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亭北《清平調》，一曲愛戀《長恨歌》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欖露華濃」，相信喜歡唐詩的朋友，應該都不會陌生，這是「詩仙」李白《清平調》中的詩句，這位瀟洒狂放，才情橫溢的詩人，一生有很多膾炙人口的詩作。

在他留給世人千餘首的詩篇中，我們看到，盛唐的社會現狀，精神，生活面貌，是整個大唐盛世的藝術寫照。

中國歷史長河中，唐朝享國289年，共歷21帝，是公認的強盛時代之一。經歷了「貞觀之治」，「永徽之治」，出現了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皇帝武則天，在這之後，李隆基登上皇位，史稱唐玄宗，他勵精圖治，開創了四方來賀的開元盛世。

李白正是唐玄宗時代，眾多優秀詩人中，比較出類拔萃的一位，他筆下的很多詩篇都描寫了大唐的繁榮盛世。

前文，我們提到的《清平調》就是流傳盛廣的一組詩句。全文詞三首，是一個月下賞牡丹的夜晚，唐明皇攜愛妃楊玉環在沉香亭品美酒時候，一時逸興勃發宣李白前來為其撰寫新歌詞助興。李白放情豪飲，酒醉之際，為楊貴妃寫下三首《清平調》，如牡丹花般嬌艷的楊玉環，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與明皇的愛如春風般讓人羨慕。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李白，寫出這樣的詩句來形容楊貴妃，可見並不是有意奉承，而是他的真性情，酒後流露出喜歡之意，楊妃的美麗，只有在群玉山頭或是瑤池的月光下，才得以感受到。而群玉山傳說為西王母所居處，瑤池，春秋戰國時的典籍《列子·周穆王》上曾經記載，「遂賓於西王母，觴於瑤池之上。西王母為王謠，王和之，其辭哀焉。乃觀日之所入。一日行萬里。」可見，瑤池是王母頤養生息之天庭別府。玉山、瑤台、月色，詩句不露痕迹，把楊妃比作天女下凡。同時也以風露暗喻君王的恩澤，使花容人面倍見精神。

「一枝紅艷露凝香」，紅艷艷的牡丹花滴著露珠，好像凝結著襲人的香氣。詩句寫出了楊妃天然的美，含露的美，以及性格的溫柔和順。明代畫家唐伯虎有一幅畫用來形容楊貴妃醉態，名為《海棠春睡圖》，與宋學士秦太虛所書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一畫一聯相配，用來表現在濃郁的酒的芬芳中遲遲不願醒來。

「雲雨巫山枉斷腸」則是在詩中引用了楚王為神女而斷腸的典故。戰國時楚國宋玉寫有《神女賦》，敘楚襄王夜夢神女，神女美艷絕倫、溫婉嫻雅，然而神女潔身自持拒絕了楚襄王的追求。然而，「旦為朝雲、暮為行雨」的美貌仙女都不及眼前的貌美的楊妃。問及楊妃的美貌則是「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體態輕盈，能站在宮人手托的水晶盤中歌舞，可算得絕代美人了，可是，要與楊妃的美麗相比，還是要精心的打扮自己才行。以壓低神女和飛燕，來抬高楊妃，借古喻今，亦是尊題之法。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這般美麗的女人，也只有大唐的皇帝可以擁有她，素有「洛陽牡丹甲天下」之稱的名花，與「一顧能傾城，再顧能傾國」的美女相得益彰，贏得君王滿面笑。同時，也描述出了當時大唐的盛世與榮耀，對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他可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為了得到她的笑顏，專為她製造錦繡的工匠，就達700人，還在驪山的華清池專為她開闢了溫泉浴場。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牡丹花般美麗的楊妃，倚著沉香亭北面的欄杆，為君王消釋掉了多少煩惱呀。楊貴妃能夠得到唐玄宗的寵愛絕不僅僅是容貌長得美麗，關鍵是有效地揣摩了玄宗的心理，而這也是後宮許多姿色艷麗的女子做不到的地方。

如果說李白寫《清平調》是因為和貴妃生活在同一個時期，兩人多多少少會有些交集，所以，詩歌讚美還情有可原。那麼，白居易生於唐代宗大曆七年，是在楊玉環去世16年以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在唐憲宗當政時期為官，《長恨歌》作於元和元年(806),當時白居易正在盩厔縣(今陝西周至)任縣尉。

《長恨歌》作為一首長篇敘事詩，將貴妃的一生經歷全部呈現出來，讚美著貴妃的容顏，同情著貴妃的遭遇，感傷著唐王與楊妃的愛情，作出了「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感嘆。

民間流傳，白居易之所以會感慨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愛情，體會到其中的美好與辛酸，皆是因為，年輕時候，因為種種原因，錯失了青梅竹馬的愛人，他在《戲題新栽薔薇》曾寫道，「少府無妻春寂寞，花開將爾作夫人。」 正是有如此刻骨銘心的感情經歷，才會在描寫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故事時入骨三分，當時就已經廣為傳頌，連皇帝都稱讚 「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

