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腦電波——無路可逃
文/劉宏宇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夏衍杯優秀電影劇本」獲獎者。著有《管得著嗎你》《紅月亮》《武王伐紂》《深水爆破》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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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無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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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蕭永突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跟所有人都無關。
非說有關,也就只是「阿姨」那兩個字。
蕭永一直都是高顏值酷帥男,從小就惹人眼。只不過,年少時的他,比現在多了幾分「粉嘟嘟」的稚嫩,在那個年代,恰合了一些有錢有閑的「阿姨」的胃口。
他有過被風騷「阿姨」誘惑的經歷,在還是初中生的時候。
要不是心裡裝進了筱陽,可能真就「失陷」了。
對他的「不識趣」,「阿姨」很不高興,甚至很憤怒。直接結果就是他平白無故挨了好幾頓險些要了小命險些喪了命根子的胖揍。
雖然他是「打架大王」,可那是在學校。14歲的中學生,面對四五個「老炮兒」的拳腳,再能打也沒什麼懸念!
所幸,他逃出來了,解脫了。
可包括逃出來和解脫在內的所有跟「阿姨」相關的經歷,卻給他流下深深的心理陰影。
乍聽見「阿姨」、「阿姨控」這樣的話,冥冥中,他似乎回到無路可逃滿心絕望的往昔,似乎重新體驗了終於逃出生天的那個瞬間,忘了身處何地,忘了身邊的人們,毫無顧忌地放聲大笑,為新生,為之前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絕望!
連跟他相處20多年的筱陽,都絲毫不知蕭永的這個心結,別人就更甭說了。
所以,等他笑完,人們還是一片懵懂,附加對他精神狀態的嚴重擔心。
誰也想不到,這通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笑,不僅倏忽之間徹底打開蕭永因為抑鬱傾向而半開半閉的心門,還瞬間喚醒了他的潛意識層面的「封存記憶」。
那就像一醒來就瞬間忘記了過後以為從沒有過的夢,深深藏在腦海深處某個自己和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而現在,剛剛,因為受到某種強烈的、始料未及的刺激,本來很可能永遠「塵封」了的記憶,被猛然炸開,騰地跳到眼前,清晰得就像「還原」了一醒來就瞬間忘記了的夢!
甚至,更清晰!
「她是老師?阿姨??」蕭永這樣問筱陽,雙眼灼然,一點兒沒有「不正常」的跡象。
「咱倆得單聊!」他把灼然的目光轉向莫明。「現在!馬上!我怕過會兒忘了。」
幾個女孩留下有事及時聯絡的話和賬單,嘻嘻哈哈親親熱熱忐忐忑忑走了。
剛剛還喧鬧熱烈的包間,頃刻變得死氣沉沉,溢滿不明緣由的冰冷。
蕭永叫了一瓶白酒,結果一口沒喝,不容打斷地給莫明講他剛剛被「喚醒」的「回憶」——帶莫明去「五色玫瑰」消遣,本想循著之前半醉狀態下的模糊記憶,把曾經搭訕過的一個看上去挺清純的女孩介紹給莫明。那女孩是不是就叫「文文」,實在想不起來了;但現在基本可以肯定,女孩的模樣,跟在公安局停屍房看見的那個死去女孩極像,應該就是!也完全能認定,當時,腦子裡確實有個名字——文文。後來……逛夜店總是要麼醉要麼半醉,反正蕭永是這樣……那個瑤瑤,就晃到面前了。當時,他把她認作了記憶里叫「文文」的女孩,熱情推薦給了莫明。現在想回去,真要是那樣的話,一切災難,就應該都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在莫明啟發下,蕭永憶起,把瑤瑤誤認作文文推薦給莫明之後,他趁莫明去洗手間,向女人炫耀過自己帶來的兄弟,應該就是在那時候,提到了「讀心機器」。
是的!
蕭永明確認定,的確是他先提起「讀心機器」的,不是莫明,也不是瑤瑤。
這麼一說,莫明似乎也想起些片段——「五色玫瑰」,「邂逅」女孩,因為喝不了酒,去了好多次衛生間,最後一次去時,自稱「文文」的瑤瑤,跟著一起,殷殷等在門外……
到這兒,基本可以確認,瑤瑤接近莫明,應該就是沖著「讀心機器」!
最早莫明產生「讀取」、「解譯」腦電波的想法時,齊妙就說過「有點兒懸」。
當時,莫明把這話完全理解成對他缺乏信心,擔心搞不成。現在想,能「看見」別人在「想」什麼,真的是「懸」!他光想著「誠實威懾」,就沒能反著去想:跟核武器的道理其實一樣,「威懾」掌握在「正」、「善」一邊,就是「安全保障」,落在「邪」、「惡」陣營,就是巨大威脅!
科學本身是善意的,可人的貪婪邪惡,會把這份善意化成毀滅!
他撂下蕭永,囑咐再回憶回憶,爭取想出更多,自己忙不迭回到醫院齊妙病房,跟守在那兒的甄勝利,一左一右圍住齊妙,開了機器,原原本本說道蕭永的「新情況」和他關於「懸」的思考。齊妙枕下的「花生米」沒收到任何腦電波。
甄勝利不無憂懼地告訴莫明:齊妙情況不好,最新CT檢查結果不容樂觀;按之前專家說法,再過一星期,CT還是現在這樣子或呈惡化趨勢,理論上就應「判定」為「植物人」。從「花生米」沒「收穫」的情形看,真不敢太往好處想,只盼「花生米」出了問題……
莫明不知怎麼安慰甄勝利,他自己好像還需要別人安慰呢!
