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劉老漢的葬禮風波

文/讀紅塵

【作者簡介】讀紅塵，四川綿陽人，喜歡讀書和隨心塗鴉，用文字書寫生活放飛心情，在文學的土地上躑躅而行吸取學習，相信心的荒原有文字的滋養才會駐守一片綠洲，有大量作品發表於不同的網路平台。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一

劉明匆匆的吃了晚飯，正準備出門去。妻子蘭香叫住他，遞過手電筒說：「大爸家的事，不好管，你說話悠著點。火化不火化，上頭有幹部管，你一個隊長算啥？」劉明答應著接過手電筒出去了，消失在黢黑的夜色中。

蘭香扶著門框長嘆了一聲就進屋關上了房門。

劉明下了兩道坡坎，就到了大爸劉興富的家。堂弟劉武坐在堂屋旁邊的椅子上，看見劉明來了就站起身，隨即遞上一支煙來：「大哥來啦。」吩咐老婆端一杯茶過來。

劉明接過煙，徑直走到靈堂前給大爸敬香。靈堂設在堂屋正中，200w的大燈泡把堂屋照得如同白晝，靈柩前面的長明燈與香火燃燒的煙一起搖曳縹緲，上方用黃色的紙張扯了一道橫幅，上寫「劉興富老大人千古」黑色大字，紙頁在微風中窸窣作響，伴隨著哀婉的音樂聲讓人覺得幾分悲戚。

大爸養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劉明納悶有些文墨的大爸為啥不重視子女讀書。他們仨雖然沒多少文化倒都是治家的能手，劉文、劉武靠打工掙錢都蓋起了自己的小洋樓，女兒春梅兩口子一直做服裝生意，日子過得滋潤自不必說。雖然平時大爸蠻不講理的性格讓他惱火，但畢竟人死了，而且是腦溢血猝死，心裡也不免有些傷懷。

劉武陪劉明上了樓，屋裡擠了不少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蓋過了外面的哀樂聲音。見劉明來了一下子安靜下來。堂妹春梅趕緊給劉明讓個位置，劉文遞過香煙來說：「大哥，這幾天也多虧了你跑前跑後料理。哎，想不到我爸他走得這麼匆忙。」

春梅一聽早哭出聲來：「爸的命真苦，走的時候一個子女都不在身邊。」劉明好言安慰了他們幾句，就問他們下葬的事如何打算的，是火化還是出錢。

劉文抖了抖手上的煙灰：「大哥，不瞞你說，雖然你是幹部，但你畢竟是我們劉家人，這次你得向著我們吶。」

劉明點點頭：「你說吧，只要你們不做殺人放火觸犯法律的事。」

「這次我們反正是既不火化又不得給他們交錢！」劉文的老婆搶在丈夫前面尖著嗓子嚷：「看他們能把我們怎麼樣，未必關班房不成？」

大爸家裡不缺蠻不講理的人。接下來一個比一個的言辭激烈，一個比一個聲音高。好像他們在醞釀一場戰爭似的，劉明連插一句嘴的機會都沒有。

劉明的腦袋被吵得嗡嗡作響，吵吵的中心思想始終就是：一不火化，二不交錢。且決定明天晚上就把父親偷偷葬出去。劉文囑咐他不要向上報告，瘋癲的娘一直承蒙大哥照顧，還要請他多照顧兩天。

