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新聞 > 【圍觀世界盃】政治,阿根廷足球的「上帝之手」

【圍觀世界盃】政治,阿根廷足球的「上帝之手」

編者按:俄羅斯世界盃怎麼打?喝著啤酒看球侃球的同時,界面天下也推出了「圍觀世界盃」系列報道。在這裡,我們聊的不止是足球,我們把視角挪到了這項運動背後,「圍觀」賽場上各國身後的政經社會生態,漫談世界盃外圍之事。這是圍觀世界盃的第【4】篇。?

「沒有足球,阿根廷人根本活不下去,」Vice的紀錄片《超級德比》(superclasico)中這樣說道。在阿根廷,從某種程度上說,足球就是政治,政治也是足球。

從1940年代足球剛成為一項世界運動開始,阿根廷足球就和政治密不可分。經歷了庇隆時代調動球迷的政治熱情,到魏地拉時代公然利用世界盃作為政治工具,再到1986年對英格蘭復仇式的1/4決賽和馬拉多納的封王,阿根廷人對於政治在足球運動當中的角色已習以為常。

疑雲重重的捧杯之路

對足球史有所了解的人大概都聽說過1978年阿根廷世界盃背後的政治醜聞。當時是軍閥獨裁者魏地拉當政的巔峰時期,這個國家需要一場大型賽事和勝利來讓國際社會見證它的繁榮,以及在某種程度上粉飾它早已公開的秘密:全國範圍內對平民的處決、逮捕和虐待。那屆世界盃,阿根廷在小組循環賽最後一場對陣表現搶眼的秘魯隊,用一場不可思議的6-0挺進了決賽。

1978阿根廷世界盃,東道主在半決賽「屠殺」秘魯。圖片來源:taringa.net
 

這場6-0是整屆世界盃最受質疑的比賽。在剛剛結束的另一場小組賽中,巴西先以3-1拿下波蘭。從理論上說,阿根廷要在秘魯身上取得一場凈勝4球以上的大勝才能力壓老對手巴西晉級。

有傳言稱,魏地拉政府為此和秘魯達成了秘密協議:保證秘魯輸掉比賽後將給予球員和秘魯國家物質補償,甚至許諾將一批秘魯政治犯帶到阿根廷,確保他們「從人間蒸發」。

對陣阿根廷的比賽才踢了一半,秘魯就以0-2落後,正當大家相信貝拉斯克斯將在下半場帶領著球隊反擊的時候,他們的頭號球星卻被「詭異地」替換下場。數年後接受採訪時,貝拉斯克斯坦言「當時秘魯人被告知,他們必須要輸掉這場比賽」。

為了確保阿根廷取得大勝,秘魯還撤換了隊長埃克托·庫比塔斯。他也表示:「有些事情發生了……我們的球隊開始換人。我在下半場開始僅僅10分鐘後就被替換掉——我們當時正兩球落後,完全沒有理由把我撤換啊!我是這支球隊重要的一員。這麼做,其他人會怎麼想?」

白色恐怖下,人們藉助足球說不

《衛報》特約作者大衛·弗羅斯特(David Forrest)萬萬沒有想到,2017年他陪伴妻子去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從事博士論文研究時,竟意外揭開了40年前的謎團:一個和政治、暴力,以及魏地拉軍政府時代的血腥統治緊密相連的謎團。

1978年那屆備受爭議的世界盃開打時,弗羅斯特只是個10歲的少年,他敏銳地觀察到了球場門柱上反常的標識:在兩根門柱的最底部,各有一圈黑色的條狀塗漆,猶如人的手臂上綁著黑紗。

1978年世界盃決賽,阿根廷對陣荷蘭,紀念碑球場的球門底部被漆成黑色。圖片來源:衛報
 

一番輾轉後,弗羅斯特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北郊一家餐廳找到了當年的球場工作人員Ezequiel,後者為他娓娓道出了那一段歷史。

阿根廷和荷蘭的決賽在阿根廷河床隊的主場紀念碑球場舉行。那時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處處布滿魏地拉政權的秘密集中營和虐殺中心,其中一個就在紀念碑球場附近1000米開外。同時,臭名昭著的海軍機械學校也與球場相隔不到1英里,據說在那裡遭受過軍政府虐殺的政治犯超過5000人。因參與政治活動而被捕的阿根廷人通通被政府宣告為「失蹤」,從此杳無音信。這裡只是阿根廷那段黑暗時期的代表建築之一,當時在全國各地約有340個類似的機構。