送走甄勝利,他悶了一會兒,忽然爆發般鋪展開來,在齊妙身體邊緣遍布「花生米」,離得很近地大肆操作機器,一邊還跟齊妙說話——
「我給筱陽姐發去e-mail,cc了白瑩許娜,讓她們掄圓了查女催眠師的師從信息!」
「我正設計一個新插件,希望能讓永哥想起更多!」
「如果這個插件能在永哥身上起作用,就應該能引導出反制功能!之前是做模型當成腦電波發出去;這把要是能成,完全可能把自己的腦電波像廣播那樣發出去,讓所有人收到!」
「那樣,不管她怎麼藏,都會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就是要讓她知道我怎麼想的!無論如何,我都要跟她做個了斷!姐,你陪著我,好么?別丟下我不管……」
「我就不信找不到她!只要她還存在,就一定會有腦電波!除非……沒有除非!」
「筱陽姐回信兒了,說她已經在做了!」
「白瑩回信兒了,說已經跟筱陽姐聯繫過,分好了工。還說讓許娜照顧賈老闆,康復治療。賈老闆現在就跟活死人差不多……哦,不,不是,他……算我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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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色泛白,莫明已筋疲力盡,圍著齊妙身體邊緣的「花生米」們,還是沒任何反應。
莫明禁不住灰心。
「花生米」總共27個,不可能都出毛病呀!
莫明不甘心,不由分說近乎粗暴地召喚白瑩來見,讓她不管用什麼辦法,按原先項目研發的軌跡和他交代的辦法,最快速度改進「花生米」,3天內給他樣品。
「那那邊呢?」白瑩不滿,「筱陽姐都快查瘋了,我都開始幫忙上正軌了!你非叫出來,筱陽姐老大不樂意!哎,你不能是想讓我兩邊都顧著吧!我可幹不了!誰都幹不了!」
莫明不接她的話,問:「查得怎麼樣了?」
白瑩平靜一下自己,說:「你要的內容現在為止還沒有。希望不大。不過,發現了一些資料刪除的跡象。筱陽姐發現的,她們干記者的懂那個。我按她交代的特徵掃,掃出不少。就是說,應該有很多——」
「被刪了,對么?能查刪除時間么?」莫明邊說邊飛速操作電腦,「你干我交代的事兒先,筱陽姐那邊……我發給她一個強力清掃程序,馬上告訴你怎麼用,回頭你教她,然後……」
「明白!」白瑩虎虎湊近,濃烈的香水味瞬間衝破莫明的嗅覺堡壘。
莫明剛想說什麼,她就湊得更近,有點兒怯怯地瞟著毫無聲息的齊妙,俯在莫明耳邊噓聲說:「我剛發現,你其實挺有領袖范兒的誒!許娜可一直挺想著你的——」
「想著我幹嘛?讓她別想了。」莫明說得快而平靜,給人感覺像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
「你tm這說的是人話嗎?!」白瑩不覺提高了聲音。
「別扯別的。趕緊,我教你怎麼用這個!」
白瑩剛想爆發,「讀心機器」的「主腦」發出收到腦電波的「視頻信號」(因為在病房,關閉了聲音,改用視頻發信號),莫明瞬間凝住,死死盯向「主腦」。
那應該是齊妙發出的!
不然還會是誰呢?
為了收到齊妙的腦電波,他不僅用了27個「花生米」,還把全部27個「花生米」都鎖定在同一個「低功率單通道」上,「主腦」也完全對應鎖定,徹底屏蔽了其他一切!
「妙姐!」
他猛起身,把就俯在肩頭的白瑩撞得向後趔趄,差點兒仰倒。
「靠,你有毛病啊!」
白瑩最後的尾音下意識壓低了音量,懵懵懂懂看莫明掀開齊妙的被子,霍然亮出按「高危全時靜卧」醫護規則全裸的女體,上上下下摸索、搜尋。
「我說,你……」白瑩近乎耳語,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顫抖,「幹嘛你要?」盯著莫明的眼裡閃出憤怒和蔑視,像在看「色狼」。
莫明沒察覺白瑩的情緒,哆哆嗦嗦挨個翻看齊妙身邊鋪展的「花生米」。
白瑩終於忍不住衝過來要制止他「猥褻」的當兒,他的手正探向齊妙兩腿之間。
「操你媽王八蛋!」白瑩衝過來,粗暴揪扯莫明。
同時,莫明的手伸到齊妙大腿內側靠近恥骨的位置。
白瑩發力扯開莫明,拚命搡開,「去死!」惡狠狠罵。
莫明踉蹌出去。白瑩撲進齊妙想為她蓋好被子,忽然驚住。
照顧過深度昏迷病人的人都知道,病人長期處於靜卧狀態,除了全身赤裸,為解便和散熱防濕,病人雙腿還是略微分開的,女性病人尤其需要這樣。所以,莫明那樣直通通把手往齊妙恥部伸過去,太容易被以為是「猥褻」了!
白瑩撂開莫明後,蓋回被子前,看到齊妙「那個地方」洇出一大片血,驚呆。
莫明勉強把穩,擎起從齊妙兩腿間取出的「花生米」,也驚呆——「花生米」上,塗滿新鮮的血跡。
倆人差不多同時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之前,他們,甚至包括醫護,都竟然「忘了」——齊妙是33歲健康女性,會來例假!
