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喝醉非我陪她,早上醒來警察上門我嚇癱: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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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劉培源又莫名其妙地醒了過來。
窗戶開著,路燈慘白的光從外面漏進來,他看了看手機,凌晨三點半。
他坐起來,撓了撓頭,手機還丟在一旁亮著,他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兒是睡不著了,索性便拿起來,輸入解鎖密碼,界面即刻變成了微信朋友圈。
劉培源刷新了一下,載入出幾條沒什麼營養的新消息,深夜發圈,不外乎心靈雞湯,無病呻吟。他興緻缺缺地瀏覽了幾眼,正準備退出,一條新消息卻驀然攫住了他的視線——
「我們這棟樓好像有人死了,好恐怖哦。」
短短的一句話,並沒有輔以佐證的照片。
他看了看發圈人的頭像,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女生就住在樓下,養著一條很大的邊牧。就在上個月,她的邊牧走丟,求助於鄰里,挨家挨戶地詢問是否有人目擊,便與他互加了微信,除此之外再也沒什麼交集。
劉培源又將這條信息讀了一遍,大腦才緩慢地開始運作解析——
有人死了,就在他住的這棟公寓。
2
劉培源今年大四。
因為實習,宿舍同學都辦了退宿,原本說好幾個人一起在校外租房,租金平攤下來比學校的住宿費還便宜,劉培源便也一同遞交了退宿申請。
然而,在開學報到的那天,劉培源才被室友告知,只找到了能容納三個人的公寓。
「不好意思啊,你可能得自己找房子了。」室友拍了拍他的肩,嘴裡說著抱歉的話,臉上卻絲毫不見愧色。
他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拋棄了。
因為上個學期末就提交了退宿申請,他的床位已經被安排給了別人,學校宿舍原本就很緊張,這會兒才想反悔,根本就沒門兒。
教研室把好的實習機會都給了系裡的優等生,他掛科太多,連畢業都成問題,學院哪肯把寶貴的資源浪費在他的身上。他原本想等住的地方定了再就近找活兒干,但如今連住的地方都沒了著落,他只得頂著烈日,像無頭蒼蠅似的去找房子。
來回奔波了幾天,劉培源好不容易通過一位遠親介紹找到了這箇舊小區。房東把原本一百平的房子隔成了幾個小間,廁所是共用的,條件實在一般,他想來想去也沒得選擇,便咬咬牙租了下來。
找好了房子,他又在樓下生鮮超市找了份零工,未來的日子才算是有了著落。
超市實習期工資不高,排班也還算清閑,有大部分時間他都窩在公寓,吃著超市快要過期低價處理的泡麵,刷直播打遊戲,基本沒有任何社交。
日子就這麼混混沌沌地過著,直到九月末一個下著暴雨的晚上。
劉培源像往常那樣窩在床上打著遊戲,眼看雨勢漸大,他不得不爬起來關上了窗,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十點多了,這才覺得有些飢腸轆轆。
他翻出一袋泡麵,燒了點熱水泡上,正想拿起手機重新開一局遊戲,耳畔卻傳來若有似無的敲門聲。
敲門聲斷斷續續,掩藏在嘩嘩的雨聲里,他走到門邊才聽到一個細細的聲音,「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
劉培源打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女生個子嬌小,頭髮一綹一綹地貼在臉上,衣服也濕了大半,身體似乎還瑟瑟地發著抖。
「有人跟蹤我,剛才就在樓下,我怕他上來,可以讓我進來躲一下嗎?」見劉培源開了門,她立刻上前一步,殷切地祈求道。
他獃獃地看著她。
儘管女生臉上的妝容花了,整個人也狼狽不堪,但他依然認出了她。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女生叫阮小潔,與他同校,念的是藝術系,比他要小一屆。大一時她參加學校風采之星的選拔,因為才貌雙全,從一眾選手中脫穎而出,奪得冠軍,一時間聲名鵲起,許多自媒體和公眾號都稱之為「A大校花」。
也不知是樹大招風還是空穴來風,有人爆出阮小潔曾被富豪包養、當小三、在酒吧賣酒等八卦,說得有模有樣,A大校花頓時聲名狼藉,變成了A大笑話。
「可以嗎?拜託你了!我只待一會兒就走!」
劉培源還在恍神,只聽女生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他連忙側過身子,將她讓進門來。
阮小潔閃身進來,「砰」的一聲關了門又落了鎖,單薄的身軀緊靠在門板上,驚魂未定地喘著氣。