整篇《長恨歌》共分三個部分，在內容上，還是受到李白《清平調》很大的影響。

李白在《清平調》中對當時唐王愛楊妃的描寫在《長恨歌》中亦有體現。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全詩的開篇，白居易塑造的楊貴妃的形象，當她回眸一笑時，千姿百態嬌媚橫生，這樣美的女子，自然是「一朝選在君王側，始是新承恩澤時。」「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自從楊玉環進宮以後，唐玄宗把後宮其他妃嬪統統丟在一邊，天天守著楊貴妃，形影不離。「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百官宴會，朝廷大典，無不把貴妃帶在身邊。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隨著楊玉環的受寵，楊妃的兄弟封侯拜相，三個姐妹也都封為國夫人，權勢顯赫，甲於天子。由於這種現象的出現，民間變成了「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緩歌謾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中國戲曲尊唐明皇為祖師爺，戲曲界亦稱梨園，戲曲表演，尤其是京劇旦角表演，與唐明皇、楊貴妃都有關係。

皇帝和他的貴妃，擁有無限的資源和榮耀，他們遇到了愛情，只想一心一意用盡全力去抓住愛情，享受愛情，白居易在《長恨歌》中第一部分的描寫，展現了大唐完美的愛情和完美的絕代佳人楊貴妃，綿延不絕的巨大影響力，使得後世每一個人在評價楊貴妃的時候，都不忍去傷害這個至純至美的佳人。

李白《清平調》中，用「飛燕倚新裝」來形容楊妃的美麗，卻不知映射了11年後的魂斷馬嵬坡。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安史之亂爆發了，皇帝帶著他的愛妃，一路西南行。「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行至馬嵬驛時，隨從護駕的禁軍忽然嘩變。殺死了楊國忠，要唐玄宗交出貴妃。

對於貴妃的死，唐玄宗傷心至極，「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如流」，「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貴妃去世以後，唐玄宗無論在逃跑途中還是在成都，終日鬱鬱寡歡，情意綿綿地思念著貴妃楊玉環。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安史之亂平復以後，皇帝讓人去尋找貴妃的屍體，但是沒有找到。這裡，後人猜想，白居易在暗示楊玉環當時並沒有死，總之這個歷史謎題，估計是解不開了，畢竟，我們無法還原那個時代發生的事情。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長安光復後，唐玄宗回到京城。他處處觸景生情，依然深深地思念著貴妃，還特地叫人畫了一幅貴妃肖像掛於殿中，朝夕視之。

當年，大唐盛世，各國紛紛至沓而來。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李白將其比作了仙子，壓低飛燕比出楊妃的美麗，卻沒有注意，艷極一時的飛燕合德最後的下場都很凄涼。因為漢成帝的死亡，趙合德自殺身亡。趙飛燕則是大司馬王莽以殘害在皇嗣的罪名逼其自盡了。不知當時，已經酒醉的李白，是因為驚艷於貴妃的美麗，搜索了世上最美艷的女子與之相比較，而在詩中用了飛燕合德的典故。還是，李白當時已經覺察到了在大唐盛世之下的暗流涌動。在《清平調》作過11年以後，公元755年，楊貴妃自縊於馬嵬坡。不知李白得知貴妃去世，遙想當年月下牡丹，美酒佳肴，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李白《清平調》中對於月下，瑤台及群玉山和神女的描寫只是幾句詩，多年以後白居易在《長恨歌》將這段當時對於美好的憧憬寫在了詩中，用以慰籍唐王對楊妃的思念。

白居易運用了超現實的寫法，「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幻想了玄宗找到道士幫自己尋找楊貴妃的靈魂。「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在蓬萊仙山找到了已經成為太真仙子的楊貴妃。「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充分展示了貴妃的美麗，讓讀者充分的感受到唐王對楊妃的寵愛，令人陷入對歷史的深沉思索。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面對玄宗派來的使者，貴妃梨花帶雨，把信物送給使者，並留下了最出名的愛情誓言「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整首《長恨歌》氣勢恢宏，既壯麗，又纏綿，金句遍地。讀過之後，讓人無法接受，唐王在對貴妃一往情深的同時，選擇了賜她自縊，然後，再深深的思念。這與整首《長恨歌》中所要表現的感情是相互矛盾的。

那麼《長恨歌》的「恨」（遺憾），到底在哪裡？不妨猜想一下，也許當時馬嵬坡事變，六軍殺死了楊國忠，遂請求處死楊貴妃，以免後患。面對著自己深愛的女人，唐玄宗極有可能讓人使用了「替身記」，找一個宮女代替楊貴妃自縊，然後，偷偷讓身邊的人，將其送至如日本這樣的地方，避一時之亂。

只是，安史之亂後，唐肅宗繼位，唐玄宗成了太上皇，當他想要把貴妃接回來的時候，兒子不同意，理由很簡單，這個女人無疑是「紅顏禍水」，擾亂了朝綱，而且，六軍對其都不滿，所以，不能再接回長安。唐玄宗沒有辦法，只能以畫像來思念心愛的女人，面對著東渡的貴妃，多想像鳥一樣飛過去，多想海水能接壤，把貴妃帶回來。當這一切都不能實現的時候，就變成了「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愛情到最後，只剩下了空空的手，冰冷的枕，難眠的夜，和白髮蒼蒼。多麼諷刺，多麼荒唐，原以為愛情可以填滿人生的遺憾，然而，製造更多遺憾的偏偏是愛情。

沉香亭北《清平調》，愛在繁華相逢時；一曲愛戀《長恨歌》，無限回憶留心間。

（注，這兩首詩是在特定的唐朝環境下寫的，所以，大家欣賞的時候，要把它放在歷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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