「花生米」的「反應」,並不是接收到了腦電波,而是因為浸了屬於「導體」的經血,出現了局部短路故障。
「你丫真流氓,那兒也給放一個!」白瑩知道自己誤會了莫明,嘴上還是不饒人。
「能放的地方都放了,總共27個呢。」莫明說得垂頭喪氣。
「27個?怎麼是單數?不應該對稱么?」白瑩說著說著自己含糊了。莫明指指正忙著給齊妙收拾打理的護士,夢囈般說:「本來是26個。還剩一個,不想浪費,就……放那兒了……」
一場虛驚加仍然採集不到齊妙腦電波的失落,讓主治醫生一番話消散了大半。
主治醫生說,之前沒對這種情況加以防範和囑咐,並不全是疏忽,而是基本認為病人很難出現這個情況。女子的例假,也是跟大腦有關係的;大腦是人體所有神經的「總部」和「根據地」;相關「意識」的腦組織,在整個大腦中只佔很少的比例;經期出血,在正常人是再自然不過的現象,可在循環系統的「總部」受顱內瘀血壓迫的病人來講,可以認為幾乎不可能!但現在,事實擺在面前,不容質疑,很大可能說明病人循環系統的障礙並不像之前預想的那麼嚴重;雖然,CT檢查沒發現「起色」,可CT再精準也是機器,人的機體,遠比機器複雜得多,病人自然出現的生理反應,可以認為標誌著某種機器檢查不出來的利好……
莫明欣喜,急著要告訴甄勝利,電話撥通,卻張不開嘴,不知該怎麼說,交給白瑩讓她說,說她是女的,比較好開口。白瑩狠狠白他一眼,接過手機,就說了一句:「您趕快來趟醫院吧,醫生有話要說。」然後就掛了。
「靠!」莫明抱怨,「你這麼說不得把他急死啊!」
「那你說怎麼說?」白瑩沒好氣,「你是男的不好開口,他還是男的呢。我跟一大老爺們兒說這個,你教教我該怎麼說!」
莫明啞火,「舉手投降」,剛要說什麼,「主腦」又出現接收到腦電波的「視頻信號」!
「不會吧?」莫明白瑩幾乎異口同聲,面面相覷。
俄頃,像有人發令喊號兒似的,齊刷刷沖向靜靜躺著一如之前的齊妙。
例假帶來的生理刺激、白瑩莫明的「擾動」,加上事後醫護做處理時對「敏感地帶」的反覆觸碰、摩擦,讓幾乎已陷入「不可逆深度昏迷」的齊妙「醒」了過來。
如果沒「醒」,繼續下去,理論上,恐怕她都等不到被判定「植物人」的一周後,就拔管子進太平間了。
「醒」來後的她,從最初那種極度疲憊的苦澀中緩解出來後,隱約「聽」到醫生在身旁不遠處跟莫明白瑩說的話。
莫明後來跟白瑩一起「體驗」她發出的那道雖然微弱、短促卻很清晰的腦電波,在「虛擬情境」中「看」到舉杯歡慶的「慢鏡頭」。
倆人霎時都明白了其中意思,戴著「體驗裝備」,閉著眼,忘乎所以地緊緊擁抱在一起,蹭了對方滿臉鼻涕眼淚。
白瑩大學時就有「小宇宙」的外號和「人肉馬達」之稱,名副其實!一旦她「動」起來,當真「高效」得令人生畏!
10分鐘跟莫明學會了那個強力清掃工具的「逆向用法」,趕去找筱陽的路上,電話把齊妙的「奇蹟」告訴許娜,提議給賈非凡做「刺激」療法。還沒到筱陽的地方,就給許娜發了至少20個相關鏈接,又聯絡了「花生米」改進的供應商,捎帶上「攜帶型」的「一體化」、「簡約化」、「專業化」需求,許下高額回報承諾,讓火速趕去「非凡創意」基本「停滯」空置的辦公室,備好一切相關文件,再給許娜去電,讓把賈非凡的印章火速快遞到同樣地方。
教完筱陽,看著成功演示一遍過後,她旋即趕往「非凡創意」,供應商和快遞都已經在等了。
途中,她壯著膽子給賈非凡他爸臨時留在「非凡創意」看守的代理人去電,聲稱已取得賈非凡授權,要馬上籤合同,打定金。
那邊本來沒當回事兒,可看見她真拿了賈非凡的印章和文件來,沒敢怠慢,緊急請示賈非凡他爸。
她不插嘴,在一旁得力輔助,實際上是在引導著「請示」的過程,最後達成賈非凡他爸主動要求直接跟她通話的目的……
白瑩跟賈非凡他爸說了句有「決定性意義」的話——改進機器,是誘使罪犯露頭的必由之路。
賈老爺子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遭了這麼一下,本打算關門大吉。可畢竟是成功人士,跟絕大多數類同者一樣,都不甘心吃啞巴虧,也都不那麼完全相信公安的效率;能忍則罷,一旦被挑起「報復」的念頭,就會重拳出擊!
一番電話交談完畢,老爺子當即邀請白瑩晚餐。
白瑩說必須抓緊時間,這一星期都不打算正經吃飯了。
老爺子大讚,說一定要吃這頓飯,而且就是今晚。任何忙,都可以找人暫時頂替,要用一頓好飯,給「小白姑娘」儲備好至少一星期的營養,還有,填飽一星期的饞蟲。
有了「大老闆」的信任、讚賞和實實在在用金錢買時間換質量的支持,莫明要求的「花生米」改進,只兩天就出了樣品,第3天由白瑩持「賈董」也就是賈非凡他爸親筆簽發的「單項全權授權」,簽批了「非規模封閉速產」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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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時限到,CT檢查沒見起色,也沒見惡化趨勢,齊妙的例假也還沒完全結束。
主治醫生有點兒冒險有點兒「俠氣」地決定「延遲判定」「植物人」。
許可權所限,「延遲」最多兩星期。
他滿懷信心地告訴莫明和甄勝利,用不了一星期,就會拿出「刺激療法」方案,呈報審批,過程不會太長,他會盡最大努力爭取在「延遲」到期前啟動實施!
