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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殺死我的黑暗,會讓我更強大

數學裡存在某類問題,任何一種計算機在解決這類問題的時候都會崩潰直至死機。

如果存在一種能讓人腦死機的問題,會引發出什麼結果呢?

*本篇榮獲2001年雨果獎最佳短篇小說獎

What Doesn"t Kill You (Stronger)

 What Doesn"t Kill You (Stronger) [Piano Instrumental]

At The Pi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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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同 的 黑 暗

原標題 |Different Kinds of Darkness

作者 |戴維·蘭福德

譯者 | ninesnow

窗外總是漆黑一片。父母和老師有時也會含含糊糊地解釋幾句,說都怪那些深綠恐怖分子什麼的,但喬納森覺得這事兒絕沒有那麼簡單。顫慄俱樂部的其他成員也都這麼認為。

不論在家裡,在學校,還是在校車上,透過窗玻璃看到的都是第二種黑暗。在第一種黑暗裡——就是那種普通的黑暗——一個人多少還能看到點什麼,用手電筒在黑暗中撕開一條裂縫也是理所應當的事。第二種黑暗則是純粹的黑。即便最亮的手電筒也不能在裡面射出光柱,或者照亮任何物體。對喬納森來說,不論什麼時候看著排在他前面的朋友走出學校大門,都像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入一堵堅實的黑色牆壁。但當他緊跟著像睜眼瞎一樣摸著欄杆扶手走向送他們回家的校車時,他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四周空蕩蕩的,只有空氣。漆黑的空氣。

來源:Elliott Erwitt

有時建築物內部也會有這種超級黑暗區。此時此刻喬納森就正摸索著牆壁穿過一條走廊,這裡是學校的禁區之一。依照校規現在是課間休息時間,他應該在四面高牆圍起來的操場上閑逛。奇怪的是操場上沒有黑暗,抬頭就能看到天空。不過戶外可不適合舉辦顫慄俱樂部秘密又嚇人的入會儀式。

喬納森走出黑墨水一樣的區域,來到走廊的另一端,輕輕打開一間小儲藏室的門。這是他們在兩個學期以前發現的一個房間。溫暖的房間裡布滿灰塵,有股霉味兒。天花板上吊著一個光禿禿的電燈泡。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在裝滿紙的箱子和散亂堆放的教科書上坐著。

「你遲到了。」蓋瑞,朱莉和哈里德異口同聲地說。新來的候選人海瑟只是向後捋了捋金色的長髮,緊張地向他微微一笑。

「總要有人做最後一個。」喬納森說。這句話已經變成了儀式的一部分。就像一句暗號,用以證明最後到來的人不是外部人員或是密探。他們當然相互認識,但是設想一下,如果有一名善於偽裝的密探……

哈里德鄭重其事地拿起一個平淡無奇的活頁夾。這是他的特權。他是這個俱樂部的創立者,起因就是他在學校的複印機後面發現的這張嚇人的圖畫。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看過太多關於經歷重重考驗加入秘密社團的故事。當你遇到了如此艱難的考驗,怎麼能不利用它創立一個秘密社團呢?

哈里德緩慢又莊嚴地念出他們的口號:「我們是顫慄俱樂部,我們是克服者。二十秒。」

喬納森揚起了眉毛。二十秒可是個很高的難度。團伙中的小胖子蓋瑞只是點點頭,專心地盯著他的手錶。哈里德打開活頁夾,注視著裡面的東西。「一……二……三……」

他差一點就成功了。進入第十七秒時哈里德的雙手開始抽搐,接著他的手臂也抖動起來。他扔掉活頁夾,蓋瑞報出的最終計時是十八秒。大家靜靜地等待哈里德壓制住顫抖,恢復正常,然後紛紛祝賀他創建了新的記錄。