劉明懂這一家人，他們是純屬『茅廁的石頭又臭又硬』。此刻他講大道理也是枉然。

劉明回到家，把劉文托他帶的包裹交給妻子，向沙發上看電視的老太太努努嘴：「這是大媽的隨身東西，他們讓帶過來。大媽還要在這住幾日。」

正說話間，老太太突然站起來：「明兒，那是我的，老伴的……老伴的！」顯然她已激動得語無倫次了。

劉明趕忙把包裹送到她手上：「大媽，別著急，是您的。」老太太接過包裹緊緊地捂在胸前。

劉明安置好了，自己便帶著忐忑的心往村支書家走去。

二

支書正為這件事發愁，鄉黨委王書記給他來了好幾次電話追問情況呢。說這件事上面抓得很緊，非比尋常，前兩天縣上剛剛召開了會議，要當作頭等大事來抓。還沒等劉明彙報情況，支書的手機又響了：「是王書記的電話。」支書向劉明使了個眼色，劉明看支書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接完電話，支書向劉明說：「王書記說，這次遇到釘子戶了，但必須要拔掉這顆釘子。這次的工作做下去，今後的工作就不難開展了。明天組織各村的三職幹部到場，就把此地作為一個現場，來一次現場辦公。」

劉明聽了囁嚅道：「這樣啊，有些不妥吧？」

支書兩手一攤：「不然，滾刀皮一樣的人家，還有辦法嗎？」劉明苦笑的搖搖頭。

臨走，劉明給支書撂下一句話：「看在我也是劉家人的份上，給王書記說，讓我再去試試看。」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把堂弟他們要偷葬的事情報告給支書。

回到家，劉明看見老婆和大媽正說著話，詫異的是平時糊塗瘋癲的大嬸還微笑的給他打招呼。

他顧不了多想，邊往裡屋走邊說：「蘭香，跟我來一下。」

見蘭香跟進來了，他說：「蘭香，把錢給我拿三千，沒現錢，存摺也行。」

見蘭香疑惑的眼神，他忙說：「為了不把事情鬧大，我暫且替他們墊上那筆錢。」

「工作還是做不通么？我不幹，憑啥給他們墊錢，大爸沒兒沒女嗎？」

劉明有些著急了：「算我借你的行不行！」劉明的聲音提高了。

「不行，你只會對老婆凶。那樣的人家，也讓他們去碰碰釘子吃些苦頭才好！」

劉明說：「人死了入土為安那，我畢竟淌著劉家的血。再者，我也是幹部，是黨員噻。」劉明的眼眶顯然都有了淚光。

蘭香不忍心了，從箱子里取出一張存摺遞到劉明手上，責怪道：「我們家欠他們的，你就是愛充爛好人。」劉明感激的使勁捏了下妻子的手。

大嬸站在門口茫然的看著他們。蘭香忙說：「大媽，我們沒有打架，沒事。」

三

次日一大早，劉明就來到了堂弟劉武家。

劉文、劉武兩兄弟顯然一夜沒有合眼。他們正在與廚師商量辦白事宴席的事情。等廚師走了，劉明說有事與他們商量。看看樓下不方便，劉文、劉武便與他一起到了樓上。坐好後劉明委婉的說：「我待你們兩兄弟如何我不說你們也清楚，這次大爸走得突然，我們也要為他老人家作想，讓他入土為安，況且上面領導……」

不等劉明話說完劉文搶過話頭：「大哥是來當說客的吧，昨天來了不下十撥幹部都被我們罵回去了。不提這事我們是親弟兄，提這事我給你翻臉。」

劉武說：「大哥，不是我們跟你過不去。你看現在確實不叫話，只要有錢有關係就能當幹部，選舉之時千方百計拉票找關係，坐到位置上後又不作為，想起來都窩心。人死了他們還來收一次錢，這筆錢拿去幹什麼？我們想不通。反正戲台已經搭起來我們就得唱下去！」

劉明摸摸兜里的存摺還想說什麼。忽然聽見樓下有嘈雜的聲音，「劉文，快下樓來，他們來了這麼多人，是要抓人咹？！」

劉文兩兄弟一溜煙衝下樓去了。劉明趕緊從窗口望下去，見鄉上分管殯葬的廖副書記與村支書等七八個人，被幾個本家的女人擋在院門外。劉文上去掀開她們說：「讓他們進來，看他們放啥臭屁！」

