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次，我還是放棄清華
先來回答一個問題：你認為一次選擇就可以改變人的一生嗎？
22年前，我拿到了兩個保送上大學的機會。一個是清華，一個是復旦。
我選擇了復旦。
我完全想像不出來，如果選擇了清華，我今天會在做什麼？我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和今天會是一樣的么？
我讀的高中是江蘇省最好的高中之一。
是的，就是今天所謂高考地獄模式的江蘇省里最好的高中之一。
然後我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學霸。也有人說學霸不足以形容我，應該用「學神」。
這一點我是不同意的。
「學神」這種稱號應該歸屬於我的師弟Y教授這樣的。他在北京大學數學系的專業課考試成績幾乎都是100分，僅有的的99分據說是因為老師「不習慣」給滿分。
他的宿舍同學問他如何做到的，他說：
「你把教材裡面每課後面的習題做一下，如果有一個沒做對，我建議你這門課還是重修一下比較好。」
是的，「學神」應該指這樣的理科生。我是一個文科生。
我只不過是在江蘇省的四市聯合模擬考試里考了第一名，領先第二名30分而已。
五門功課滿分750分，我前四門總共只被扣了40分。當年考過政治和語文的同學應該都知道文科生平均每門只被扣10分是多麼驚悚的一件事。
全校的老師都在等待一個記錄的出現，那就是本校歷史第一次文科第一名總分超過了理科第一名。
理科第一名679分。
我最喜歡最擅長的最後一門，歷史，考失手了。只得了108分，被扣了42分。
所以我最後得了678。終究沒有創造歷史。
廢話，歷史哪有那麼容易被創造的。
即使是對於我們高中來說，清華復旦這樣的保送名額也是非常珍貴的。
但我在二選一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糾結。
因為清華只讓我去中文系。而它的中文系，是第一年招生。又不是錢鍾書讀過的中文系，有什麼好去的？
復旦敞開讓我選，愛學什麼學什麼，除了數學系。（復旦究竟是開了什麼腦洞，會認為我這樣一個文科生可能想去它的數學系？）
所以我更糾結的，是在復旦裡面選擇什麼專業。
我父母給不了什麼建議。
還在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媽騎自行車帶我在街上走。
夏天，烈日當空，汗流浹背。
我媽指著街邊的銀行辦事處說：
「你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就可以在有空調的房間里上班了。」
所以我就選了看上去很有錢的專業：
世界經濟、國際金融、經濟學……
差點選了「國際賓館管理」這個沒過幾年就被複旦取消了的系。現在看起來會覺得很奇怪，但那時候我真覺得這個名字很高級。
那時我從來沒有住過賓館，更別提五星級酒店。
我爸媽唯一一次帶我去北京玩，住在地下室改的招待所。還是覺得貴，後來就住到香山腳下的農家去了。
你別笑。我相信那時候大部分考生都是像我一樣用名字來判斷專業好壞的。
還有一個標準就是這個專業在江蘇省的招生人數。比如上海外國語大學的法語系，在整個江蘇省只招一個人。在我眼裡這就是最頂級大學的最頂級專業吧。
扯遠了。
我的高中好朋友B君，她的成績排在全校文科第二名。所以在我挑了復旦之後，她就選了清華中文系。
我們教導主任一定痛心得捶胸頓足。他一直志得意滿地和我們說：「有你們兩個在，我們肯定拿下江蘇省文科狀元。」
結果我們都被保送了。
感謝那個還很公平的時代。
高中畢業那個暑假我忙著談戀愛的時候，B君在忙著補習功課。因為她接到的清華錄取通知材料上，明明寫著入校之後要摸底考試：數學、物理、化學。
作為一個文科生，她已經有整整一年沒有接觸過物理化學了。
惡補了一個暑假。
開學了B君被告知，她讀的是中文系，不需要考物理和化學。
「為什麼錄取通知上寫要考呢？」
「哦，因為用的是統一的材料，沒有考慮你們文科的特殊性。」
B君後來在清華風光一時，每年都拿特等獎學金。她大四參加了一個清華的西部考察團，據說是自玄奘以來第一個成功步行穿越羅布泊的人。
還是個女人。
B君畢業以後成為了一名知名的媒體人。因為那個清華大學中文系，後來變成了傳播系。
在某毛左網站搞的「活埋名單」裡面，她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第二列。
我居然和這個名單上的人是朋友。與有榮焉。
B君現在不工作，專心在家裡帶孩子。
我也問過自己，如果我去了清華，我會成為一個知名的記者么？我會上「活埋名單」嗎？我現在會在家帶孩子嗎？
實在是不知道。
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們，都還沒有成型。我們見得太少，知道的太少。
今天是高考第一天。虎嗅網有一篇文章的標題很奪人眼球，叫做《再來一次，我會放棄北大》。
因為作者後來去美國讀書了，所以牛逼。
所以我也皮一下，起這個標題叫做《再來一次，我還是放棄清華》。
因為我覺得可能選擇復旦和清華最終對我也沒有什麼影響。
我可能還是會選擇先滿足我內心的需要，早點多賺工資。
我還是會成為一名普通的白領。
多年以前，在還沒有微信微博的時代，曾經有一篇刷了電腦屏的文章。叫做：
《我奮鬥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不用看內容，看題目你就知道它在說什麼。
我覺得它部分地說出了我，或者我代表的一部分70後的心聲。
我們並不是真的可以成為任何樣子。我們大部分成為我們被需要的樣子。
在這個大題目下，是不是學霸，是清華還是復旦，可能並不重要。
「畢竟，在生活中，人們不僅關注自身的需要，也時常渴望被他人需要，以體現自己的價值。這種「被需要」的心態普遍存在。」
——摘自今天的上海高考作文題。
這也算我補上的一篇高考作文吧？
估計只能得零分了。
後記：
成為白領後的第二年，我被公司派到無錫的鄉下跑超市。
有一天，我認真地用抹布擦著超市那髒兮兮的貨架，整理貨物。
一個阿姨就斜靠在貨架上看著我。
她看了好一會，然後說：「我要讓我兒子來看看。」
「不好好讀書，就只能幹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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