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當「幸運兒」
如果我能夠從頭活過，
我會試著犯更多的錯。
我會放鬆一些，我會靈活一點。
我會比這一趟過得傻。
很少有什麼事情能讓我當真。
我會瘋狂一些，我會少講點衛生。
我會冒更多的險。我會更經常的旅行。
我會爬更多的山，游更多的河，看更多的日落。
我會多吃冰激凌，少吃豆子。
我會惹更多的麻煩，可是不在想像中擔憂。
你看，我小心翼翼地穩健地理智地活著。
一個又一個小時，一天又一天。
噢，我有過難忘的時刻。
如果我能夠重來一次，我會要更多這樣的時刻。
事實上，我不需要別的什麼，
僅僅是時刻，一個接著一個。
而不是每天都操心著以後的漫長日子。
我曾經不論到哪裡都不忘記帶上：
溫度計、熱水壺，雨衣和降落傘。
如果我能夠重來一次，
我會到處走走，什麼都試試，並且輕裝上陣。
如果我能夠重頭活過，我會延長打赤腳的時光。
從儘早的春天到盡晚的秋天。
我會更經常的逃學。
我不會考那麼高的分數，除非是一不小心。
我會多騎些旋轉木馬，我會采更多的雛菊。
——納.斯待爾（美國）寫於87歲
在一個群里看到以上這些句子的，能感受到作者是用心寫出的。我也用心的讀了。讀後感受卻並不像群里有人跟上來的一句：好讓人舒服的感覺。
倒也談不上難過，只是淡淡的惋惜與淺淺的埋怨。從嘴裡衝出來的是：為什麼要等到重新活過才要如此一番？這輩子都交學費了嗎？那代價可謂昂貴到沒有等價物可比擬。盡人皆知，生命只有一次，此岸到彼岸，而已。於是我突發奇想，如果我們能把這隻有一次的生命過得像來世就好了，是不是就能夠像上面這位87歲的美國長者所嚮往的一般，過情願過的生活。能嗎？假設真有來世，假設生命真的重新來過，我們真的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會更經常的逃學，不刻意考高分，出門不讓溫度計、熱水壺、雨衣和降落傘進背包？會犯更多的錯，會不那麼講衛生，會不那麼認真對待一些事？
會嗎？
人的本質是社會性，就是擴大了的動物世界。於是有幸與自然萬物共享《進化論》的思想精髓：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真相從來都是赤裸裸、血淋淋。誰讓它是真相呢？一直到結婚生子，我才隨老公兒子開始關注動物世界，他倆津津樂道，我耳濡目染，漸漸覺出了那個世界的好玩。再往裡窺探，卻瞧出了殘酷和無奈，當然羊羊牛牛獅獅虎虎他們才不關心上演的是溫情大片還是驚悚恐怖，他們只關心下一代工程，種族得以延續才是硬道理。當然這些也完全不在它們的考慮範圍內，它們只管趁著春風沉醉，或搔首弄姿，或高唱情歌，或來一場決鬥，縱然頭破血流，終將抱得美人歸，得春宵一刻，足矣。寫到這裡，我突然很想變成一隻小羊，或一隻小鳥，在冥冥中彷彿神的授意指示中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地活著，活著，只為活著，拼盡全力奔跑甩掉狼的貪婪目光或老鷹的尖嘴利爪，就是不幸被抓住，也不會遺憾還沒有收到心上人的回信就要和世界說拜拜了。
可是，我們有思想，有情感，還會表達。事大了！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這一法則放諸人堆里，簡直就是開關鍵，綠光瑩瑩，即刻啟動我們的生存模式。於是，運動員們不惜一切代價追求「更高、更強」不斷刷新著人類體能的極限；商人分毫不讓爭取著利潤的最大化；企業家們殫精竭慮，公司要賺錢，要上市，要上富豪榜，要創造不知道有沒有上限的財富；科學家們一代又一代，前赴後繼，研究星球，研究生物，研究智能化，日新月異。政客們嘰嘰喳喳搞不完的合縱連橫，寢食難安，絞盡腦汁思謀著怎樣才能坐頭牌。
……
呦，一不小心扯遠了！還是收回視線嘮嘮我們眼前的小世界吧。六一去實驗小學一個畢業班給他們上紅傘心理課，在玩「神奇的漂流紙」這個遊戲中，有一位女生的分享讓我當時很感動。她手裡拿著那張小組同學寫著她的優點的A四紙，一本正經地說，我沒有想到同學們除了認為我學習好還會看到我開朗、團結同學、愛笑的一面。我問她感受如何？她微微一笑，說很感動，會帶著這些評價在以後的學習生活中繼續當好學生，同時當開朗的、團結同學的、愛笑的那個她。
她沒有把學習成績當成她自己身上最可炫耀的亮點，同學們也沒有一葉障目，而是還原一個真實的會笑的她。這我就感動了，因為我看到了一群可愛的、符合他們年齡的少男少女！
不知為何又想起了幾米的《幸運兒》，心情頓作晴轉陰。繪本里描寫的董事長英俊能幹、聰明過人，事事爭第一，從來沒讓任何人失望過，父母妻兒皆優雅可愛讓人艷羨，董事長可謂佔盡人生風頭，高富帥得不要不要，沒有意外的話，人生贏家非他莫屬。但可愛的讓人萬分尊敬的幾米先生卻在董事長背上安排長出了一副翅膀！這副翅膀讓吃瓜群眾更加羨慕，由衷地把「幸運兒」的光環加諸其身。
可是，可是，董事長並不快樂。他的翅膀在大家的祝福聲中越長越大，漸漸成了煩惱，苦惱、痛苦……
最後，當人們決定把這雙翅膀砍掉的時候，它卻從手術台上帶著麻藥麻醉中的董事長飛走了。
公司來了新的董事長，三個月後新的董事長就用鮮花俘獲了董事長的太太，五個月後董事長的小孩就送去了國外讀書。
只是在很久以後，偶有人深夜看到扇著翅膀的董事長落在他家院外的老樹上，久久地，痴痴地凝望早已人去樓空的曾經讓人艷羨的家。
這冊繪本我看過不下十幾遍，卻每次都能調動我的情緒，彷彿一把大手每次都把我眉頭擰成疙瘩才罷休。我們生活中這樣的董事長太多了，這樣聰明的、拚命的、幸運的幸運兒太多了！我祈求老天爺不要將翅膀安在他們背上，不要讓周圍期待的目光最終奪去他們還算平凡的生活！
回到文章開頭那首詩，我想，我們還是不要等到老之將至，生命之河已然盡頭，才去後悔一生做的有用功太多，無用功太少吧！
最後附上一首席慕蓉的《祈禱詞》，作這篇塗鴉的結束語吧。
我知道這世界不是絕對的好
我也知道它有離別有衰老
然而我只有一次的機會
上主啊請俯聽我的祈禱
請給我一個長長的夏季
給我一段無暇的回憶
給我一顆溫柔的心
給我一份潔白的戀情
我只能來這世上一次所以
請再給我一個美麗的名字
好讓他能在夜裡低喚我
在賓士的歲月里
永遠記得我們曾經相愛的事
——一九七九.十一.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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