朱莉和蓋瑞沒有這麼大的野心,他們挑戰的難度是十秒。雖說數到十的時候,她的臉色慘白,他則汗如雨下,但倆個人都完成了挑戰。於是喬納森覺得他也應該挑戰十秒的難度。

「你確定么,喬恩*?」蓋瑞問他。「你上次的記錄是八秒。今天不用這麼急。」

*喬納森的簡稱

喬納森引用他們的口號回答:「我們是克服者。」他從蓋瑞手裡拿過活頁夾。「十秒。」

每次挑戰過後,他們總會忘記那幅嚇人畫面的具體內容。每次挑戰都像第一次看到它。那是一種黑白相間的抽象圖案,像老式的歐普藝術圖像*一樣旋轉閃爍。第一眼看上去覺得它還算美麗,緊接著整個圖案猛然闖入大腦,整個人就像觸到高壓電線一樣。它會模糊視線,攪亂大腦。喬納森感覺眼睛後面有強烈的靜電……那裡有狂亂的電子風暴在咆哮……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高歌……肌肉反覆收緊舒張……還有,哦上帝啊,蓋瑞是不是才數到四?

*一種利用人類視覺上的錯視所繪製而成的圖形,沒有具象的主題,多用線形、點狀等圖案的周期性圖案繪製,使用黑白對比或強烈色彩填充,抽象的幾何形狀使觀看者的視覺不自主地對圖像及空間效果的刺激產生錯覺,常常感覺到圖像在波動或前進 -- 《廣西輕工業》2011年09期

儘管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抽搐得要分崩離析,他還是盡最大努力讓自己保持一動不動。嚇人的圖案帶來的暈眩感消退,一種新的黑暗在他的眼中呈現出陰影,他十分確定自己就要暈倒或者開始嘔吐,也可能兩者都有。他選擇放棄,閉上眼睛。就在此時,在彷彿已經過了幾年之後,蓋瑞正好數到十,真令人難以置信。

喬納森渾身發軟精疲力竭,都沒注意到海瑟幾乎完成了挑戰——僅僅是幾乎——想成為俱樂部的正式成員,至少需要堅持五秒。她用劇烈顫抖的手捂住眼睛。她堅信下次一定能成功。隨後哈里德引用他從某處看來的一句話作為聚會的結束語:「那些沒能殺死我們的事物讓我們變得更堅強。」

學校教給學生們的東西絕大多數在現實生活中都用不上。喬納森暗自認為在課堂以外根本沒有能用到一元二次方程的地方。然而讓俱樂部成員們沒想到的是,恰恰在一堂數學課上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維特卡特先生是個介於祖父和退休年齡之間的老頭。只要能夠用正確的問題引誘他,他並不介意在規定的數學教學過程中偶爾開點小差。小哈利·斯蒂恩——國際象棋和戰爭遊戲的狂熱分子,俱樂部的潛在發展對象——問了一個出色的問題,內容和他在家裡聽到的一則新聞有關。新聞中提到了「數學戰爭」和恐怖分子使用的伯里曼圖。

「我確實知道一點關於弗農·伯里曼的事情。」維特卡特先生的話剛開始一點兒也不吸引人,然而越往後聽越有意思。「他就是伯里曼圖中的那個伯里曼,伯里曼圖是他對自己發現的「伯里曼邏輯圖形技術」的簡稱。這是一種非常高級別的數學,是你們可能都無法想像的那種高級。在二十世紀的前五十年里,叫哥德爾和圖靈的兩位數學家證明了一個定理……嗯,換個說法——可以把數學看成一種誘殺陷阱。數學裡存在某類問題,任何一種計算機在解決這類問題的時候都會崩潰直至死機。」

教室里一半的同學點頭表示聽懂了。他們自己在家裡編出來的計算機程序經常會出現這種狀況。

「伯里曼是個天才,同時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就在二十世紀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對自己說『如果存在一種能讓人腦死機的問題,會引發出什麼結果呢?』於是他開始探索並且真的找到了。而他發現的這種不幸的『圖形技術』隨即成為人們無法忽視的大問題。只要看一眼伯里曼圖,通過視神經將它傳送給大腦,你的大腦就會因此停止活動。」他用關節突出的手指打出一個響指。「就像這樣。」

喬納森和俱樂部的其他成員相互偷偷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關於盯著奇怪的圖案看這種事他們最有發言權。哈利最先舉起手,他很高興能有機會把無聊的三角學全都替換成興趣問答。「呃,伯里曼自己有沒有看他的圖形呢?」

維特卡特先生黯然地點了點頭。「據說是的。由於一場意外,他像石化人一樣死掉了。多麼諷刺。人們寫了幾百年的鬼故事,設想有種東西能讓你看上一眼就被嚇死。然後一個數學家,一個以最純粹最抽象的科學為生的人,把這種東西帶進了現實生活……」

