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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燁:小說最難的部分,恰恰在開始寫作之前

魏燁

新銳出發

巴爾扎克那一代就已經窮盡了所有情節套路,我們現在也是在不斷重複,而重複的價值,在於你是否給套路注入了新的內容。

在小說里編造故事、扭轉現實,對某些寫作者而言是一種巨大的樂趣,《西湖》雜誌2018年第四期的新銳魏燁正是如此。「我之所以寫小說,是因為我非常喜歡虛構。虛構的取材顯得自由開放乃至混亂,小說涉及的經驗漫布在作者人生的細碎角落裡,藏匿在創作衝動之下,甚至構成創作衝動本身。」這一切吸引著他。

但魏燁的虛構並不是憑空想像,「無論你如何虛構,都需要材料的支撐,而這些材料不可能先驗存在於你的大腦里——要麼是從你的生活中直接萃取,要麼是對其他文本的二手轉化」。他的所有作品都基於現實,儘管很少在作品裡挪用現實經歷,但大多會從生活經驗里提取某個元素,構成小說的起點。現實經歷提供了他小說創作的一個口子。

因為如此偏好故事情節的發展,甚至是敘述下去的某種動力,魏燁的小說常常在一些關鍵情節上反覆推演甚至推倒重來,有時甚至不得不停下來重新思考方向性的問題。魏燁自陳,這一切的緣由只有一個——「在寫作中探索未知的事情」。

Q1

不妨從虛構談起。你說自己之所以寫小說,是因為非常喜歡虛構,而你寫小說的一個習慣則是只寫想像出來的事情。這和很多基於生活經驗的寫作不同。為何是這樣的?由此而來的一種擔憂是,源於想像的寫作何以持久?

魏燁:想像並不是空想,從我個人的認知來看,想像力是有很大局限的,經常會依賴已有的經驗。只是我們平常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往往會有所側重,比如有些作家會用最切身的經驗作為素材,甚至直接挪用記憶里的故事情節,讓人可以從他的作品裡直接窺測他的人生經歷。這種寫作側重的就是經驗。而側重想像的寫作,也只能從經驗出發,只不過它更多的是去推導去試驗,就好像我在打一個開放世界的遊戲,我可以嘗試各種各樣的玩法,而不是走過去觸發一段劇情。它的優勢在於未知,時常會有超出意料的驚喜;而缺點也在於未知,我可能會推導出自以為是或索然無味的情節。

當然,你提到的擔憂也是存在的。當我準備開啟一篇新小說的時候,我往往得耗費大量時間,在腦子裡做測試,就像愛迪生試燈泡的傳說,試試這個元素有沒有意思,那個人物能不能觸動我,直到試出屬於這篇小說的燈絲,然後天就亮了。至於說何以持久,就像我上面說的,再怎麼想像也需要生活經驗作為支點,畢竟燈絲也是客觀存在的,如果我想要能夠持續地嘗試、持續地創作,那可能還需要收集更多的零件,這一點和注重經驗的寫作並沒有太大區別。

Q2

《西湖》上的三篇小說,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窺見你小說的一斑,儘管熟悉種種理論及小說技法,但你似乎不以結構、敘事的炫技為要,小說的面目清晰、直接、敞開,更多的是在情節設計、故事本身上著力。

魏燁:因為炫技其實並不炫。我所能想像到的所有結構、敘事上技巧,都是別人原創的,經過二三四五手的轉用之後,流入到我手中。

但我不是在否認結構敘事的重要性。巴爾扎克那一代就已經窮盡了所有情節套路,我們現在也是在不斷重複,而重複的價值,在於你是否給套路注入了新的內容。結構和敘事也是如此,只要它能把內容本身的價值發揮到最大,它就是有效的。換句話說,炫技本身是為內容服務的。就我目前所寫的內容,我看不到玩結構和敘事的必要,直接簡單的呈現反而要更真誠一點。

Q3

何焜說你小說的兩座橋樑是幽默和荒誕,《虛度七種》可能更明顯一些,但可能《熱墊圈》更有代表性,因為它顯得更含蓄一些。換句話說,你是在看似正常的故事裡暗藏著這些玄機,由此就更意味深長一些。

魏燁:應該說不僅是特質,這些東西本身就是我寫作的理由。就拿《熱墊圈》來說,我之所以寫這篇小說,就是因為經常聽到人抱怨說冬天馬桶圈太冷坐下去屁股涼颼颼,當時我就想,如果一個人早上起來坐到馬桶圈上,發現馬桶圈是熱的,那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我覺得這種感覺非常有意思,所以才有了寫作它的衝動。接著我想到,這個人必須是獨居者,否則一個熱馬桶說明不了什麼。情節就開始向外延展了。

Q4

這種幽默與荒誕之下,似乎隱隱有一種對人的生存的疑問,無論是《故居》里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在網路發酵變異之下人被逼到絕境,還是《熱墊圈》里的人的命運的偶然性,或是《虛度七種》里直接顯示的人如何虛度時間,你小說興趣的落腳點似乎還是人的生存問題。這和你對自身處境的思考是否也有關聯?你想在小說里怎樣解釋人的生存本質?

