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強調「不管癥狀」和「順其自然」呢
01
「不管癥狀」和「順其自然」的治療原則是由日本心理學家森田正馬所提出來。臨床實踐表明,這是應對心理障礙中的失眠、焦慮、恐懼、疑病、強迫以及功能性軀體癥狀的良好方法。
事實上,這一原則對於一些身上的疾病治療也是合適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一方面,人是由動物進化而來,離不開自然界而獨立存在,因此,必須遵守自然界的規律,必須與周圍的動物、植物、環境和平共處。即使被細菌或病毒感染了,如果病情不嚴重,沒有危害生命,我們不可太過積極地運動抗生素來殺滅。另一方面,許多身體癥狀是由內在的情緒問題所導致,換句話說,這身體不適只是內在痛苦的一種表達方式而已,如果我們把這信號兵或信號燈滅了,那麼以後可以會闖大禍或出大事的。
02
下面舉一些例子來說明。
上個世紀著名的「反應停事件」
20世紀50年代,聯邦德國有一家藥廠名叫格蘭泰,開發了一種叫反應停的藥物,具有鎮靜和催眠作用。更重要的是,它還能抑鬱妊娠反應:減少孕吐,讓孕婦更舒適。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於是,格蘭泰迅速把反應停推向市場,在歐洲、日本、非洲和拉美好評如潮。可惜的是,整個世界還沒狂歡多久,災難就接踵而來。許多醫生髮現,服用反應停的孕婦生下了很多畸形兒。不久,反應停被叫停,因為越來越多證據表明,它有強烈的致畸作用,對包括人類在內的靈長類胎兒都很兇險。這件事,最終以格蘭泰的巨額賠款和反應停的全面禁售告終。
其實,對於妊娠嘔吐(害喜)來說,它本身並不是一種病,它是保護胎兒的一種自然反應。
進化心理學家瑪姬·普羅費提出,害喜是一種排毒反應。因為,懷孕時,胎兒很脆弱,特別是在前三個月里,人類胚胎正處於器官形成的關鍵期。因此,為了保護胎兒不被植物毒素傷害,母親的身體就會啟動保護機制,按下害喜這個「按鈕」,形成一道防線。這道防線由厭食、噁心和嘔吐構成:厭食和噁心負責提前預警,防止母親吃含有較多毒素的食物;嘔吐則是亡羊補牢,唆使母親把有毒的食物排出去。
與害喜類似,身體上的許多反應儘管讓人不舒服,甚至讓人痛苦,但它們可能根本不是一種需要積極消除的「病」,而是保護性機制。正如阿圖·葛文德所說:「通常,噁心並不是一種病症,而是一種正常的反應,比如搭乘車船,或是化療、使用抗生素以及全身麻醉等情況都會引起噁心、嘔吐。這時,病人即使沒有任何疾病,仍會覺得痛苦。」
咳嗽和疼痛也是如此。《我們為何生病》的作者,進化醫學的先驅倫道夫·尼斯和喬治·威廉斯說:「咳嗽和疼痛常常被認為是疾病或創傷,但實際上它們不是問題,而是問題的部分解決方案。」
的確如此,咳嗽是機體要把進入身體的異物咳出來。假如不讓人咳嗽,進入呼吸道的有害物質就可能引發肺炎。疼痛也許是消極的,可感受疼痛的能力絕不消極。當身體受損傷時,人就會疼痛,這種強烈的信號很難被掩蓋,也很難被忽視,因為不重視就會付出代價甚至生命。有一種罕崯的遺傳病即是沒有痛覺:
痛覺缺失症
患這種病的人喪失了痛感,他們極善於靜坐,可長時間待在一處,紋絲不動。他們感受不到由此引發的身體不適,而這會使他們關節供血不足,導致組織損傷。無論是手臂擦破流血還是手被開水燙傷,他們都是漠然視之。
可想而知,身體的預警機制被破壞後的結局是怎樣:他們很容易早期夭折。
同樣的,發熱、發炎、打噴嚏、皮疹、腹瀉等疾病都可能是人類的防禦機制。奧地利醫生朱利葉斯·瓦格納-喬雷格曾經發現過一個有趣的現象:有些梅毒患者感染了瘧疾之後,病情居然減輕了。受此啟發,他發明了熱療,有意把瘧疾傳染給梅毒病人。這次冒險大獲成功,有1/3的人病情緩解。要知道,當時梅毒還缺乏有效的治療,其自然好轉的概率只有1/100。