他又提了幾句和伯里曼圖恐怖分子有關的事,比如深綠組織——不使用槍支炸彈,只要有一台複印機或是一張模板,他們就能把致命的圖案貼在牆上,或者噴在牆上。維特卡特先生說以前的電視節目可以「現場直播」,不像現在這樣全是播放錄像。後來一名叫做「T零」的臭名昭著的激進分子闖進BBC的演播室,在鏡頭前展示了一副叫做「鸚鵡」的伯里曼圖。這一行為導致數百萬人死亡,電視台從此不再播放直播節目。現在這個時代看什麼東西都不安全。

喬納森忍不住問:「那麼,嗯,戶外那種特別的黑暗就是為了防止人們看到那種圖么?」

「呃……對,從效果上來講就是這樣。老教師搓了搓下巴。「等你們再長大一點會有人給你們解釋這些東西。這個問題有點複雜……啊,你的問題?」

舉手的是哈里德。他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委婉,直白的提問讓喬納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的伯里曼圖,呃,都是危險的么,有沒有只是讓你顫抖的那種圖案?」

維特卡特先生嚴肅地看著他,用了足有入會級挑戰難度那麼長的時間,然後他轉向畫著各種三角形的白板。「好了。就像我剛才說的,三角餘弦的定義是……」

戶外操場的一個角落裡有個布滿塵土的攀爬架,學校里沒人玩這東西,俱樂部的四名核心成員就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下課後他們溜溜達達地來到這裡碰頭。「這麼說我們是恐怖分子。」朱莉歡快地說。「我們應該去警察局自首。」

「不對,我們的圖案和他們用的不一樣,」蓋瑞說。「它不會殺人,它……」

四個人齊聲說道:「讓我們變得更堅強。」

喬納森說:「深綠搞恐怖活動的目的是什麼?我的意思是,他們不喜歡什麼?」

「我認為是生物晶元。」哈里德的語氣有點不太確定。「就是植入人腦內的微型計算機。他們說那個違反了自然之道什麼的。實驗室那堆過期的《新科學家》雜誌裡面有一本提到過一點兒。」

「對考試很有用。」喬納森舉出一個優點。「不過你不能把計算器帶進考場。『有植入生物晶元的同學,請把你的腦袋放在教室外面。』」

他們哈哈大笑,但是喬納森不安地打了個小小的冷顫,那種感覺就像踩空了一級台階。

他曾經無意間聽到父母少有的一次爭吵,好像就提到過「生物晶元」這個詞。而且他很確定他還聽到了「自然之道」這個詞。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爸爸媽媽可千萬別和恐怖分子扯上什麼關係。真是愚蠢的想法,他們不是那種……

「雜誌里還提到過和控制系統有關的事兒。」哈里德說。「你肯定不願意被控制,就目前而言。」

和往常一樣,他們的閑聊很快就轉向了新的話題,也可以說是一個老話題:由第二種黑暗構成的牆壁,學校用它們標示出隔離區,比如通往舊儲藏室的那條走廊。俱樂部成員都對它的特性感到好奇,並針對這種黑暗做了幾次實驗。他們把對這種黑暗已知的性質記錄在案:

哈里德的可視性原理——通過一場慘痛的實驗得以證明。想要藏起來讓你的同學找不到你,黑暗區域絕對是最好的選擇。但老師們立刻就能透過黑暗發現你,然後就會因為你進入了不該進入的區域用一堆陳詞濫調訓斥你。也許他們有某種特別的檢測儀,但是誰也沒有見到過。

喬納森為哈立德的發現添加了一條簡單的校車腳註:校車司機表現得就像能透過擋風玻璃外的黑暗看到東西一樣。當然(這是蓋瑞的看法)校車有可能由計算機控制自動駕駛,方向盤也是自動轉動,司機只是裝裝樣子——但是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呢?

