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月色：漫談箋紙

作者 張 震

箋紙，通俗的說就是信紙，只不過這種紙是運用中國傳統製造宣紙的方法製成。

從種類分，可分素箋和花箋，素箋即是單色箋，如白色、黃色、粉紅以及八行格、十行格。而花箋，又叫彩箋或精箋，就是用餖版的方法把山水人物，翎毛花卉雕刻木板上，然後用水印方式印製在宣紙上，這種箋紙從發明一直到民國時期都十分受歡迎，捧在手裡就像捧著一塊秀麗的手帕，既是一種雅緻的書寫紙，又是一件別緻的藝術品。

葯黃紙 隋代（為防蟲侵造紙時經過黃檗葯浸濡）

箋紙，最早始於唐代女校書薛濤氏，她僑寓成都百花潭，親手製作深紅小彩箋，用以錄寫詩篇，當時世人稱為薛濤箋。

大幅白麻紙 唐代

唐代造紙主要以麻紙為主，造紙時將麻料剝下之後，進行浸泡、切碎、蒸煮、舂搗、洗滌、打槽、抄紙、曬紙、揭紙、砑光等十幾道工序，薛濤氏能製作出深紅精箋，可能就是在這種工藝的基礎上，又進行了染色，把白麻紙變成了色紙。

白棉紙 明代萬曆年間

髮箋 明代

宋代的箋紙主要有厚硬黃紙和羅紋紙，其製造工藝流程和唐代差不多，明代的箋紙相對更為講究，在明代出現了一種十分美觀的苔箋紙。苔箋紙也叫髮箋紙，就是在製造過程中，添加了少量綠色水苔和黑色髮菜，紙成品後紙面會呈現縱橫交織的有色紋理，以增加紙的美觀和纖維強度。

魚子金橙紅聯紙 清代

清代的箋紙製造進步最大，品種也更加豐富，出現了油紙、白棉箋紙、木紋皮紙、磁青箋紙、五彩雪金蠟箋紙、魚子金橙紅聯紙、描金雲龍蠟紙等等。

這些紙無論叫什麼名稱，製作方法仍是中國傳統的手工造紙方法，只是加工更加精益求精，原料上也更為講究，比如在原料中加進了楮皮和檀皮，工藝上運用了染色、上礬、拖膠、撒金等技術，例如魚子金橙紅聯紙，就是運用撒金的方法，在大紅箋紙上撒上如魚子般金銷；又例如描金雲龍蠟紙，就是在紙上加繪金絲線條的龍鳳、花鳥、山水等圖案。

繭紙 清代

描銀填金龍鳳朱箋 清代

中國古代製造箋紙，也經常與文人、畫家進行合作，據鄧之誠《骨董瑣記》記載：宋代大畫家劉松年就參與制作過雪松箋。

元代的曹知白、王冕，清代的金農、汪士慎，以及晚清的吳南愚，皆是箋紙製造的參與者和設計師，尤其是吳南愚繪製的艷景箋紙，更是讓人爭相睹閱，愛不釋手，他將秦淮河畔的幾位名艷，董小宛、馬湘蘭、李香君、顧橫波、柳如是、陳圓圓、卞玉京繪成仕女箋，或執拂，或展卷；或拈花，或憑几，並每人題詩一首，這種艷景箋紙美的不忍心往上寫字。

民國時期箋紙

進入民國，箋紙的生產也發生巨大變化，從過去一張一張的手工印製，變成機器印刷，產量也迅速提高，當時為了保證傳統工藝水平，印刷的機器都是採取非金屬製造，而是用純木製成。

民國時期制箋最早的文化名人是翻譯《茶花女》的林琴南，他手繪山水箋譜，通過水印技術由十竹齋、榮寶齋批量發行。稍後，魯迅又與西諦（鄭振鐸）聯手，收羅各地有名箋譜藏本進行翻印，一時間他倆的合作較大的佔據了箋紙的消費市場，也使他倆在這個領域成了一個時期的帶頭人。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中國制箋業的輝煌時期，在那個時期出現了一大批繪製箋譜的大家，他們的箋譜被刻製成木版，一直延用至今，像齊白石的花鳥人物，陳師曾的花卉蔬菜，溥心畲的瓦當題記，張大千的靈芝蘭草，都是上乘精湛之作，至今無人可以比肩。

描金加繪舞獅飛鳳粉蠟箋 清代

相對於某某閣，某某齋，某某堂的印刷品花箋，我更喜歡原箋，喜歡友人手繪草蟲、蘭葉、瓦盆、茶器的清供底紋，再用濃墨書以魏晉風味的行楷，從遠方寄幾句問候語來。

我寫作畫畫累時，會坐在圈椅里展玩，拿顏之推的話講，這叫尺牘疏書，千裡面目，一燈細煮情如酒，化作紅箋小字詩，隔千里萬里也能聽到朋友的關懷。

磁青紙 明代成化年間

箋紙除了欣賞收藏之外，更主要的功能是用於抒寫，抒寫箋紙不僅是一種書法藝術，更是一種特殊的文學形式，幾十個字，不到百字，便可以將人情冷暖，陳情抒懷隱含其中。

史料記載：李商隱的《雨夜寄北》，最早就是以箋紙的形式，到達閱讀者的手中。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雕板

我喜歡收藏箋紙，也喜歡自製箋紙和抒寫箋紙，若干年來一直堅持雁音傳書，我至少寫過二百種箋紙，或書信或留條或題詩，分贈給好友，撒落在世界各地。

我空閑之時也喜歡以淡彩或硃砂作小品畫或清供圖，並以小楷書之，敘事陳情，既樸素清雅，又不失古意。

如今時代變了，幾乎人人都在「忙碌」，幾乎人人都是低頭族，還有幾人留戀這種舊時月色？還有幾人貪戀松下悟道，松根清話？箋紙不知不覺就淡出了人們生活，誰還寫信？誰還用毛筆寫信？箋紙在我們現在社會無論它多麼精美，確實已沒有大多實用價值，只是供少數人把玩。

作者自製佛手蓮花箋贈著名散文家董橋先生

作者：張震，獨立文人畫畫家，知名作家，文藝評論家。喜歡獨立思考、寫作、畫畫，避熱鬧，輕粉華，忌悖德，不嚮往混的好，只想平和平靜地與紙筆交朋友，南山種豆，東籬採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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