決賽當天,阿根廷對陣的荷蘭隊球員就感受到了氣氛的緊張。對阿根廷來說,這不是一場純粹的足球比賽,魏地拉的陰影嚴實地籠罩著整支球隊。對於對手荷蘭隊來說,他們也有所顧慮:他們曾討論過前來參加世界盃這一決定是否意味著對於魏地拉軍政權的公開支持。當時的荷蘭頭號球星克魯伊夫已主動退出了國家隊大名單。

「比賽場面太激烈了,那軍隊的感覺……」荷蘭球員約翰·雷普賽後說,「太沉重了,就跟在沸水裡一樣。」

荷蘭球星克魯伊夫(左)和雷普。圖片來源:FIFA
 

世界盃之前,包括Ezequiel在內的場地工作人員就開始商量著要如何利用這一個世界性舞台來表達對魏地拉軍政權暴政的抗議。

在提到球門底部的黑帶時,Ezequiel碰了碰自己的大臂,說出了弗羅斯特尋覓已久的答案:

「所有人都認識幾個失蹤者,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想表示抗議,」Ezequiel說,那些漆上的黑帶正代表人們手臂上的黑紗,以及他們對於失蹤者和死難者的紀念。

之前他們否掉了好幾個方案,包括在場地上割出特殊的字句,或者在廣告牌上塗畫標語等,只要能在電視上出現,他們都願意做。但最後,迫於魏地拉政權的淫威,他們不得不選擇更低調的處理方式。

世界盃開幕當天,失蹤者的母親們組成了一條遊行隊伍,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五月廣場上對著全世界的鏡頭進行抗議。而在球場上,球門底部的「黑紗」也準備就緒,就在阿根廷即將奪冠的球場上,提醒全世界觀眾這裡發生著的不公。

「我自己不害怕,但那恐怖的氣氛讓你為家人擔心,」Ezequiel邊敲著桌板邊說,「世界盃上的每個球員都應該纏上黑紗紀念死者。」

「庇隆,博卡,一條心」

事實上,在魏地拉利用世界盃大做文章之前,後來在軍變中被驅逐的前總統胡安·庇隆早已把足球政治玩得風生水起。庇隆在1946年至1974年期間曾三次出任總統。

布宜諾斯艾利斯有全阿根廷最引人注目的兩支球隊:博卡青年隊和河床隊。兩者的「超級德比」經典和激烈程度不輸皇家馬德里和巴塞羅那的西班牙國家德比。這兩支球隊來自不同城區:博卡青年隊來自相對貧窮、草根的市區,而河床隊則駐紮在相對上流、富裕城區,每次對抗都會很自然地被渲染以濃重的階級色彩。

阿根廷「超級德比」博卡青年隊(右)對陣河床隊。圖片來源:taringa.net
 

作為一名施政路線偏左的領導人,庇隆是博卡青年隊的堅定支持者。而隨著執政時間越來越長,他開始面臨一些反對派的聲音,於是開始藉助阿根廷人喜聞樂見的足球來提升支持率。

庇隆首先為自己樹立了博卡鐵杆球迷的形象。在博卡球迷心中,庇隆是球隊的「心臟」:在博卡青年比賽現場,球迷們會一致呼喊「博卡,庇隆,一條心」這樣的口號。他的政黨也總會適時地當眾亮出諸如「庇隆,頭號運動員」、「庇隆促進了體育」等標語。在庇隆當政時期,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球場上座率一直排名歷史第一。一個個爆滿的球場於是就變成了庇隆最佳的個人宣傳舞台。

庇隆和妻子愛娃出席比賽現場。圖片來源:442.perfil.com
 

讓自己的力量滲透進了足球運動之後,庇隆轉身又開始尋求對媒體的控制。為深入宣傳自己倡導的民粹主義,他授意讓新誕生的《世界體育》取代了阿根廷國內第一體育雜誌《體育圖片》的地位,因為他覺得《體育圖片》「對自己的歌頌力度不夠」。而新雜誌的做法則不同,完全變成了庇隆的「傳聲筒」。在文章中,阿根廷這個國家經常會被描述成「一支運動隊」,而執政者也希望整個國家也能保持團隊、具備團隊精神、崇尚民族主義。

然而,與魏地拉不同的是,庇隆堅持認為國內俱樂部是開展「政治足球」的最好媒介,因為他無法承擔國家隊在國際舞台上失利的後果:那對國民精神、乃至自己的統治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在庇隆時期,其他的官員也對足球施加不同程度的影響。庇隆手下的財政部長拉蒙-塞雷霍就曾以權謀私,曾多次為自己喜愛的競技俱樂部提供無息貸款,幫助球隊在球星爭奪戰中始終獲得先機。而競技俱樂部也知趣地將其任命為俱樂部形象大使。有了雄厚財力的支持,競技俱樂部在從1949-1951年期間的聯賽中順利取得三連冠。