朱莉的鏡子原理最不可思議,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個實驗竟然能成功。如果你站在一個二類黑暗區域的外圍,然後用手舉起一面鏡子伸入黑暗中(看上去就像你的手臂被黑牆切斷了),同時用手電筒照向那面看不見的鏡子所在的位置,光柱就會從黑暗中反射出來,並在你的衣服上或者牆壁上照出一個明亮的光斑。正如喬納森指出的那樣,根據這個原理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教室窗外都是保護性的黑暗,可陽光仍然能夠在地板上照射出一塊一塊的光亮。這種黑暗不會阻擋光線,卻會阻擋視線。沒有一本光學課本提到過這種特性。

目前哈利已經收到了俱樂部的入會邀請,正煎熬地等待著他在周四的第一次聚會,距離周四還有兩天。也許等他通過考驗加入俱樂部以後,他能提出新的實驗方法。哈利特別擅長數學和物理。

「這就有意思了,」蓋瑞說。「要是我們這張圖的數學特性和伯里曼圖一樣的話……哈利會不會支撐更長的時間,因為他的大腦生來就擅長這方面的事。或者對他來說會不會更困難,因為圖形和他的大腦具有相同的波長。你們覺得呢?」

顫慄俱樂部認為雖然的確不應該用人做實驗,但把這看成一次主動的挑戰也沒有問題。於是他們就這麼做了。

終於等到了周四,在經歷了一節沒完沒了的歷史課和兩節物理課之後,接下來是一段自習時間,可以做做閱讀或是計算機習題。沒人會想到這是顫慄俱樂部的最後一次入會儀式。也許因為閱讀了太多的幻想小說,朱莉後來堅持說她當時感受到了各種噩兆,還強烈地察覺到那次入會儀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朱莉總喜歡說這種話。

在帶著霉味的儲藏室里,他們的活動一開始進行得非常順利,哈里德終於達到了二十秒,喬納森則堅持過了十秒,幾周之前這個記錄還是不可翻越的珠穆朗瑪峰。還有(這裡需要小心翼翼地無聲鼓掌)海瑟終於成為俱樂部的正式會員。在這之後發生了糟糕的事情。第一次進行挑戰的哈利調整調整他的小圓眼鏡,端正一下肩膀,打開破舊的儀式用活頁夾,然後就僵住了。不是抽搐也不是顫抖,而是僵立在那裡。他發出可怕的像豬一樣的叫聲,然後倒了下去。他的嘴角開始往外流血。

「他咬到自己的舌頭了,」海瑟說。「天啊,咬到舌頭時應該怎麼做急救?」

就在此時儲藏室的門開了,維特卡特先生走了進來,看上去比平時還要蒼老、悲傷。「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他突然像被強光晃到一樣把頭轉向一邊並用一隻手遮住眼睛。「把它合上。閉上眼睛,帕特爾,別看它。趕快把那個該死的東西合上。」

來源:Elliott Erwitt

哈里德按他說的做了。他們扶哈利站起來:他一直用粗啞的聲音說:「對不起,對不起。」像餐桌旁沒規矩的吸血鬼一樣流著口水。俱樂部的成員們通過那條沒鋪地毯的走廊把哈利送到學校狹小的醫務室;伴隨著腳步的回聲,他們彷彿經歷了一次長途跋涉。之後他們被帶到校長辦公室,看上去要在那裡度過暗無天日的幾個小時。

校長福特瑪內女士有一頭鐵灰色的頭髮,根據校內的謠傳,她對動物很友善,卻能用尖苛的言語讓學生化成飛灰——簡直就是人形伯里曼圖。她在辦公桌後看著顫慄俱樂部的成員,短暫的注視讓他們覺得這一刻沒有盡頭。她嚴厲地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哈里德慢慢舉起棕色的手,但沒超過肩膀的高度。喬納森想起了三個火槍手的座右銘,「一人為全體,全體為一人」,於是他說:「其實是我們所有人。」朱莉又補上一句:「沒錯。」

「我真是想不明白,」校長邊說邊敲著放在她面前合著的活頁夾。「這是地球上最危險的武器——和信息戰爭中的神經炸彈等同的東西——你們就這麼拿它做遊戲。我簡直想不出應該說些什麼……」

