甚遠而光芒萬丈的人。

她不願做菟絲花,她亦想長成參天大樹,想有朝一日,他的目光亦能落在她的身上,想若是風雨來的時候,自己有力量同他並肩而立。

7

蘆姝這一走,就是五年。

和同班同學相比,她的底子好很多,又勤勉踏實、通讀醫藥古籍、有過實地採摘、在萬芝堂已有過豐富的經驗,再加上系統的中藥學專業訓練,在中藥生產、鑒定、研製和開發方面,都做出過不俗的成績。

五年中,無意或是刻意,她斷了同鍾家以及萬芝堂的聯繫。

偶爾從小報上,可以獲得些許鍾朴或是白晚的信息。

最近一次看到,是白晚復出的新電影發布會上,鍾朴手捧大簇鮮花真情告白,兩人戀愛坐實,還登了照片,看上去真是天作之合、極其般配。

小報上還寫了現場的趣事,鍾朴深情告白獻上花束的時候,白晚狡黠一笑,問:「為何不是玫瑰?」

鍾朴開口道:「這是杜若……」

「我不要杜若,」白晚一挑眉,「我不管,我要玫瑰。」

「你等著。」鍾朴轉過身去,挨個兒鞠躬,把發布會席上每人桌子上的玫瑰收集在手中。

白晚粲然一笑。

而那簇杜若被丟到一旁的角落裡,沒有人在意。

蘆姝看這條報道的時候,並不覺得難過,反而還有些平靜的歡欣。

鍾朴同白晚爭執時,曾說過:「我又不是聖人,怎麼會希望你過得幸福?我巴不得你貧窮孤獨,夜裡醒來時,想的都是我的好。」

這是鍾朴的愛,不是蘆姝的。

她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著他。

她希望他能獲得所愛之人的回應。

第五年的時候,系裡的老師幫忙聯繫,蘆姝得到了一個到新加坡中央醫院工作的機會。

她苦練英語,準備各種手續材料。某天深夜裡,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那電話,竟是白晚打來的。

「我在車上要同鍾朴分手,他……他不同意,我們起了爭執,我要下車,便去奪他的方向盤……當時是在高速公路上,方向盤失了靈……醫院,現在在醫院……我沒事,鍾朴護住了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還在搶救,蘆姝,你能過來嗎?

「我……我不能耽擱太久,我原本計劃是同鍾朴分手之後去機場的,阿莫爾在機場等我……對,是那個義大利畫家,我還是想要和他在一起,蘆姝,你能不能回來照看一下他?」

蘆姝只覺得心如刀絞,連連應聲道:「我現在就回去,我現在就回去。」

掛斷電話之前,她問白晚:「你為什麼會給我打電話?」

「我見過你幾次,」白晚在那邊說道,「我看得懂你看鐘朴的眼神。」

黎明時分蘆姝趕到醫院的時候,鍾朴正從搶救室被緩緩地推出來。

因為上了麻醉的緣故,又過了幾個小時,他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病房門口熙熙攘攘地擠著很多前來看望的人,鍾朴的目光獃滯,茫然地從他們身上掠過。

同蘆姝四目相對的時候,卻停頓在那裡,而後咧開嘴微微笑了笑,猶疑又堅定地把手伸向了她。

半月後,鍾朴出院,頭部撞擊嚴重,基本失憶,無法辨認出身邊的大部分人,右腿截肢,只能依靠輪椅。

因為陌生,所以對周遭的人都冷冰冰的,只願意和蘆姝親近。

有回蘆姝給他煲粥的時候,問他當初在病床上時明明不認得自己,為何會對自己笑。鍾朴笑了笑,認真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當時我誰都不認得了,但是在人群中看到你,看到你看向我的那種眼神的時候,立即就在心裡想,你一定是個很愛我的人,或許是我的女朋友。」

蘆姝微微一笑。

鍾朴的身體沒有痊癒,仍需調理,蘆姝給他煎藥。

「鍾先生,」她仍舊是這樣稱呼他,「你看,多好,一根草可以是葯,一棵花可以是葯,一片嫩葉也可以是葯。」

頓了頓,她微微紅了臉,抬起頭看向他,「一個人可以是另一個人的靈芝。」

8

新加坡國立醫院打過幾次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入職,蘆姝從開始時的延緩,漸漸以拒絕而終。