當俱樂部主席成為總統

事實上,從庇隆開始,歷屆阿根廷領導人都和足球有著脫不開的干係。

現任總統馬克里在1990年代曾是博卡青年俱樂部主席。今年初在阿根廷一些球場里,其他球隊的球迷不約而同地把對裁判錯判的氣撒在了馬克里身上,「馬克里,狗*養的」的口號時不時響徹球場。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球迷們認為馬克里在政策和財政上偏袒了博卡青年,假公濟私支持自己的球隊。

博卡青年俱樂部向阿根廷總統馬克里贈送球衣。圖片來源:博卡青年俱樂部官網
 

博卡青年隊在阿根廷聯賽中勢如破竹,已經連續400多天佔據了聯盟第一的位置,這引起了其他球隊和球迷的強烈不滿。他們認為,馬克里的總統位置助長了博卡青年的氣焰,馬克里本人也被認為是博卡青年操控阿根廷足球界的幕後操控者。

馬克里的前任基什內爾在2013年任上遇上了麻煩事。布宜諾斯艾利斯知名調查記者拉納塔(Jorge Lanata)對基什內爾的腐敗指控窮追不捨,他在每周足球比賽後推出的晚間新聞節目也在阿根廷廣受歡迎。後來基什內爾決定把全國比賽時間後調一個小時——這也意味著,如果阿根廷人還想看比賽,他們不得不放棄拉納塔的節目。

基什內爾這麼做也讓大眾球迷承擔了多餘的治安風險。看完比賽後徒步回家的市民,將會經過相當危險的街區,比賽時間推遲則讓這段路程更不安全。而開車回家的市民則要路過一段事故多發地帶,午夜在此行車也令人膽戰心驚。而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當權者想讓批評者閉嘴。

兩代球王的政治哲學

說到阿根廷足球,馬拉多納和梅西是無法繞不開的巨星,世界各地的球迷正是通過他們認識了阿根廷這個國家。他們都在取得的輝煌成就的同時用各自的名望影響著社會,乃至政治環境。

在1982年帶領阿根廷隊經歷慘痛失敗後,馬拉多納和他的球隊在四年後的墨西哥世界盃捲土重來。阿根廷在1/4決賽中和英格蘭狹路相逢,是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對決,因為在1982年馬島戰爭中,正是英國人擊敗了阿根廷。彼時的阿根廷國力衰弱,軍心不齊,他們迫切需要在另一個戰場上用勝利向世界證明國家的實力。

在這場1/4決賽中,馬拉多納上演了著名的「上帝之手」,終結了英格蘭的世界盃之旅。馬拉多納後來在同名電影中說,這場比賽就好像「一場戰爭」,阿根廷人取得了勝利。他甚至把那個手球進球描述為「在英格蘭人的口袋裡偷錢包」。後來,阿根廷順利殺入決賽,並捧回了第二座大力神杯。對於全阿根廷來說,這個冠軍意味著他們終於洗刷了魏地拉軍政府和馬島戰爭的雙重陰影。

1986年墨西哥世界盃,馬拉多納上演「上帝之手」。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而梅西,這個出生於阿根廷第三大城市羅薩里奧的天才球員已把世界盃之外的無數讚譽和獎項收入囊中。他最近帶領國家隊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6月6日,阿根廷國家隊宣布取消與以色列在耶路撒冷舉行的世界盃熱身賽,梅西本人負擔因賽事取消而損失的部分費用。

梅西和他的西甲俱樂部巴塞羅那隊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都廣受歡迎,許多年輕人把梅西視為偶像。但鑒於現在該地區極其敏感的政治環境,在耶路撒冷舉行由以色列贊政府助的熱身賽必將遭到巴勒斯坦人的不滿。

梅西隨俱樂部在以色列特拉維夫訓練,與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球員合影。圖片來源:巴薩官網
 

「以我的名義,以及所有加沙地區熱愛你的年輕人的名義,我請求你不要來(踢熱身賽),」一名年輕的加沙球員穆罕默德·哈里祈求說。在上個月加沙地區的示威抗議中,他的腿被以色列狙擊手射傷,現在仍然包紮著。

這一刻,沒有出現在耶路撒冷的梅西和放棄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克魯伊夫,冥冥中有一絲相像。

專題:2018年FIFA俄羅斯世界盃


新聞報料

商務合作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界面新聞 的精彩文章:

【天下奇聞】西班牙殖民者古船天價寶藏歸屬成疑 俄公司研製激光炮清除太空垃圾
阿富汗官方證實巴基斯坦塔利班頭目死於美軍空襲

TAG:界面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