「有人把它落在了複印機那裡。就是這兒,在樓下。」哈里德指了指那個方向。

「是啊。人總會出現失誤。」她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點兒。「我有點過於激動了,因為當高年級學生畢業離校時,我會和他們進行一次談話,也的確會用到那張伯里曼圖。即使在適當的醫療看護下,也只能讓他們看兩秒鐘。人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戰慄者,有些國家用它的大幅海報作為鎮壓暴亂的工具——不過英國和美國從不這麼做。你們當然不會知道哈利·斯蒂恩是一名輕度癲癇患者,要不然戰慄者能讓他發狂……」

「我當時就應該想到的,」俱樂部成員身後傳來維特卡特先生的聲音。「小帕特爾當時問的問題就已經泄露了他們的秘密。那是個非常聰明的問題,同時也暴露了他們的罪行。而我就是個老傻瓜,從來沒想過學校會成為恐怖活動的目標。」

校長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喬納森突然感到有點發暈,腦子裡的想法咔噠咔噠響個不停。就像做代數習題一樣。所有的條件都擺在那裡,幾乎立刻就可以在頁面下方的空白處看到答案。深綠恐怖組織不喜歡什麼東西?為什麼我們會成為恐怖活動的目標?控制系統。你肯定不願意被控制。

他的話脫口而出:「生物晶元。我們都植入了生物晶元控制系統。就在我們的腦袋裡。所有孩子都是。就是它們製造了那種黑暗。那種大人能夠看穿的特殊黑暗。」

一陣冰冷的沉默。

「這才是班裡最聰明的學生,」老維特卡特喃喃的說。

校長嘆了口氣,身體向椅子里陷進去一點點。「總會有第一次,」她輕輕地說。「這正是我在給畢業生做的小型講座里談到的內容。你們是被萬分呵護的孩子,視神經上的生物晶元是你們生命的守護者,它們會把你們看到的景象進行編輯處理。因為街道和窗外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殺死你們的伯里曼圖,所以看上去才總是一片黑暗。這種黑暗不是真實存在的現象——只有你們才看得見它。請記住,你們的父母有選擇的權利,而他們選擇了這種保護方式。」

我的家長並沒有一致同意,喬納森想起了那場偶然間聽到的爭吵。

「這不公平,」蓋瑞猶豫地說道。「這是做人體試驗。」

哈里德說:「而且也不全是為了保護我們。樓裡面也有被黑暗隔離出來的走廊,就是為了不讓我們去那裡。這是對我們的控制。」

福特瑪內女士沒有理睬他們。也許她也有自己的生物晶元,能過濾掉抗議的話語。「等到畢業以後,你們就會擁有生物晶元的完全控制權。你們可以自己選擇是否要冒這個風險……等你們的年齡足夠大的時候。」

喬納森敢打賭所有五名俱樂部成員正在考慮同樣的問題:這叫什麼事兒,我們冒著風險挑戰戰慄者,結果,我們再也看不到它了。

很顯然他們的確再也看不到它了,因為校長說:「你們可以走了。」她還是沒有提到任何關於懲罰的事情。俱樂部成員們在他們的膽量允許的範圍內盡量慢慢地朝教室走去。每經過一個充滿堅實黑暗的拐角,喬納森就會感到一陣畏縮,因為他總是想到眼睛後面的晶元正在偷走光線,甚至可以通過不同的程序讓他完全失明,什麼都看不見。

放學的時候發生了真正令人作嘔的事件。看門人像往常一樣打開學校的側門,一群學生在他身後擠來擠去。喬納森和俱樂部的其他成員使勁推擠著,幾乎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沉重的木質大門向內打開。門外是第二種黑暗,但是有什麼東西隨著大門從黑暗中闖了進來,一大張紙被人用圖釘釘在大門的外側,歪斜地掛在門上。看門人朝那張紙看了一眼,然後就像被閃電擊中一樣倒在地上。

喬納森想都沒想就推開幾個小一點的學生把那張紙扯下來,用力揉成一團。還是太遲了。他看到了上面的圖案,它和戰慄者完全不一樣,卻又很明顯來自相同的恐怖家族——有點傾斜的深色形狀就像一隻站立的鳥。複雜的線條,渦旋狀的像素點,分型圖一樣的花紋構成了這隻鳥的的全部,它就這麼懸浮在他的腦海里,渾身浴火不肯離去——

