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予那些容易受到影響的孩子多一點愛——讀《天生變態狂》

前後花了一周時間，認真研讀了詹姆斯.法隆James Fallon的《天生變態狂》（The Psychopath Inside），既是一本很有意思很勇敢的自傳，又是一部淺顯易懂的大腦神經學和心理學的科普讀物。

我把它稱為：一張腦部掃描圖引起的科研之旅。

詹姆斯·法隆:美國加州大學歐文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的教授及學科帶頭人，獲獎神經科學家，教授精神病學和人類行為學已經35年。他所研究的課題非常廣泛，包括:成人幹細胞、中樞神經系統迴路、神經營養因子、神經解剖、基底神經節、多巴胺、精神分裂症、帕金森症和老年痴呆症、人類大腦成像等。

他的神經復原公司獲得了年度最佳生物新技術的評選，推動了幹細胞研究的重大突破。《紐約時報》說他對產後新神經元發育的探索是十年來大腦研究最重要、最驚人的成就。

《華爾街日報》稱他為十年來成就最大的神經科學家。

2005年，在對正常人和異常人腦部掃描圖的研究中，他竟然滑稽地發現，自己的腦部結構跟心理變態罪犯的一模一樣。期初，法隆覺得這當中出了錯，便氣急敗壞地命令技術員們去核對掃描儀，檢查其他技術人員們做的圖像和資料庫資料。但一切都毫無差錯：那確實是他的腦部掃描圖。

詹姆斯曾堅信自己已經找到了破解心理變態的鑰匙，可是這把鑰匙卻恰好證明他自己也是一個變態狂。

這位嚴謹而勇敢的科學家堅信自己的研究成果，2008年法隆受邀參加TED，發表題為《探索殺人犯的大腦》的演講。同時公開了自己充滿暴力血腥的家族史，並承認自己是一名心理變態。

criminal minds的導演找到法隆，請他客串了一名大腦神經學家，而這位「有魅力、操縱天分和享樂主義精神」的先生登上了電視銀幕。

為了看看這個肥胖而智慧、擁有心理變態者大腦和戰士（好鬥）基因以及變態家族史的男人，我又把criminal minds翻出來看了一遍，現在正一邊碼字一邊看Hotchner調查疑似印第安人戰爭儀式的犯罪現場。

和別的讀者關注點不同——天生變態狂可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理論——我更關注的是書中解讀大腦病變、基因突變、成長環境對一個人心理和精神的影響。

法隆認為心理變態是由三種因素共同導致，三種因素就像凳子腿一樣，缺一不可：

1）額眶部皮質以及包括杏仁核在內的前額葉皮質功能低下；

2）基因出現多處高危突變（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戰士基因）；

3）童年早期經受過精神、身體或性虐待。

法隆是一名大腦神經解剖學家，過去的研究，他站在解剖學、生理學和病理學的角度，將人類看成是一種機器，一種我們自己都無法徹底理解的機器。數十年來他一直堅信，人類對自己是誰和自己的行為幾乎無法掌控。「我們的先天因素（基因）決定了我們個性的80%，而後天因素（成長環境）只掌控其餘的20%。」

戰士基因

可是通過35年的科學實驗，特別是2005年那張大腦掃描圖的出現，讓他對自己先前的結論產生了質疑，使他過去的觀念不得不向現實的生活不斷妥協。

人類生來就是如此複雜的生物。我們不能片面看待我們的行為、動機、慾望乃至需求，任何將之簡化為絕對的做法都無益於我們對於真相的發掘。我們並非簡簡單單的好人或者壞人，對的人或者錯的人，善良的人或者心懷惡意的人，溫良的人或者危險的人。我們不只是基因的產物，並且科學也只能解釋人類天性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按照法隆的三條凳子腿理論，每個人的大腦結構不同，遺傳基因不同，成長環境不同，所以才形成了一個個獨特的個體。就概率來講，這些個體都可能存在生理上和心理上各種不同的問題。

有人少年白頭，有人天生聾啞，有人視力超群，有人身高過人，同樣的有人暴躁易怒，有人緊張焦慮，有人安靜內向，有人善於交際。

這些特質到底好還是不好？這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問題。就好像上帝造人的時候加入不同的配方，到底哪幾種配方混合在一起，才能形成所謂的完美的人？

幾年前看了小李子的《禁閉島》，曾經我一度固執的認為自己的躁鬱症和大腦發育不良有關。因為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我長時間大腦缺氧，一度被醫生認為可能有智力低下、腦癱的危險。