他定定地看著她起伏的前胸,白色的T恤濕漉漉地貼在身上,裡面黑色的內衣輪廓若隱若現。
直到阮小潔雙膝發軟地跌坐在地上,他才手忙腳亂地去找毛巾。
「只有這個,你擦擦吧。」劉培源將一包抽紙遞了過去,然後將視線落在了別處。他覺得自己的臉還火辣辣的。
「謝謝。」阮小潔隨便抽了幾張,卻沒擦,目光渙散地坐在那裡。
「我也是A大的。」他拉了張矮腳凳,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坐下來,試著同她聊天,「財管系。」
聽到這裡,她的表情終於生動了一些,「你知道我?」
「嗯。」他低著頭,斟酌著用詞,「你挺有名的。」
這話也不知是褒義還是貶義,阮小潔沉默了一會兒,只得尷尬地笑了笑。
見阮小潔沒有說話,劉培源有些著急,他怕她會錯了意,思前想後才憋出一句,「我也總被人誤會。」
見他沒有輕視自己的意思,她的表情才放鬆下來,聳了聳肩,「習慣就好。」
「你也住在這兒嗎?」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
「嗯,有一陣子了,就在你隔壁。」阮小潔像是已經緩過來了,話漸漸變得多了,「你挺少出門的,就見過你幾次,但感覺你不是壞人。」
話說到這兒,劉培源這才覺得自己實在太宅了,住了一個月,連阮小潔在自己隔壁都不知道。
「跟著你的人是誰啊?」他忽然想到了這回事。
阮小潔搖了搖頭,「我剛下夜班,快到家時才發現有人跟我,現在也不曉得走了沒。」
「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劉培源自問也不是膽子大的人,平時連恐怖片都不敢看,或許是阮小潔我見猶憐的模樣激發了他的保護欲。
「謝謝。」聞言,她頗感激地點了點頭。
3
這樣一來,劉培源和阮小潔算是認識了。
自從知道她就住在自己隔壁,他開始留意起她的一舉一動,只要聽到門外有動靜,便偷偷透過貓眼去看。
一天晚上,劉培源下了夜班,他走到公寓門口,正好看見阮小潔和一個男人站在街對面。他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出聲叫她,卻只見那個男人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劉培源嚇了一跳,他覺得自己應該衝過去把阮小潔護在身後,然而那男人人高馬大,又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他不敢。
阮小潔的頭髮亂糟糟的,她捂著臉站在那裡,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
男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培源將沁著汗的手心反覆在褲子上抹了抹,才穿過馬路來到阮小潔的身邊。
「嘿。」他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又猶豫著放下了,「你還好嗎?」
她抬起頭,表情有些詫異,然而很快便擠出一絲凄涼的笑,「是你啊。」
「疼嗎?」劉培源指了指自己的臉,然而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除了紅腫的面頰,她的臉上還掛著淚,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的笨嘴拙舌,不懂得兜圈子逗人開心,只會直來直去地戳人痛處。
然而阮小潔卻搖了搖頭,「走吧,這兒的風真是太涼了。」
語畢,她便徑自走在了前面,劉培源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只見她抬起手把頭髮捋了捋,用橡皮筋重新紮好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兩人上了樓,到了房間門口,阮小潔掏出鑰匙開門,一轉臉見劉培源還站在那裡盯著自己,便挑了挑唇角,「要進來坐坐嗎?」
劉培源愣了愣,他不明白這是禮儀性的客套話,還是真心實意的邀請。
就在這樣的迷惘當中,他迅速地點了點頭,大腦還沒分析明白,身體卻先一步替他做出了決定。
阮小潔的房間跟他想像中不太一樣。原以為漂亮姑娘的房間都堆滿了衣服和數不清的化妝品,然而她的房間卻特別整潔,床是床,桌子是桌子,所有的東西都各得其所,找不出什麼突兀的細節。
他坐在矮凳上打量著四周,視線最終落在面前的茶几上。茶几的角落擺著一個糖果色相框,相框里是一張合照,阮小潔笑得很甜,摟著她的男人高高大大,劉培源不確定是不是剛才打她的那個。
正愣著神兒,面前忽然多出了幾罐啤酒,他看見阮小潔將桌面的什物連同相框一起掃到了角落裡,然後面對著他盤腿坐了下來。
「喝點兒不?」她舉了舉易拉罐,然後低頭拉開了拉環,「抱歉,我沒什麼朋友。」