當日稍晚,莫明拿到只相當於一般平板電腦大小兩個平板電腦厚的布滿「非常規定製」介面的「一體化專用機」和配套的「針孔式模擬接收器」,當夜測試通過。一面讚歎「有錢就是好辦事」,一面請甄勝利接手照顧齊妙,約蕭永去「黑室」,途中讓白瑩24小時內給「全世界」配備新改良後的「花生米」,每人兩顆。
次日凌晨,「黑室」,莫明和蕭永正式開始「腦電波互動」測試。倆人耳朵塞進「新鮮出爐」替代原先笨重「體驗裝備」的「針孔式」,不用閉眼,只需看著「一體化專用機」或其投影,就能「感受」到「虛擬情境」。
莫明通過有序、平直、緩慢地「思考」,把「虛擬情境」帶到「五色玫瑰」,「呼喚」出瑤瑤的「記憶幻象」;事先把自己灌得半醉的蕭永呼應性地「順向回憶」,「虛擬情境」反映出他向瑤瑤主動透露「讀心機器」的情節……
在莫明要求下,倆人多輪重複這段互動,花了24小時一整天時間確定「記憶」的「真實性」,並捕捉到「虛擬情境」中瑤瑤聽到「讀心機器」時的微妙變化。
接下來,又是「暗無天日」的兩晝夜,沒有新收穫,蕭永已經受夠伏特加就速食麵(還是同一品牌同一種類並且是「干吃」)的「生活方式」,也再「回憶」不出什麼新東西,近乎哀求地讓莫明「放生」。
莫明比他興奮得多——雖然「回憶」沒有「新內容」,可至少鐵定證明了瑤瑤針對「讀心機器」的企圖!
而且,更大的收穫是,運用新設備,在特別設定前提下,「腦電波互動」被確認可實現!
本來,他只是想把蕭永送上計程車,然後再回「黑室」繼續戰鬥。可一站起來就打晃,走幾步就要睡著的感覺,促使他也同時離開了「黑室」,趕回醫院,趕回齊妙身邊。
他強令自己保持興奮,在齊妙耳邊、手心裡放了新改良的「花生米」,俯在齊妙近旁,一條條「彙報」進展。
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睡得真沉,人從椅子上溜到地上,躺到齊妙病床下面,都沒絲毫驚醒。
發出罕有的鼾聲時,忘記關了的「一體化」頻繁閃動「接收信號」,齊妙手心裡和耳邊的「花生米」幾乎同步頻閃,莫明原本含在手裡因為睡著、異動而滑落到齊妙病床上的「自用花生米」,也在頻閃,看上去,像在呼應齊妙。
頻閃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一體化」缺電黑屏。
黑屏前一瞬,莫明很焦躁地翻了個身,沒醒。
幾乎同時,齊妙沒扎點滴正在骨折恢復中的手,指尖輕輕顫動了一下。
莫明被高速、交錯、越來越清晰猶如「真實」的「外來刺激」驚醒,閉著眼猛起,一頭磕在齊妙病床底部。
好在病床是金屬絲網質,要是硬板,這一下保不齊得頭破血流!
他反應了好一陣,才弄明白狀況,忙不迭爬出來,半跪半坐在地上,「平視」地看著安卧的齊妙,瞳孔漸漸放大,像被催眠或者是精神失常那樣。
良久,瞳孔又緩緩收縮,眼裡重新有了「神」,但整個神情還像沒睡醒。
他就那麼沒睡醒似的緩緩起身,近乎虔誠地俯到齊妙身上,耳語般說:「妙姐,我想,你要告訴我的,我都收到了。謝謝……等著我!」說罷,深情地,情人式地,吻齊妙的額頭。
莫明給甄勝利去電,讓來醫院替他。
不等甄勝利「到位」,他就帶上「一體化」,角鬥士一樣離開病房,走出醫院大樓,走到昨天還像很熟悉這會兒看上去竟如「從沒見過」的大街上,匯入「從未謀面」的茫茫人海。
「也許,我,還有無數人,從來都沒好好看過這個世界一眼。」
他自語伴叨咕,聲音通過「針孔式」的附加功能,自動錄入重新充滿電並且開著機的「一體化」。
「現在開始進行無目標寬泛測試。目的第一,是驗證在沒安置探頭的情況下,新設備能不能收到一定距離內陌生人的腦電波;目的第二,大致有效的接收距離和電磁環境條件;目的第三,同樣針對沒安置探頭的一定距離內的陌生人,測試能不能實現腦電波交流。」
他不管周圍經過的人以怎樣好奇的目光看他,也完全沒有特定行進方向,更絲毫不在意身前身後縱橫交錯的塵囂,好像行進在排他的軌道上,周圍一切都屬於另外的維度。
支離破碎的、飛速閃過的、缺乏邏輯的腦電波,開始擾動「一體化」。
莫明停在一個角落,捧起「一體化」,扶正耳孔里的「針孔式」,一邊漫不經心地「瀏覽」所有錯亂飛閃,一邊劃開小畫面和軟鍵盤,一步步進入「反制」和「開放式發射」程序。
「開機20分鐘,正常態近距離腦電波接收和解譯狀態如前。進入改進程序!」
說著話,他敲下最後一個指令。
短暫停頓後,「一體化」屏幕高速閃絡起來,能匆匆瞥見千奇百怪的畫面,但沒一個能看清楚。
俄頃,畫面「破碎」,緩緩顯出瑤瑤的面部輪廓。
莫明發出代表驚喜的輕呼——那是他正在極力想像著的。
能顯現出來,說明他的腦電波已經「輸入」了「一體化」!