——某種堅硬而又恐怖的東西像失控的列車一樣碾壓過他的大腦

——燃燒墜落燃燒墜落

——伯里曼圖

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黑暗中無數只鳥的身影向他逼近。醒來以後喬納森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沙發上,不對,是躺在學校醫務室的床上。在經歷了整個生命被粉碎並完全終止以後,不管身處何處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他依然覺得全身虛弱無力,只能盯著天花板看。

維特卡特先生的面孔慢慢地進入他的視野。「你好?你好?醒過來了么?」聽上去很焦急。

「聽到了……我沒事。」喬納森沒完全說實話。

「謝天謝地。貝克護士對你居然還活著感到很驚奇。活著而且精神健全,在我們看來簡直就是奢求。另外我要給你一個警告,你現在成了一名英雄。英勇的男孩拯救了他的同學。過不了多久你就會驚訝地發現自己一聽到英勇這個詞就想吐。」

「那是什麼,大門上的那個?」

「非常壞的那種伯里曼圖。由於某種原因被叫做鸚鵡。可憐的老喬治,那個看門人還沒倒在地上就已經死了。趕來處理那張伯里曼圖的反恐小隊簡直不敢相信你竟然能活下來。我也一樣。」

喬納森笑了。「我一直在做練習。」

「是的。我很快就發現露西——也就是福特瑪內女士——對你們這些小淘氣們的詢問不夠詳細。於是我就和你的朋友哈里德·帕特爾又聊了聊。老天在上,那個小子竟然能盯著戰慄者看上二十秒!有多少成年人只要——按照你們說法——目不轉睛地盯住那幅圖,就會抽搐著摔倒無法轉移視線……」

「我的記錄是十秒半。差一點就是十一秒。」

老先生驚奇地搖著頭。「真希望我能說我不相信你。他們會重新評估生物晶元保護項目。從來沒有人想到過可以用預防式訓練這樣的方法讓年輕、靈活的大腦能夠抵禦來自伯里曼圖的襲擊。就算有人想到這一點,也沒人敢做出嘗試……不管怎麼說露西和我討論了一下,我們要送給你一個小禮物。生物晶元可以通過無線鏈接進行重新編程,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可以——」

他指向窗外。喬納森努力地轉過頭。窗外不再是他習以為常的人工黑暗,而是紛亂耀眼的粉紅色光芒,明亮的光線晃得他一時間什麼都看不見。和那種致命的圖案正好相反,喬納森眼前的光亮像正在癒合的傷口那樣一點一點地聚合起來。最終抽象的天堂之光凝聚成小鎮中一排排反射著玫瑰色落日餘暉的屋頂。就連屋頂上的煙囪和衛星天線看上去都是那麼漂亮。他當然看到過落日,在電視上。但兩者完全不一樣,差距大得簡直令人心痛。前者是生動的火焰,後者只是無聊的電子白光:和成人的世界一模一樣,電視屏幕也會撒謊,它不會把所有的事實都告訴你。

來源:Lois van Baarle

「這是你的夥伴們送給你的禮物。他們說他們很抱歉沒來得及幫上忙。」

一條小小的不知怎麼有點彎曲的巧克力棒(蓋瑞的口袋裡總是裝著這類東西),還有一張卡片,上面是朱莉認真寫下的向左傾斜的文字和俱樂部全體成員的簽名。卡片上寫著:那些沒能殺死我們的事物讓我們變得更堅強。

上海果閱文化創意有限公司已獲得本篇權利人的授權(獨家授權/一般授權),可通過旗下媒體發表本作,包括但不限於「不存在」微信公眾號、「不存在新聞」微博賬號,以及「未來局科幻辦」微博賬號等。

FIN.

責編 孫薇:

這篇小說與其說是科幻,倒更像是現實。這是一個教給我們怎麼去反抗黑暗的故事,逃避不能解決問題,直面才是解決途徑。

中國古代也有這樣的故事,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能反抗黑暗的,唯有自身強大的你。那些殺不死你的,會讓你更加強大。

你參加過有趣的校園社團或俱樂部嗎?歡迎在評論里分享。

| 責編 | 孫薇;| 校對 | 孫薇、東方木

| 作者 |戴維·蘭福德, 英國作家、編輯和評論家。他長期報道科幻領域動態,本篇曾榮獲2001 年「 雨果獎」 最佳短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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