劉培源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不想一個人待著,然而除了他,卻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作陪了。
一抹微妙的情緒油然而生,他說不清是憐憫還是別的什麼,總之他覺得自己責無旁貸,二話不說便喝了起來。
後來發生的事,劉培源有些記不清了。
與其說是記不清,不如說他根本不確定那一切是真的發生過,還是自己醉後的一場荒唐大夢。
4
劉培源怎麼也沒想到,朋友圈裡提到的那位死者,竟然是阮小潔。
天剛蒙蒙亮,他便被門外的動靜吵醒了。劉培源透過貓眼向外張望,只見幾個身穿制服的人從阮小潔的屋裡出來。過道上站著他只見過一面的房東,正對那些警察滿頭大汗地解釋著什麼。
起初他還覺得有些詫異,後來心裡咯噔一下,便立刻撈起了床上的手機。
果不其然,微信里的業主群已經炸了。
為了方便與物業溝通,業主們自發建立了這個群,不少租戶也都加了進來,劉培源加群之後一直屏蔽著,平時也沒什麼動靜,這會兒消息已經密密麻麻地刷了一百多條。
「死的是五樓的那個姑娘吧?好嚇人啊。」
「是自殺?還是刑事案件?」
「對,就是住五樓出租屋的那個女大學生,我剛才跟法醫一塊兒上樓的。」
「快說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那姑娘聽說私生活挺亂的,不會是情殺吧。」
……
一些人不斷爆料,另一些人不停追問,還有一些人肆意評價,一條一條地看下來,劉培源手指發麻,險些握不住手機。
他倚著門滑坐到地上,眼前浮現出阮小潔美麗的臉。
緊接著,敲門聲就在背後響起,劉培源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他膝蓋發軟地站起來,抖著手卸掉了門上的防盜鏈,扭開門,兩張不苟言笑的臉即刻映入眼帘。
「你好,你是這裡的租戶吧?」一位警官沖劉培源點了點頭,「你認識隔壁的租戶阮小潔嗎?」
劉培源先是怔了一會兒,然後茫然地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你有聽到隔壁有什麼動靜嗎?」
他又眼神空洞地搖了搖頭。
「阮小潔的交友狀況和生活作息,你了解嗎?你們來往頻繁嗎?」
那些有關於她的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劉培源也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然而不知為何卻全部噎在了嗓子里,最終只能再度搖了搖頭。
「看著像是沒睡醒。」另一個警察輕聲對同事說了句。
「好吧,謝謝你的配合。」
他灼灼的目光讓劉培源渾身都不舒服。關了門,阮小潔的死訊依然盤桓在腦海里,他這才小心翼翼地回想起兩天前那個醉酒的晚上,她的舉動著實有些反常。
那一夜,兩個人都喝多了。
阮小潔伏在桌上說著胡話,劉培源也有些頭暈,他覺得自己再待下去並不合適,便扶著桌子站起身來,口齒不清地向她道別。
她定定地看著他,一雙眼珠黑溜溜的,看得劉培源心裡發毛,下一秒她竟然驀地抱住了他,還使了力氣推他。
劉培源向後踉蹌了幾步便跌坐在床板上。
單人床上只鋪了一床薄薄的被單,硬得硌骨頭,他吃痛地咧了咧嘴,正想撐起身子,卻發現眼前的阮小潔已經將上衣脫掉了。
昏暗的光線里,少女柔軟的胴體彷彿致命的催情劑,他體內曾被點燃星火剎那間便成了燎原之勢,蒸騰著恰到好處的醉意,將所有的理性都燃為灰燼。
在這之前,他從未交過女朋友,甚至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碰過,阮小潔滿足了所有他對女性的想像,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他茫然地盯著她單薄的背脊,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說話。
阮小潔卻緩緩轉過身來。
她的眼神平靜而乾涸,就像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薄薄的雙唇動了動,「你有錢嗎?」
意料之外的疑問句讓他怔了幾秒,才小聲反問道:「你需要錢嗎?」
「嗯。」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眼睛盯著天花板。
此時此刻,劉培源覺得這個話題充滿著強烈的違和感。
「你要多少?」他低聲啜嚅著,「……我真的,沒什麼錢。」
這是實話。
她側過臉來,定定地看著他,「你以前用過網路借款平台嗎?」
劉培源茫然地搖了搖頭,他連那是什麼都不知道,他也不喜歡跟人借錢,寧可緊巴巴地過日子。
「我教你用,你幫幫我,從那兒借點錢出來。」阮小潔撿起衣服穿上,然後坐起身來,「拜託了,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能依靠誰了。」
