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質量——讀劉山《陽光不銹》有感

最新 06-13

心靈的質量

——讀劉山《陽光不銹》有感

■　王松年

認識道友劉山，是在歐亞大陸橋筆會上。下榻阿克塞政府賓館，我倆住同一房間，或許是都珍惜這段緣分，也或許是有共同語言，作息，彼此互相關照，觀光，大都不離左右。雖說是短短几天的交往，感情卻十分之深。那時只感覺他謙虛、誠懇、淳樸、厚道，沒看出來有多深的城府，收到這本中短篇小說選清樣，不禁讓我大吃一驚，說老實話，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這樣動人心魄的文字，這哪是文字，分明是一串串珍珠，閃耀著神奇的光芒。捧讀這本《陽光不銹》，一陣陣暈眩、顫慄！

國門一開，中國小說邁動大步趕路，趕了一個世紀的路程，這一個世紀，讓我們大開眼界。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始，首先承襲從屬政治的所謂「寫實」衣缽，繼而「向內轉」，視內心世界為第二宇宙，伏倒在「器官反映的永不忠實的紀錄」，算是轉到了頭，返回來「尋根」「新寫實」，八十年代末期沿「零度」「原生態」進入另一頭，到了世紀末「先鋒」「前衛」們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悲哀——讀者不買帳，於是，沐浴新世紀的曙光，走向「類型化」「通俗化」。或許是時代的原因，也或許是美學追求的契合，劉山創作伊始便瞄著小說的起源說故事，執著地吹起了屬於他自己的心笛。

劉山的創作，始終保持著純正的藝術追求。寫農村的，他將自己的生命體驗蘊於筆端，賦予山川和人物確鑿的歷史印記和鮮活的面容，圖解世事變遷之迷，尋找苦難的根源，揭示痛苦的愛；而對城市的殘酷、虛偽，他又將內心世界改造成假設劇場，自己身兼演員和觀眾兩種角色，讓心底的奧秘在語言詼諧、幽默的梯子上「暗渡陳倉」。劉山以原始的意象，使自己從躁動的人群中抽身出來，完成一次精神還鄉之旅。加繆說，囚犯和殉道者的數量在地球表面已經驚人地增大了，面對這麼多的痛苦折磨，如果藝術還硬要充當一種奢侈品，那就同樣會是一個騙局。當今的文壇，性愛、情場、婚外戀、變態戀、謀殺、吸毒、嫖娼已成濫觴，天知道怎麼患上了這樣的流行病。新興的美女作家、另類作家、網路作家樂此不疲也就罷了，一些有名望的中老年作家也跟在後面亦步亦趨，豈非咄咄怪事！劉山不為偏狹、浮躁、喧鬧所惑，直面生活，以心靈的質量同殘酷的世界抗衡，這種身份意識，十分可貴。

劉山的小說何以如此生動感人？

一是對生活的認識深刻。這是把握好題材的關鍵所在。他的創作題材廣泛，但對個中的是非曲直大都把握得比較準確。諸如《尼木》將一隻狼人性化，以它從卑微走向輝煌的歷史告訴人們，天地萬物，相剋相生，弱肉強食，適者存活；權威從來都是自然形成的，這是上帝的意志，任何一個族類都不例外；一旦破壞了生物鏈，災難便要降臨到頭上。這篇具有多元主題的佳構，慘烈悲壯。《三泡台》欲擒先縱，在廣闊的空間展開情節，紛紜的世事，如絲的糾葛，雲里霧裡，最終還是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將馬步芳的一個騎兵旅長推上歷史被告席。本篇將駁雜不一的材料拼湊到一起，讓故事在若干次「搖擺」中運行，迴環曲折，頗有戲劇性。《羊》，回憶與現實交織，篇幅不長，卻隱含多重批判意義，政府官員的興師動眾，下屬取悅上級的不良之風，等等，個中的滄桑感叫人回味無窮。《邂逅天使》將醫療腐敗集中在網上，通過上線逐一對它們進行了戲謔和嘲諷，玩得真叫酷啊！誠如薩特所云，「寫作是對生活的反抗」，正因為對生活不滿，生命在生活中突圍，才有這些擲地有聲的文字。近幾年，不少作家對「寫熟悉的生活」的舊理念提出悖論——「寫認識的生活」，而劉山的創作實踐再次證明，這一新的理念才是正確的。

二是字裡行間滲透悲憫情懷。文學的職能在於為人類社會的存在提供和創造一個良好的人性基礎。而這一「基礎」中理所當然應包含一個重要因素—悲憫情懷。種種跡象表明，現代化進程並不是盡善盡美的，現代化給人類帶來的諸多好處，是付出了巨大代價的，情感的弱化就是突出一例。作為文學，有責任在實際上而不是在理論上做一些情感挽救工作。現代派理論對現代小說的闡述無論多麼深刻，它推動情感冷漠化的責任無法推卸。劉山是情感挽救的促進派，他像敬畏自己的生命本身一樣敬畏所有的生命意志，特別是對底層群體的沉痛、悔恨、迷惘、困惑和絕望，表現出一種由衷的關愛。《賊》中的牛三、《接生》中的三娃、《三泡台》中的郭蛤蟆、《大喊一聲》中的秋梅、《王小山復仇記》中的王小山，無一不是他生命中的啼血精靈，這些人的苦難讓人觸目生悲！

三是創作方法多種多樣。劉山不囿於任何一個流派，你看，《大喊一聲》是寫實，《山藥蛋開花賽牡丹》是荒誕，《邂逅天使》是魔幻，《虞美人》中又有意識流……總之，該怎麼寫就怎麼寫。由於正確地處理了內容和形式的關係，適得其所地收到了預期的藝術效果。有名家講，這種自由自在的寫作，乃最高技巧。

既是「學步」，不可能一上來就走得十分穩當。恕我直言，不客氣地提兩點意見：（1）作者還打「擦邊球」，搞點武俠，這有悖作者的美學理想，見好也罷，見壞也罷，應馬上收攤兒；（2）作者的小小說儘管寫出了驚世之作，但其中也不乏文化快餐的味道。不能因為好上刊物，就急功近利，敷衍成篇。《小小說選刊》編輯寇子談及的一句話值得我們三思：「它必須把世態、人情、哲理、故事熔鑄成藝術的合金，破譯奧妙的人性密碼，解開複雜的人生方程式。」

然而，瑕不掩瑜。劉山畢竟成功地踢開了頭三腳，可喜可賀！相信他還會為我們獻出更多的佳作！

老弟你大膽地往前走吧，往前走，莫回頭，藝術女神在前面等待著……

（作者系我省著名詩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