事故之後,鍾朴的世界變得極小極小,除了蘆姝,好像沒有其他什麼人。

蘆姝悉心照料他,帶他重新認識一味一味的葯,「白芷、當歸、白朮、徐長卿、商陸、杜若……」

她停頓了一下,在鍾朴面前蹲下身來,眼神溫柔,「杜若,『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杜若就是姜花,理氣止痛,疏風消腫,內用於胸協氣痛,外用於毒蛇咬傷……鍾先生,這是當年你教給我的。」

萬芝堂上上下下,差不多也都要交給蘆姝來打理。

鍾老爺子在病榻上,對蘆姝表示了感謝,蘆姝眼中含淚道:「是鍾家有恩於我。」

一息尚存之際,鍾老爺子定下了蘆姝同鍾朴的婚期。

是西式婚禮,杜若花鋪得到處都是,蘆姝一襲白裙,望向鍾朴說出「我願意」的時候,幾乎覺得圓滿如夢境一般。

婚後,西醫盛行,各個城市都在推行現代醫學,如蘆姝所料,萬芝堂已有了頹然之勢,一連關了幾家分店,有兩家還面臨著舊城改造的拆遷。

永安街上的那一家,是蘆姝跑上跑下地疏通,起早貪黑地經營,再靠著醫者仁心,終使其在風雨飄搖中尚存立足之地。

因為勞累,她更加消瘦。

卻並不覺得辛苦。

反而覺得這段時光,好似上天的恩賜。每每夜裡醒來,想到自己孤苦伶仃的童年時期,再想到自己愛而不得的少女時期,側過頭去看到身旁熟睡的鐘朴,便覺得那些苦,全都不值一提。

直到某天,蘆姝在深夜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看到鍾朴沒有在床上,他坐在陽台的輪椅上,背對著蘆姝。

是深秋,他穿得單薄,蘆姝拿起外套走過去,往他肩上披去。

他回過頭來問:「蘆妹,白晚是誰?」

蘆姝的手一抖,外套掉在地上,「你……你想起白晚了?」

鍾朴咳嗽了兩聲,目光有些迷離,「前些時日,我接到一個電話,說她是白晚,說她過些時日就回來了。我說我不記得她了,那邊便把電話掛斷了。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老想起這個名字,一想起來,就覺得心裡很難受。蘆妹,你能告訴我白晚是誰嗎?」

秋夜靜謐,蘆姝只覺得有什麼鈍器擊打著心臟,沉默半晌之後,她聽到自己心中一聲嘆息,隨之伸出手來推動著鍾朴的椅背,「陽台太冷了,回去睡吧。」

蘆姝卻未能入眠。

他愛的人,終究仍不是她。

縱使她懂得九十九味中藥,能醫治他的靈芝,終究仍不是她。

那之後有半年時間,一切照舊,只是某日蘆姝在萬芝堂忙到深夜,到家之後想起要到書房找一本書,看到桌子上插著耳機的播放器,隨手將耳機塞到耳朵里。

是白晚的聲音——萬芝堂新店開張之際,白晚唱的那首《玫瑰玫瑰我愛你》。

她本想再按下去換下一首,卻發現沒有用,整個播放器里,只有白晚的這一首歌。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她的眼淚緩緩滑落。

鍾朴的記憶,應當是已經恢復了。

縱使她在房間裡布置滿杜若。

他的心中,都仍是那枝玫瑰。

尾聲

這一年的「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議」在新加坡舉行,蘆姝代表新加坡國立醫院,在會議上發言。

國內中醫行業日漸蕭條,很多中藥鋪陸續倒閉拆遷,好在萬芝堂有那三年蘆姝澆灌下的心血,也算得上是中醫藥行業的一點盼頭。

她離開的那日,給鍾朴留了一封簡訊。

信上說她已厭倦了這幾年都是圍繞著他轉,想去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萬求鍾朴不要尋找自己。

「鍾先生,你不用覺得抱歉。你當然帶來過痛苦,但是在這世間,誰又能問心無愧地說,他未曾給別人帶去過痛苦?你也帶來過歡樂。」

連帶留下的,是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

知鍾朴記憶已經恢復,知鍾朴不愛自己,也知他是良善之人,絕不會做出辜負之事。

但蘆姝不願意。

若說先前鍾朴向蘆姝形容的,是想到白晚時心中濃稠的難過。那在看到蘆姝這封信的時候,才明白,什麼是心中巨大的巨大的空洞。

那年她還是十五歲少女,背著每種葯的藥效:「當歸,甘溫,生血補心,逐瘀生新……」

當歸,當歸。(原題:《當歸,當歸》,作者:花花花涼。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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