她的眼神和語氣,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樣,劉培源那莫名其妙的責任感再度像雜草一般漫無天日地瘋長起來。
他翻身下床,從凌亂的衣褲中找到了手機,向阮小潔的方向遞去。
5
阮小潔死後的第二天傍晚,劉培源又在公寓樓下看見了那輛警車。
彼時他剛下班,手上還拎著一袋快要過期的麵包,劉培源看著警車駐足了幾秒,候在公寓樓門口的兩位警察即刻便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你好,劉培源是嗎?」警察的語氣不容置喙,「麻煩跟我們走一趟,關於阮小潔,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清楚。」
劉培源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他看見那個養著邊牧的女孩從樓道口走了出來,意味深長的視線在他與警察間逡巡了幾個來回。
正是下班時間,小區里人來人往,那些好奇的目光與竊竊私語像蜘蛛絲一樣被風吹著黏在了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他別無選擇,只得背脊僵直地上了車。
「你跟阮小潔到底是什麼關係?」
審訊室里,面對這開門見山的詢問,他局促地攥著雙手,手心裡黏膩膩的都是汗。
如果劉培源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問題在昨天早上警察就已經問過一遍,而現在,顯然他們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雖然他並不知道阮小潔到底是怎麼死的,但他也不知道,她的死與那晚發生的一切有沒有因果關係。
「劉培源。」見他仍然魂不守舍地沉默著,對面的人忽然加重了語氣,「在阮小潔死前,你曾經去過她的房間。」
他有些慌了,喉嚨幹得發焦,語無倫次地試圖解釋,「我跟她,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
「那天,我看到她,被一個男人打了,我們住得近,我送她回去。她就、請我去了家裡。」他腦子亂透了,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然後,還讓我用手機,借了錢。」
劉培源埋著腦袋還能感覺到對面灼灼的目光,短暫的沉默彷彿在評估他話中的可信度。
「所以,你跟她並不是戀人關係。」
聞言,他猛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另一位警察推開,那位警察在審訊官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審訊官抱著胳膊,眉頭蹙起,然後點了點頭。
「關於阮小潔,你還知道些什麼嗎?」待那位警察離開後,審訊官又問了句。
不知是不是錯覺,劉培源覺得他的語氣緩和了少許。
「她是A大的學生。」他彷彿也從恍惚的狀態中緩了過來,表現出極力配合的姿態,「好像有個男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打過她的那個,還有,她……很需要錢。」
審訊官卻打了個呵欠,「謝謝你的配合,你可以離開了。」
離開了那棟充滿壓迫感的建築物,被冷風一吹,劉培源這才發現,自己的後心都已經濕透了。
他在公交車站的長椅上坐下,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八點過半了。
車還沒來,他點開朋友圈隨手刷新了一下,邊牧女孩的頭像赫然出現在了最上面。
「我們公寓不僅死人了,而且好像還有個殺人犯,好恐怖哦。」
6
阮小潔的死最終以自殺結案。
警方是如何調查取證得出結論,劉培源不得而知。本以為塵埃落定,一切將逐漸趨於平靜,沒想到事態卻仍然朝著他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甚至愈演愈烈。
流言的源頭,很可能是邊牧女孩的朋友圈,既然她上次為了尋狗挨家挨戶地加人,那麼能看到這則消息的,肯定不止他一個。
那天傍晚,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警車帶走,這畫面彷彿成了流言最有力的鐵證,儘管警方已經以阮小潔自殺結案,卻無法了結好事者們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劉培源沐浴著左鄰右舍異樣的眼光,甚至還有人表露出了明顯的厭惡。
終於有一天,他接到了房東打來的電話。
「下個月起,這房子不能租給你了,你月底就收拾收拾找別的住處吧。」房東的口氣不太好。