魏燁:對我來講,情節最根本的推動力,就是人的焦慮。我其實沒有能力去寫那種不痛不癢溫吞水的故事。我寫小說的時候,人物必須處於強烈的焦慮當中,他必須遇到問題,這個問題可能很小(就像墊圈發熱),但卻直接牽扯到他生活中某一個具體且堅硬的困境。而這個困境,很可能就直接來源於我自己的生活觀察,比如說《故居》,它的直接來源就是互聯網上瀰漫的對於熊孩子的厭惡情緒,本來這可能只是一個很小的情緒,但在網路的煽動下無限放大。前段時間網上就有一些案例,有網友直接把網路上熱傳的那些對付熊孩子的方法付諸實現,結局可想而知。

但我得說,我並沒有想在小說裡面解釋什麼,這好像不應該是小說的功能。我之所以會寫這些東西,純粹是我覺得這些東西應該是吸引人的,起碼是吸引我的。看到一個小孩往文物馬桶里撒尿,作為管理員的我應該怎麼辦?這個念頭一浮現,我就立刻代入了進去,並處在一種持續不斷的焦慮當中。之後所涉及的網路傳媒等事物,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所以我沒有在小說里解釋什麼,我寫小說,反而更像是在尋求一個解釋。

Q5

這三篇小說其實是你研究生時期的作品,雖然這個時間也沒有過去多久,但你暫時沒有新作了。當然小說寫作的斷續都很正常,卻有一種感覺,似乎你並不是不想寫,只是在探索未知的路途里還沒有下一個目標。

魏燁:其實並不複雜,就是過了一段時間總要暫停,整理一下。過去創作比較隨性,冒出什麼點子就寫,有時候並不太好的點子也會盡量完成它,好處是練了筆,壞處就是永遠處在一個很不穩定的產出狀態,作品時好時壞。我現在覺得有必要沉澱一下,稍微在前期準備上下功夫,給自己摸索和建構一套穩定有效的寫作思維方式。最基本的,就是如何尋找點子,如何判斷一個點子能否誘發一個相對完整成熟的故事。我不想或者說不擅長直接挪用人生經驗,所以有時候一篇小說最難的部分,恰恰在開始寫作之前。

短評

何焜

得益於室友關係,魏燁跟我之間,發生過不止一次關於小說的對話。

時至今日,我們不得不感謝讀研為我們贏得的這段時間,一段似乎只為了寫作、閱讀、討論而存在的時間,不受外界事務的侵擾、因其純粹而註定要在生命中留下印記的時間。已經記不清我們一起討論過哪些電影了,它們也沒有一個明確的區間帶,可以肯定的是,那些時刻成了一種必不可少的滋養,它們經常在討論中被魏燁拿來與小說作類比,在他那裡,純文學與類型文學,商業電影與文藝電影,不需要被徹底地二元劃分。

這正是為什麼,你會在閱讀魏燁這三篇小說的過程中感受到某種混雜的氣質。毫無疑問,《故居》、《熱墊圈》可以歸為一類,《虛度七種》屬於另一個陣營。幽默是連通他兩個小說陣營的一座橋,而荒誕則是另一座。《虛度七種》里的七個故事不是充滿細節的生活事實,是簡化過後的生存樣本,卻是對荒誕性的高度提純,帶著對20世紀「發現非理性的哲學」的嘲弄,一些人名、著作名還有真實存在的組織、遊戲被變形放置其中,虛實交錯,一本正經卻又荒誕不經,但在審讀過後,它們最終無疑指向了這樣一個方向:在難以把握、難以理解的世界面前,肯定行動的意義。

回頭去看魏燁這一系列作品,我覺察到,我們終究需要依靠小說、依靠寫作、依靠持續不斷的輸入和輸出,找到在這個無法跳出的世界裡自己的位置。這或許是對無意識地彌散在這三篇小說里的生存疑問的回答:繼續閱讀、行動,那種屬於自己的力量終將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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