「這是改進程序生效的標誌。接下來,希望能針對正常態腦電波呈現進展!」
他環顧四周,想像著對視線所及的每個人問好,在「心裡」問他們:確定認識這個世界么?確定你是真實存在的么?要去哪兒?還是從哪兒回來……
「一體化」有了反應!
幾乎同時,好幾個經過的路人,顯出駐足、回瞥、茫然四顧、怔住等「非常規」狀態。
莫明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興奮得手發顫,幾乎拿不住「一體化」。
他想向所有「呼應者」大聲問好!
真真切切,用誰都能感知的語言——問好!
就在幾乎忍不住就要把內心的衝動付諸實施的當兒,「一體化」爆炸式閃絡,跳動著無數紛亂畫面;「針孔式」同步「彈射」出不同性別不同年齡特徵不同口音不同音色不同腔調的「心聲」,頻密、快速,聽不出完整意思,但能清晰聽到重複率很高的「神經病」、「找死啊」、「王八蛋」、「傻逼」、「弄死你」、「滾蛋」……
充滿著敵對、厭惡、提防,沒有任何「可識別」的「善意」信號!
莫明驚懼地「逃出」體驗,迅速看四周,發現剛剛的「呼應者」有的已走遠,有的滿懷惡意盯住他看,更有兩三個一臉陰沉地向他走來,腳步越來越快!
他急忙抱住機器逃跑。
「怎麼會這樣?我沒惡意啊!」
直到跑到一個人跡寥落的大型停車場,他才停下來捯氣。
心臟狂跳間,雜七雜八的聲音充斥耳邊,雖不像是針對他,可仍然都是充滿抱怨、嫌惡甚至仇視的意味,夾雜著嘲弄、譏諷和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渴望金錢、色相的「閑言碎語」……
「媽的這是掉賊窩裡了還是這tm世界本來就這麼操蛋!」
他在心裡大聲喊,同時快速思考要不要關機。
還沒想定,就收到「沖他來」的雜七雜八聲音——謾罵、挑釁、陰損的嘲諷、無知無覺的冷漠、近乎猥褻的好奇……
腳步好像異常沉重了起來。
莫明木然托著「一體化」,痴愣愣往人少的地方走。
突然,他停住,帶著惱火帶著失望地猛回頭,滿眼怨色地審視好像跟他沒在同一維度的世界。
「我不信!不信這世界就tm這麼齷齪!」
他發狠地靠定一個牆角,飛速操作「一體化」,開啟了「通向雲端」的「旅途」。
他想「站上雲端」,以「大數據」的視角,好好「體驗」一下「大千世界」,揣著哪怕只聽到、感受到一個帶著善意和真誠的「呼應」都是「勝利」的願望;同時把自己的「思維」收攏到「瑤瑤」這一個點上。
「一體化」發出「登上雲端」信號音,稍稍打擾了他一下,馬上「復原」。
「一體化」似乎真有「神奇功能」——「站上雲端」,意味著「物理距離」的高度不確定,可能近在咫尺,也可能遠在天邊。
他確信,目力所及近百米範圍內沒幾個人;百米之外也不是人員密集帶;可卻「聽到」了開大會前的嘈雜那樣的聲音。
「人」實在太多了,聽不出所以然。
他漫無目的地胡亂調整所有能調整的參數,時快時慢,真心希望能「捕捉」到一些「可識別」的「內容」,不管什麼!不管是否善意是否真誠!
也許——他想——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善意和真誠;人們「心裡」無目標「盲想」的,本就都是負面的東西。真是那樣的話,讀取、解譯腦電波,或許還有了更深遠更積極的意義——袒露,永遠比「包藏」更難!如果所有人都能意識到內心的負面思維會袒露給別人、眾人、所有人,會不會,就更願意去「思考」些美好的什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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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上雲端」後,首先捕捉到的是「阻抗最小點」,就是配備了「花生米」的朋友們。
莫明鬆口氣,迎接恐怖片里的輕鬆插曲那樣深呼吸,帶著欣慰帶著希望,認真捧起「一體化」。
他相信,至少,身邊這些人,會帶給他「美好的什麼」。
沒收到齊妙的「反應」,病房「頻道」只有甄勝利的「輸出」,像在撫摩齊妙。
靠!你tm個流氓,偽君子!
切換!
蕭永——怎麼跟白瑩湊一塊兒去了?竊竊私語,勾肩搭背!什麼情況?
切換白瑩——沒有蕭永,是許娜!哎呀媽呀,這算不算「拉拉」啊!
再切換許娜——賈老闆!注射器!!
對對對,她現在是賈老闆的私人醫生,白瑩告訴的,說是賈老闆他爸指定的,高薪。
天哪,終於有一個「正常」的了……
正猶豫還要不要切換到陳筱陽,「一體化」發出「最強信號」!
那是早設定好的,代表捕捉到瑤瑤的腦電波模型!!
莫明全神貫注到「最強信號」,「讀」不出任何「內容」,空洞、黑暗,只有類似閃電那樣的間或閃絡。
睡著了?死了?深度昏迷了?