開始的氣氛還不錯，廖副書記耐心向他們講了殯葬改革的政策，並且說今天現場辦公，絕不徇私舞弊。廖副書記又說：「殯葬改革是國家制定的政策，農民不是全靠國家政策好才富裕起來的嗎？看看你們修起來的小洋樓。你們一家人發家致富，子女上學，就醫哪一樣不是享受國家好政策？你家兩位老人多病還是享受了一些優厚待遇吧。」

暴脾氣的劉文大聲嚷嚷起來：「你說夠了嗎？狗日的些說起待遇我就來氣，你們不去查查，那些低保戶、特困戶裡面有多少水分，有多少是靠關係弄上的？！」劉文的話像點燃的導火索，他們再也聽不進去一句領導的話。而且出言不遜的辱罵起幹部來了。

劉明看大家鬧得不可開交，看他們一家人也太不像話，一股熱血直往腦門上涌。他蹭的一下站到一張小方桌上吼道：「劉文、劉武，你們無法無天是不？知不知道這是共產黨的天下！」

這時親戚鄰居幫忙打雜的黑壓壓圍了一大圈，鬧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把驚異的眼光投向高處的劉明。劉明從兜里掏出存摺說：「當著大家的面我把話撂這兒，大爸的下葬費我出了。」人群中頓時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劉武趕緊過來說：「大哥別冒火，下來好好說話。」

劉文衝上來一把奪過存摺：「大哥，你這是打我們兄弟的臉呢？三千塊的碎銀子啊！」一揚手把存摺丟了老遠。

「你？！」劉明怒不可遏掄起了拳頭。

「怎麼，想和我打架不成？」他們拉扯在一起。

四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不知是誰高喊一聲「劉大嬸來啦！」大家的目光齊刷刷朝老太太來的方向望過去，見劉老太太在蘭香的攙扶下顫巍巍的趕來了，口裡大聲念叨：「老伴兒，我來啦！等等我啊！」

「媽，你咋來啦？」春梅趕緊跑上去扶住母親，一邊喊起來：「大哥二哥，媽來啦！」

蘭香說：「大媽剛才突然說有事情給你們說，硬要我陪她過來的。」

老太太徑直往靈堂里來，奇怪的是她今天看起來很正常。她站在靈柩前一字一句的說：「老伴，你囑咐我的事，差點就忘記了，當著你的面我把東西交給他們吧。」

她把三個孩子叫過來，從隨身的包裹裡面取出一件棉褂子，要春梅用剪刀剪開褂子，剝開內層的棉芯子，從芯子里掏出一個牛皮信封。老太太把它遞到劉文手上：「小文，這是你爸臨死前交到我手上的，要我交給你們。」

劉文打開信封，裡面厚厚一疊東西，他隨手抽出一封信來。劉文把信遞給妹妹：「你的墨水喝得多一些，讀讀看老爺子寫的啥？」

春梅展開信，念了起來：吾兒小文小武及愛女春梅，你們一直在外闖蕩，都是父母無能，沒有送你們讀書讓你們吃苦了。近來我時時覺得胸悶發慌，唯恐哪一天撒手西去，心裡有一些想說的話，恐怕沒有機會，所以提前留在紙上。

你們不在家多虧了侄子明兒隔三差五來看望，照顧我和你瘋癲的娘，你們一定要記住這份情。

你們平時給我打過來的錢我給存起來了，大約兩萬多。我與你娘死後都要一筆喪葬費，現在實行殯葬改革，那是國家政策，不要為難幹部。不要學你爹，年輕時受了些委屈，後來總喜歡與政策擰著來，落了個「老牛筋」的雅號，嘿嘿，「老牛筋」總算要入土了，以後再不討人嫌了，時常想起我做的事情都覺得彆扭羞愧。我沒有做好你們的榜樣，自責啊！

「爸，爸……」春梅讀不下去了，一下子跪倒父親的靈柩前失聲痛哭起來。劉文、劉武兄弟早已淚流滿面，他們上前給父親上了一炷香，雙雙跪倒叩拜：「爸爸，都是我們不懂事，對不起您老人家啊！我們錯了。」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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