2010年前後，我抑鬱嚴重發作，在華西醫院做了電痙攣療法（ECT），效果很好，於是我更加堅信自己的躁鬱症是因為我的腦前額葉或者顳葉發育不良。我還諮詢過醫生能不能給我做額葉切除術，被醫生罵了一頓：不要隨便百度這些亂七八糟的自己又不懂的東西。

飛越瘋人院麥克被迫接受了額葉切除手術

順便句題外話，不要用百度看病，真的，百度會讓你胳膊上一個小紅點「變成」紅斑狼瘡，也能讓協調性不好的我罹患「腦卒中」或者「偏癱」。當然，通過百度你會發現很多「一個月治療抑鬱症，終生不複發」的神秘治療方法或者藥方，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堅決不相信的，真的，那是騙子。

每個人擁有不同的基因譜系，我們可能內向、害羞、怯懦，也可能外向、好勝、好鬥；像法隆就是遺傳了家族變態基因。而我遺傳了父系家族的易胖體質，我也遺傳了母系家族潛在的心血管疾病，我有和我媽極其相似的外貌和嗓音，我也有和我爸一樣濃密黑髮。我不斷尋找證據，試圖證明自己有精神病家族史，然而並沒有。

再看成長環境因素，有些人擁有美滿的家庭，父母恩愛，家境優渥，家庭就是自己溫暖的避風港，在這樣的環境里獲得愛與被愛的能力，成年後，擁有自己的配偶和孩子。而這正是我欠缺和渴望的。

幼年時期父愛的缺失，家庭不圓滿，學業壓力，經濟壓力導致的持續的焦慮抑鬱，不過是斷掉的一條凳子腿。但是我的三條凳子腿，還有兩條在努力支撐著啊！如今已經長大的我，不再是需要呵護的小孩子，我是有能力把斷掉的凳子腿重新修好的。

作為成年人的我，不再抱怨過去、不再報復父母、不再懲罰自己，我要努力修復我的心理障礙，修復我的人際關係，修復我的工作能力，修復一切影響我快樂生活的問題。

法隆靠兩條凳子腿成為一個心理變態的神經學家，為什麼我就不能靠兩條凳子腿成為一個躁狂抑鬱的心理學家？

法隆在回答自己是不是心理變態的時候談到：「我是一個幸運的心理變態。我很幸運，因為我的家庭一直在悉心培育我。我有一個和藹慈祥的父親，還有一個善解人意的母親。母親很早就看到了我身上的問題，一直在用溫柔的方式引導我。她在我開始走出家庭，走入這個既有捕食者也有壞人的社會的時候，給予了我充分的關注。可能正是因為我不曾受到暴力虐待，父母和其他家庭成員也一直用愛和支持保護我，我才可以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一種有意營造出來的適合培育孩子的環境。這種環境可以在大部分的家庭和社區中營造出來，包括那些看起來就一定會滋生出不學無術、異常行為和犯罪的地方。真正優良的教養可以戰勝先天不足的基因。我們可以通過行為因素、基因因素、後天因素、精神病學因素和社會因素去清理社區，再給予那些容易受到影響的孩子多一點愛。」

60歲的法隆在回溯自己人生過程中發現，如果不是因為那張大腦掃描圖，他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心理變態，他也不會意識到青年時期自己患有緊張症，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多年來一直保持著輕度躁狂的狀態。

「我的輕度狂躁發作的狀況是這樣，我會躺在家中的浴缸里喝到深夜，接著在我那些個志趣相投的好兄弟里找到一人，一起開車去拉斯維加斯，在那裡花上整個周末喝酒賭博，好像再也沒有明天需要擔憂一樣。」

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能在輕躁狂的時候閱讀、學習、參加社交活動，在輕度抑鬱期放空大腦、放慢腳步，保持良好睡眠，讓自己精神和身體都得到休息。在情緒不穩定的初期就進行治療和干預，讓我們情緒的天平保持搖搖晃晃的動態平衡？

所以，何不換一個角度看問題。

你或者你的家人、孩子可能和我一樣存在心理障礙或者情緒問題，甚至也被確診為雙相情感障礙或者抑鬱症、焦慮症，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的人生就此變得黯淡無光、趨向滅亡。

無論心理障礙者還是心理相對健康的人，在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時間都會有不同的情緒，我們會開心、愉悅、興奮，同樣也會緊張、焦慮、恐懼。我們本沒有更多的區別，不過是在情緒表達、認知水平、思維能力上存在差異。

不給自己貼標籤，不把自己當成病人，就像法隆一樣，忘掉自己的情緒問題——當然必須記得按時吃藥和接受治療——面對自己，正視自己，接受自己，無論是躁狂時的思想奔逸、還是抑鬱時的僵直失落，在藥物和物理治療的幫助下，靜靜的等待這一切過去，然後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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