還是……靠,別是在玩催眠術吧!
他驚出冷汗,強迫自己「脫離」,哆哆嗦嗦調整,確認自己清醒、「目標對準」,緊閉眼,全神貫注回憶前一晚夢裡跟齊妙的腦電波交流和之前所有相關思考、猜測,形成不連貫也不嚴謹但卻可謂「完整」的「思維包」,狠狠「投出」——
「你是一色阿姨,仗著會點兒催眠術,到處叼小鮮肉;男模特玩膩了,看上永哥了,放倒文文,取而代之,往跟前湊……
「意外——你知道了我的偉大發明,覺得比永哥有搞頭;發現永哥想把文文介紹給我,就順坡下驢……
「文文醒過來找不著永哥,悟出是你搗鬼,掃聽著奔你來,找到同心苑……
「你呆不住了,怕漏兜,找男模特截了文文。丫手潮,留了痕迹,你夠狠,乾脆殺了文文,埋到河底淤泥里,想讓人找不著!可你攔不住人家去找,還是會漏兜,就跟我玩失蹤……
「你不想放開讀心機器,太誘惑了!你tm想拿著它玩所有人,當上帝!
「可你已經失蹤了,怎麼能知道我的進展?用你的學生,女催眠師!利用她對前任的怨恨,玩冥幣的遊戲……
「你知道了讀心機器的進展,更放不下;徒弟和男模特現了;你殺了男模特,直接沖我來了,想把我控住!克隆賈老闆是輔助招術還是沒控成我現攢的,我認為是後者,因為太濫!
「整容師是你催眠過後推下去的!催眠後讓他以為你是賈老闆,不管是本尊還是克隆版,反正你tm戴著那模樣的面具……
「這招兒也玩現了,你索性把我們弄到那個破廠房耍狠!又玩現了,你就只剩下攥住賈老闆當籌碼了。還沒想出新招兒,我們就把賈老闆救走了……」
莫明極力想再「輸出」點兒什麼,稍一猶豫,代表瑤瑤腦電波的空洞、黑暗,只有類似閃電那樣的間或閃絡的畫面,就彈出瑤瑤的模樣!
清晰、完整、猙獰。
同時響在耳邊的,是瑤瑤「魔幻化」飽含邪惡意味的聲音,就兩個字——全中!
莫明真實地、痛快地、恨恨地喊出四個字——妙姐威武!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地,屏幕上瑤瑤的影像就倏地消失了,完全黑屏,耳邊「針孔式」傳來瑤瑤陰森森的聲音:「見一面吧,敢不敢?」
莫明條件反射般「彈回」腦電波——求之不得!弄這一大通就為跟你做個了斷!
隨即,他才感到恐懼,腦電波不由自主地「輸出」——別又中招!她找不著我吧……
黑屏的「一體化」閃了一下,「針孔式」清晰傳來瑤瑤聲音:「是該做個了斷。別擔心,我能找著你。我很想你……真的……」
莫明驚呼一聲,埋頭猛跑,好像瑤瑤就在身邊,遲半步就會被吞噬了一樣。
途中,他扯下「針孔式」,遠遠拋出。
本想索性連「一體化」也丟了了事,可到底捨不得,隨即又害怕裡面的程序被盜、被濫用……
驀地,他停下,疾喘著惶惑四顧;周圍的經過的人也惶惑地看他,有些還慢下腳步甚至乾脆停下,還有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他充滿惡意地瞪那些人,想說「看什麼看,滾蛋」,又喘不過氣,發不出聲。
就在這時,一個穿得很像樣但並不「職業」的中年男子走近,低聲、溫和、若有若無地問:「沒事兒吧?」
他怔一下,那人到了跟前,跟他臉對臉,眼睛斜瞟開,腦袋順向輕輕擺擺,低聲說:「那小路口進去不到一百米,有個治安點兒。真有事兒就往那兒跑。」
莫明似乎聽不懂似的,詢問地看對方。對方淺淺一笑,從容轉身走開。
莫明張嘴想問什麼,還沒發出聲,就覺左後衣襟被扯動,觸電般回看:「誰?!」
一個沒有他腰際高的小男孩,一臉稚氣地仰望他,小手展開、高高捧到他面前:「叔叔,這是您的。」
莫明本能看過去,天哪,「針孔式」!他剛剛拋棄的!
心裡忽然湧出熱流。
接過「針孔式」、說出「謝謝」二字、看見不遠處笑吟吟看著他和小男孩的知識分子打扮的少婦的時候,那股熱流涌遍周身!
他欣慰、愛撫地呼嚕小男孩頭頂,滿眼溫暖地看著小男孩跑到少婦面前,「無意識」地戴回「針孔式」。
笑容還凝在臉上,「針孔式」里就傳來瑤瑤的聲音:「叔叔——」
他劇烈哆嗦一下,差點兒跌倒。
整個世界,就在這一哆嗦間,變得昏暗難辨,好像瀰漫著血霧的洪荒大野!
他跌跌撞撞跑著,沒有方向感,沒有任何感覺,除了耳邊夢魘般的女人聲音:「那個女人是人販子,小男孩是她的戰利品。你為什麼不敢看她的腦電波,為什麼要跑開?膽小鬼!你不配擁有那麼偉大的發明!別試圖跑掉,你跑不掉的!」
他想呼救,發不出聲!
他想丟開機器,卻好像除了奔跑的腿腳,渾身上下都僵住了似的動彈不得!
他想停下來,可腿腳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根本不接受大腦發出的指令。
他簡直懷疑,大腦還能不能發出指令!