美國科學院院士劉易斯·托馬斯在《脆弱的物種》中提出:
許多疾病實質上是自我限制的。假如沒有人為的摻和,它們就會自己走完可預測的進程,而一旦走起來,就會走到頭,某些病人就會自動康復。拿傷寒熱來說,儘管極其兇險,能夠致人死命,可是,在五到六周的發燒和衰弱之後,病程便會結束,約有百分之七十的病人會恢復健康。
生物人類學家莫里斯對動物的特點和進化,及人類的行為進行了大量的觀察、研究和分析,提出了類似的觀點,他在《裸猿》中指出:
並非所有的小毛病都真正是病,輕微的感染和不適常常受到認真的治療,似乎這是大病的前兆。但是有確鑿的證據表明,實際上這些病與原始的「整飾(指動物經常自己或同伴相互整理、清潔皮毛的行為)要求」的關係更為密切。這一類癥狀反映的是行為問題,表現為身體不適,但並非真是身體出了問題。我們可以把這類問題稱作「與整飾性邀請有關的小恙」。
03
許多中國人喜歡服用保健品來補血、補鐵。然而,血和鐵也不是越多越好。有研究表明,如果從脊椎動物進化學的角度說,限鐵能降低感染、減少腫瘤形成。根據溫伯格統計,自從1965年以來,數十項研究資料表明,通過某種方式,使身體缺鐵,就能緩解病情。相反,假如給身體補鐵,很多時候都會加重病情。
有資料表明,南非祖魯人容易得阿米巴病,並且得病的大多數是男性。研究人員花了很長時間才發現,這事跟喝啤酒有關。當地的男人們喜歡用鐵杯喝自釀的啤酒,而且喝起來沒完沒了,而女人很少喝。另外,女人每月一次的月經,起到了定期「放血」作用,也減少了身體里的鐵元素。還有研究者發現,東非馬賽人很少患阿米巴病,感染率不到9%,然而,有好事者熱心地給他們補鐵,結果一年後,高達83%的馬賽人都成了阿米巴病的受害者。
阿圖·葛文德在《最後的告別》中以沉重的筆調寫道:
這是一個現代社會才有的悲劇,並且已經重演了千百萬次了。當我們無法準確知道還有多少時日時,當我們想像自己擁有的時間比當下的時間多得多的時候,我們的每一個衝動都是戰鬥。於是,死的時候,血管里留著化療藥物,喉頭插著管子,肉里還有新的縫線。我們根本是在縮短、惡化餘下的時間,可是這個事實好像並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的確,在醫院裡每天都可以看到,很多人哪怕到了癌症的晚期,病人和家屬都不會放棄任何一次可能的機會,不斷嘗試化療。許多醫生也是如此,他們不考慮其他,只想著不惜一切代價、使用一切手段來「幫助」和「治療」。
阿圖·葛文德曾經研究了數千例終末期病人後發現,對這些病人而言,積極治療的效果跟消極治療(其實就是不治療)沒有區別,最後感慨地說道:「其中的教訓幾乎具有禪意:只有不努力活得更長,才能夠活得更長。」
心理學教授吳寶沛曾經對此有過一段很精闢的論述:
·既然有些病不是病,那麼好了,我們不必過度擔憂,它只是我們必須承擔的東西。
·既然很多微生物都是老朋友,那麼好了,我們不要做親痛仇快的傻事,對老朋友不好,讓新敵人鑽空子。
·既然有些微生物是敵人,進化得又比我們快,跟它們硬拼和死磕,逞匹夫之勇,顯然不明智,最好能借力打力,甚至化敵為友,盡量減少它們對我們的不利影響,而不是妄想消滅它們,畢竟它們無處不在,消滅不了。
因此,我們在臨床治療過程中經常強調「不管癥狀」和「順其自然」。需要注意的是,我們在此並不是說有病不需要治療,而是強調:除了進行必要的治療之外,學會順應自然規律地去生活,學習與癥狀和平共處,放下「盲目的養生」和「無意義的診療」,賦予自己的生命以意義,「詩意地活在世界上」。
註:如果你有興趣學習生命的「自我療愈」之道,可以進一步去閱讀「禪療三部曲」之《喚醒自愈力》、《做自己的旁觀者》和《與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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