「為什麼呢?」他一臉錯愕,自己也從沒有拖欠過租金。
「有別的人要租了。」
「可是,我們簽了半年的合同……」
「多少違約金我給你,行了吧?」房東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前頭晦氣死了一個,你不乾不淨的也賴著不走,有兩三個房客都吵著要退租,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他啞口無言,越著急就越不知道該說什麼。
「別廢話了,月底就搬出去。」沒等他開口,房東便撂了電話。
他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暗下去,還未緩過勁兒,來電鈴聲便又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打來電話的是曾經的大學室友陳俊東。
「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邊借錢了啊?」室友的語氣比剛才的房東好不了多少。
劉培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聽那邊又哇啦哇啦地嚷開了,「你把我們幾個的電話填到什麼借貸平台上去了,人家打你的電話不接,就挨個來騷擾我們,聽說輔導員也接到電話了。你趕緊把錢還了,哥幾個實習都忙得很,別給我們添麻煩。」
他被吼得一愣一愣,大腦緩慢地從關鍵詞里解讀出了一些信息。
阮小潔曾經用他的手機借過錢,還從他口中問出了同學、老師、家人的聯絡信息,說只是做個形式上的擔保,並不會以任何形式公開,只要到期還錢即可。
當時他覺得心裡怪怪的,卻沒有辦法拒絕阮小潔的要求,並且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阮小潔不還錢,那麼他就自己省吃儉用還掉算了。
看來借款的期限已經到了,為了省些話費,劉培源從來不接陌生號碼來電,想必就是這樣錯過了催款電話,對方才會打給他的同學和老師。
想到這裡,他在手機里找到了當時阮小潔下載的那個借貸軟體,打開之後一頓摸索,登時便被上面顯示的高額利息給嚇了一跳。
怎麼會突然多出這麼多?
劉培源慌了手腳,他連忙退出軟體,從通話記錄里找到陳俊東的號碼回撥過去。
「又怎麼了?」那邊的聲音相當不耐煩。
「俊東,你能不能……借我點錢。」他啞著嗓子,手指下意識地摳著地板上的一處陳年污漬,「平台上的貸款利息太高了,我想先還了,然後再慢慢攢錢還你,可以嗎?」
「你傻啊,網路借款平台又不止那一個。」陳俊東哼笑一聲,「你不會下個其他的借款軟體,從那兒借錢先把這邊的缺口填了,好歹能爭取點時間唄。」
「這樣啊……」他舒了口氣,又隱約覺得哪裡不太對。
「哎,這回別把我的電話填進去。」掛電話前,陳俊東又加重語氣補了句。
7
劉培源常常會想,這日子過得不能更糟了。
然而,現實仍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下限,接二連三讓他無法呼吸。
他向打工的地方請了一周假,被主管板著臉扣了一半的工資。前半周忙著找新的住所,後半周回學校準備開題報告答辯,不僅住所沒找到,報告也被幾位教授批得一文不值,半個月的工資白白打了水漂。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學院門口,一種窮途末路的絕望油然而生。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一抬頭,是輔導員。
「來我辦公室一下。」輔導員示意道。
果不其然,輔導員開門見山地便問了借款平台的事。
「我已經接到三個不同平台打來的電話了。」她嘆了口氣,「你到底欠了多少錢?學校現在不允許學生在網路平台上借貸,一方面利息太高,另一方面有些學生還不起錢已經遭到了違法拘禁,如果真的生活困難,可以通過申請助學金、勤工助學等方式來緩解經濟壓力。」
他默默聽著,抿著嘴沒有說話。
彼時他按照陳俊東的建議,下載了其他的借款軟體,卻沒想到不僅沒能一次性還清之前的欠款,幾個平台相互疊加,利息還越滾越大,如今他根本不敢看那些天文數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嗎?」輔導員嘆了口氣。
他搖搖頭。
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住在山溝溝里,靠低保過日子,大字不識一個,只會說方言,家裡連電話都沒有。
「跟父母溝通溝通吧。」她勸道,「如果一直欠錢不還,往重了說威脅你的人身安全,往輕了說會讓你背負信譽污點,將來若是需要向銀行辦理正規的信用貸款,是沒辦法審批的。」
數萬元的欠款,父母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他怎麼有臉跟家裡開口呢?