他簡直懷疑,大腦,還屬不屬於自己!!
49
瑤瑤「靜默」了,「針孔式」傳來「眾說紛紜」式的嘈雜——
污穢的髒話、惡毒的詛咒、卑劣的算計、拿定主意欠債不還的無恥、飢不擇食毫無底線的謀取……
還有噁心變態的猥褻、兇殘至極的暴力、處心積慮的欺騙、大言不慚的謊言……
如果「針孔式」就此「長」在耳畔,他不知道,是寧可選擇永遠「感受」這些亂七八糟的污濁,還是祈禱瑤瑤陰森森惡狠狠地「回來」!
跑到跑不動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站在不認識的高樓天台,周圍目力可及的景物,都是陌生的。
陌生,但不是稍早前曾經感受到的那樣,好像處在不同「維度」。
他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終於回來了」,還是該抱怨「還是tmd回來了」。
精神稍定,喘息漸勻。
他緩緩捧起「一體化」,忽然被一個念頭脹滿了頭腦——毀掉!
毀掉整個「讀心機器」!
如果「讀」到的都是那些的話,寧可……
對!毀掉!
只有徹底毀掉,瑤瑤才會真正「落空」!
等等——
高舉起「一體化」的動作做到一半,他凝住——
怎麼毀?
這只是一部機器,還有備用機!還有「主腦」!還有「黑室」!!
舉到半途的手緩緩落回。
突然,屏幕閃了一下,因為足夠高離人群足夠遠而「安靜」下來的「針孔式」,響起刺耳噪音,強烈刺激著他的耳鼓、神經。
他想馬上摘掉,卻因為受噪音刺激過於強烈,手不聽使喚!
屏幕現出病房模樣,是齊妙!!
很「近」的「特寫」!
天哪,她眼皮在輕輕波動,好像閉著眼轉眼珠!
妙姐——醒了?!醒了是么?!醒過來的過程,要經受這麼嚴重的噪音哪!
剛想到這兒,耳邊噪音小了下來,加進似曾相識的男聲:「這種延遲有意義么……」
好像勝利大哥!
延遲?是醫生說的延遲判定植物人那個延遲么?
有意義啊!太有意義啦!!
勝利大哥,你在哪兒?快看一眼妙姐啊!看她的眼睛!!
噪音又大起來,遮蓋了疑似甄勝利的男聲。
莫明拍打「一體化」,屏幕上齊妙的影像微微顫動,忽然扭曲,黯淡下去。
他急得不知所措,只顧著呼喊「妙姐」。
「針孔式」的噪音又小了下去,屏幕徹底變黑,齊妙聲音傳來:「小明,姐要走了,不送送姐么?小明……」
「不!」他嘶喊。「不要!!」他聲嘶力竭!
短暫停頓過後,他猛醒般意識到,應該馬上去醫院!
身隨心動,他抱定機器,猛轉身,瞬間如同「石化」一般完全僵住。
近在咫尺,瑤瑤,就站在面前,掛著詭譎的笑意,看著他!
「針孔式」又響起那種讓他動彈不得的噪音,漸漸「疏離」成讓他對整個人類感到失望的「亂七八糟的污濁」,而且變本加厲!
人好像更多!離得好像更近!就像他被所有那些傢伙死死圍著!
可明明,除了瑤瑤,再看不見第二個人!
就連瑤瑤,他也不能確認是不是「真實的存在」。
瑤瑤一手搭上「一體化」,堪堪碰到他手的時候,他確定了其「真實存在」。
瑤瑤近乎溫柔的話,讓這個「真實存在」驚悚得讓人頭皮發麻——「那些人,不都是現在還活著的……」
莫明驚叫,猛地閃開瑤瑤,背轉身,顫抖著關機。
剛摸到關機鍵,瑤瑤就又到了面前,準確擋住他按向關機鍵的手指。
「滾開!」他怒吼,掄起「一體化」砸向瑤瑤。
可不知怎麼,一瞬間,他恍惚了一下,就一下,等醒來時,「一體化」到了瑤瑤手裡。
他搶、奪、撲、繞,怎麼都碰不著瑤瑤,屏幕始終在剛好能清楚看見的位置上。
瑤瑤躲閃間說:「你想幹嘛?瘋了?!想毀掉么?毀不掉的!」
耳際,瑤瑤的聲音,夾在來自「不都是現在還活著的」無數人變本加厲、令人絕望到瘋狂的「亂七八糟的污濁」中間,像奪人心魄的咒語。
突然,倆人同時停住。
瑤瑤因為什麼,莫明無從猜測。反正他是因為耳畔突然完全靜下來,很受了一驚,驀地僵在了那兒。
瑤瑤緩緩走近,莫明拚命閉眼不看她,心裡大聲告訴自己「快離開」、「催眠」、「別上當」……
幾乎是呼應地,瑤瑤的「心聲」,從「針孔式」里幽幽傳來:「別撇下我……我好想你……真的……」
瑤瑤的「真實聲音」,從正對面傳來:「我知道,你有了重大突破,正在欣賞。幹嘛半途而廢,繼續欣賞,咱倆一起……」
「不——」莫明長長嘶吼,像把下半輩子的力氣都吼了出來,人虛脫一樣軟倒。
瑤瑤緩步湊近,停在距離他兩步開外的地方,「一體化」伸過來。
莫明拚命閉眼,扎著手,似在抵禦想像中瑤瑤進一步的欺近。
「你無路可逃……」瑤瑤的聲音像來自地獄,陰森而遙遠。
「這是你自己做的,所有,都是你……」
「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本體感受」到的那樣,並沒發出聲。
倏而,他不由自主地進入了「虛擬情境」。
「好好看看,你自己的傑作……」
這個聲音,讓他認定,自己同時感受著「真實的外界」和「虛擬情境」。
他想睜開眼,回到「真實的外界」——此時此刻,在他的認知里,不管面前「真實的外界」如何危險,如何不可知,如何令人絕望,都好過緊鄰著那樣的危險,那樣的不可知,那樣的令人絕望,把自己「丟進」更加不可知的「虛擬情境」!
