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筆墨間抒胸中嶔崎——龔賢《草書自作詞卷》

最新 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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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情筆墨間

抒胸中嶔崎

龔賢，明遺民，入清後隱於南京清涼山，以授徒與筆耕自給，是清初金陵畫壇成就最高的一個。山水雄厚渾樸，氣象高華，個人面目十分強烈。亦善書，得魯公的圓厚南宮之任逸，或更有悟於黃道周、倪元璐、張瑞圖等晚明新體，以畫法入於書法，變化錯綜，自成一體。此卷書自作詞，一氣呵成，越往後越迅疾騰沓，越來越有脫巾散發酒酣興發的狂態。是他書法中個性張揚的神來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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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賢草書自作詞卷

手卷水墨絹本

23×665 cm

釋文：甘州子

一雨三旬水滿湖，沉藻荇，沒菰蒲。扁舟行處似空無，冰鱗躍入廚。作羹了，卻勝四腮鱸。

碧柳陰中紅板橋，垂露葉，拂煙梢。一條春水下輕橈，天低白鷺飄。昨夜個，何處聽吹簫。

六一居士平山堂，臨廢庄，坐高崗。江南山色背斜陽，春來蜂蝶忙。桃花下，閑看菜花黃。

荷花盪里荷花鮮，花映日，葉生煙。佳人載出泊人船，嚴城暮鼓傳。忙歸去，一路響歌弦。

蜀岡橫亘楚天低，最高處，是樓台。想到當年我亦迷，花飛鳥不啼。傷心候，四月草萋萋。

浣溪沙

紅藕花殘柳葉黃，東湖水淺夜來霜，低飛拍拍野鴛鴦。可惜村頭年少女，隨船把舵嫁漁郎，一生蹤跡托滄浪。

短衫不掩舊羅裙，拾菌提筐此女貧，紅顏驚見兩眉顰。客子悠悠驢背去，再來蹤跡杳難尋，不知他日嫁何人。

悔臨青鏡見新霜，一事無成五內傷，從今只合傍壺觴。身世幾年才夢醒，相思滋味也曾嘗，笑他人困少年場。

江神子·春雨

一年難得是春朝，風聲驕，雨聲豪。可惜時光，愁里悶邊消。客又不來，無處說，擁敝褐，捫香醪。

翻然轉覺興滔滔，補離騷，續解嘲。閑事閑心，抵死破無聊。我勸東皇收淚眼，放晴色，把花燒。

石頭城

石頭誰鑿好城池，黑離離，長苔衣。浪打潮翻，千載更難移。玉樹歌殘商女唱，烏棲夜，月明時。

君王何事妾寧知，黯征鼙，豎降旗。樓艣東來，何苦不興師。四十萬人同解甲，無一個，是男兒。

台城

當年此地號神京，枕山坰，有台城。誰建招提，野老認朝廷。借問梁皇今在否，國已破，恨難平。

秋來湖水湛空明，接煙汀，杳冥冥。短塔孤標，往事說簷鈴。最是上方風雨夜，四天黑，一雞鳴。

鈐印：龔賢

題識：邇日詩家無不工詞調，其風氣先自長安來。余在山中那得知，亦復得數首，乃知風氣移人如此。因錄出以呈專家。野賢。

明末清初之際，王朝更迭，社會動亂，崇禎自縊，北方淪亡，文人墨客南遷，一批書畫名流雲集南京。清初「文字獄」興，舞文怕招禍，遺民畫家便藉圖山水以泄胸中憂鬱之氣。於是金陵山水畫派應運而生，在繪畫史上，寫下輝煌的一頁。

龔賢，字半千，號半畝、野逸，又號柴丈人等，原籍江蘇崑山，流寓南京。工詩文、善行草，尤以繪畫名世，為「金陵八家」之首。

龔賢生逢亂世，青少年時期，明王朝氣數已盡，岌岌可危；入清後隱於南京清涼山，不仕不商，吟詩、作畫、教學生，以書畫明志，抒發他飄逸、洒脫、鬱結的胸中的逸氣。

《草書自作詞卷》局部

他的畫自董其昌而上遡沈周及董、巨、范寬諸家，復得江南山水之蒙養。自辟蹊徑，以層層積染之法，寫胸中山水，渾厚華滋，氣象雄深，為影響深遠的一代大家。他亦善書，小楷有晉唐人風韻，行書取意顏、米、蘇、董諸家，朴茂瀟洒自成一格。

龔賢在詩文方面的功力深厚，詩作多是緣事而發，抒寫真情實感，毫無矯揉造作之處。現代學者郭沫若對龔賢詩歌素有研究，認為「半千的詩雖不多，大率精鍊，頗有晚唐人風味」。其早年之作，多眷戀舊國，深銘家仇國恨。隱居金陵後，詩多懷古傷情，自寫胸臆。

《草書自作詞卷》局部

本卷書自作詞，《甘州子》五首、《浣溪沙》三首、《江神子》兩首、《石頭城》兩首、《台城》兩首。大多傷古悼今，抒發自己對歷史興亡的感慨，詩風蒼涼沉鬱，寫出了詩人的民族氣節，意味深長雋永。如「君王何事妾寧知，黯征鼙，豎降旗。樓艣東來，何苦不興師。四十萬人同解甲，無一個，是男兒。」

米芾的筆法、線條是龔賢書法的重要特徵，寬闊的行距、長條的字形，筆鋒的提按頓挫，都可以看見米書的影子。而龔賢書法更加凝重、渾厚。此卷濃墨禿管，落筆或重如墮石，或輕若飛花；或滯或速，或濃或枯，字形則或舒或斂，大小相間，左右映帶，將沉鬱痛快的心緒有節奏地淋漓寫出。凝重處不失獷達，輕靈處絕不浮滑。一如其畫中「黑龔」與「白龔」皆有渾成洒脫的一貫個性一樣，倔強郁茂中不失其俊美的姿態。全卷一氣呵成，越往後越迅疾騰沓，越來越有脫巾散發酒酣興發的狂態。是他書法中個性張揚的神來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