儘管如此,他還是點了點頭,「謝謝老師。」
劉培源低著頭走出了辦公室,他覺得腦袋沉甸甸的,眼睛也有些發花。早上沒吃飯,昨晚也只啃了一個饅頭,請了假,實在不好意思回超市拿折價處理品。他正盤算著兜里那點錢能買些什麼吃,卻猛地被人當胸推了一巴掌。
他毫無防備,一下子便向後跌坐在地上,碰倒了走廊轉角處的盆栽,巨大的響聲引來了許多詫異的目光。
「就是你害死了我們家小潔?!」
尖利的聲音扎得劉培源腦仁發疼,他定睛一看,只見方才推人的中年婦女氣勢洶洶地指著他,身後還跟著兩個打扮流氣的青年。
那婦女瞪著眼睛逼近了幾步,他又急又怕,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手腳並用地向後退。
「你玩弄我們家小潔,還有臉跟她要錢?現在她想不開自殺了,你也逃不了干係!」婦女仍然咄咄逼人,「她就是被你害死的!把小潔給你的錢還來!」
劉培源隱約覺得他們是弄錯人了,然而他跟阮小潔確實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他百口莫辯。
「我妹妹清清白白地跟你在一起,現在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媽傷心過度,是不是還得加一筆精神損失費?」其中一個青年彎下腰,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劉培源的腦袋。
看熱鬧的學生越來越多,甚至有人摸出了手機拍照錄視頻,直到保安和幾位輔導員控制住了局面,圍觀人群才依依不捨地散去。
阮小潔的輔導員將她的母親和哥哥請進了辦公室,過了一會兒,學工處處長和分管學生工作的校領導也來了。
劉培源獃獃地站在辦公室外面,不曉得自己該不該走。有過路的女生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彼此竊竊私語著,「就是他嗎?阮小潔的男朋友?」
「不像啊,這麼矮,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阮小潔的眼光不至於這麼差吧。」
他不記得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辦公室的門重新打開,幾位領導好聲好氣地將阮小潔的母親和哥哥送出門來。
「財管系劉培源是吧?」阮小潔的哥哥走到劉培源身邊,抽走了他衣兜里的學生卡,低聲道,「這事兒沒完,我會再聯繫你的。」
8
當天晚上,劉培源回到了公寓。
他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黑暗裡,不知怎麼的,突然想給父母打個電話。然而,通訊錄里並沒有父母的電話號碼。
換做往常,如果他有事必須聯繫父母,只能拜託村長轉達,往往簡單說上幾句就得掛電話。
他想起自己考上A大的那一年,山溝溝里出了個大學生,每個人見了他的父母都得說一句恭喜,母親布滿溝壑的臉笑成了一朵花,父親佝僂的腰背似乎也直了不少,他邁出的每一步都踏著陽光。
如今,又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劉培源攥著手機,眼淚和鼻涕洶湧著漫過了整個面頰,他撩起衣擺擦了又擦,卻止不住梗在喉頭的嗚咽。
那一刻,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接二連三的陌生號碼,奪命一般的催款電話,劉培源魔怔一般跑到陽台,揮起胳膊將手機扔了出去。
他看著手機的光亮在黑暗裡划出一道拋物線,最終消失在視線盡頭,突然又後悔了起來。
當初買這手機花了一千多塊,如果丟了,他便再也買不起了。
想到這裡,劉培源動作僵硬地踩著欄杆,爬上了窗檯。
9
「真是嚇死人了,短短几天我們公寓居然死了兩個人,這下住不得了。萬能的朋友圈,誰有租金便宜的好房子介紹啊?」(原題:《不存在的殺人犯》,作者:花舞陌軒。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汶川震後家庭:思念過度父母把兒子當成去世的女兒,致其精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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