就在努力睜開眼的瞬間,「虛擬情境」豁然呈現齊妙的影像!
他不由自主放棄了「回到」「真實的外界」,專註「看」著靜卧著的齊妙。
「姐,別走……等我……」
齊妙手指動了,而且像是越來越動得急了!
齊妙的眼珠在眼皮下面轉,越來越快!睫毛在動!上下動!要睜開眼睛的那種動!
突然,一方很大的白布,從頭到腳蓋住齊妙,好像她已經死了。
莫明剛要喊「不要」,就看見甄勝利——他站在齊妙病床前,小心翼翼規整著剛剛蒙上齊妙的白布,生怕露出什麼端倪似的,鬼鬼祟祟張望四下……
天哪!
黑屏!
莫明受了重擊似的,驟然搖晃一下。
「虛擬情境」隨著搖晃又「回來」了。
只不過,背景變成了陌生的也像病房但明顯豪華得多的地方。賈非凡死人一樣躺著,許娜正給他注射,臉上滿是怨毒陰險!
賈非凡忽然睜眼,痴愣愣沒表情的樣子,只有眼睛閃出飽含恐懼的光。
賈非凡的臉開始扭曲,波浪一樣。
許娜也扭曲起來,一切都扭曲起來!
扭曲中,重疊進另一畫面——白瑩蕭永一左一右拉扯筱陽,筱陽衣服凌亂,白瑩滿臉壞笑,蕭永一副淫邪表情……
然後是無數不認識的人,點頭哈腰的、熱情洋溢的、卑躬屈膝的、含情脈脈的……
可「針孔式」傳來的「心聲」,還是「亂七八糟的污濁」……
怎麼了?
這是怎麼了?!
這回,莫明很清楚,他沒出聲,只是心裡在「喊」。
「你說怎麼了!」瑤瑤的聲音,來自「真實的外界」!
「你是個十足的蠢貨!我原以為你會弄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東西,能配合催眠術隨意控制人;結果,就這麼個破爛兒、怪胎!」
「滾——」
莫明清楚聽見自己來自「真實的外界」的聲音,決絕地睜開眼,怒視瑤瑤,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霍然起身,攥緊拳頭,憤怒地欺近瑤瑤,一手決絕前探,嘭地抓住瑤瑤肩頭,另一手飛速扣住瑤瑤手裡的「一體化」,猛一拽,奪到自己手裡,緊抓瑤瑤的手猛然前推,低吼:「有多遠滾多遠!」
話音未落,他怔住——瑤瑤並沒「滾開」,還在原地,原本是推開的手,還緊緊抓著瑤瑤肩頭!好像……好像什麼?重演?還是……
瑤瑤看見了莫明眼裡的恐懼,陰笑:「你就是把機器都毀了,程序都刪了,這個破爛垃圾也還是存在過!永遠抹不掉!它種在你腦子裡!種在你們這些人腦子裡!只要活著……」
不容她說完,莫明忽地舉起「一體化」,狠狠砸向瑤瑤額頭。
一聲悶響,瑤瑤的語聲戛然而止。
莫明眼睜睜看「一體化」堅硬的稜角嵌入她額頭,勝利者般抽回「一體化」,驚見瑤瑤額頭安然無恙,像從沒受過任何打擊似的。
「我也種在你腦子裡!只要你活著……」
瑤瑤嘴沒動,莫明卻實實在在聽見了她的話。
緊接著,「亂七八糟的污濁」鋪天蓋地而來,周圍頓時變得沙塵暴一樣混沌!
莫明驚恐倒退,混沌排山倒海湧來,夾著灰黑的濃重的什麼,倏而「勾勒」出瑤瑤的臉。
「你屬於我!別想跑!跑不掉!!我要你的頭腦,我要你把這怪胎變成我想要的!」
「不——不!!不……」莫明胡亂揮舞手臂,「一體化」脫手飛出,不知所蹤,沒聽見落在什麼上面的跌落聲。
「只要我活著……」莫明叨咕,分不清是「心聲」還是什麼。
「我活著……活著……」
他死死盯著黑霧勾勒出來的瑤瑤的臉,兩眼放出決絕光芒,不顧一切躍起,前撲,像是要去吻那張臉!
半聲驚呼,一切一切瞬間回復原樣,莫明緊緊抱著瑤瑤,吻著她的嘴。
他驚恐地撇開臉,正要鬆開抱住瑤瑤的手,瞬間又進入「虛擬情境」。
他清楚地「看見」,自己緊緊抱著瑤瑤,縱身躍下高高的天台,消失……
他忽然笑了,猜到之前一直猜不出的謎語之後,暗自好生自得的那種笑。
他死盯著沒有了瑤瑤也沒有了自己的「虛擬情境」,攔腰環抱瑤瑤的手臂,緩緩收緊……
2016年6月·北京·初稿
2017年1月·北京·二稿
2018年2月·北京·終稿
(完)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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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紀實:經歷「汞中毒」大救援
※散文:童年,高牆山谷圈囿的記憶
TAG:作家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