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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寫給父親的詩

舊鞋子

如果我能夠翻曬,

爸爸的那隻舊鞋子,

依然會是月光下最動人的情節

踩一腳 春天,

那些小草就會迭迭宕宕,

冒出綠來……

●提到父親

提到你,就難免會有湖邊的清風與白沙

吹進我深沉的雙眼,尤其是在深沉的夜裡

會格外有點疼

這個稱呼,念舊了

一直焐在懷裡

從春到秋

終於和那棵芭樂樹一起成熟

淺黃色的聲音

開始瀰漫整個關門

桃枝,柳梢

不敢躍上枝頭

更不敢喊出疼

那時,你掉了扣子的前襟里

兜滿了我八歲的歡聲笑語

二十多年來,我在做著梧桐正香的夢

像一朵飽滿的玫瑰,盛開在

柴米油鹽的日子裡

冬天

那棵芭樂樹隨著

一顆嫩香紅艷的太陽,被一個眼神狠狠砸下

掉在夜晚

從此以後,我一直從黑髮

尋到白髮

門外的芭樂樹累了

清甜的芭樂香

在我骨瘦嶙峋時,總不約而至

陌生人安慰我說

每一天都是新的。愛你的人能生花。這春天

我離你有一片葉的距離。芒刺在心收攏又打開

在夜裡

我對時間說起我所能感受到的貧瘠

時間不經意地笑了

它花白的鬍鬚里

藏有他人無法觸及的孤獨

與父書

一直以來,我總想對你說些什麼

說人間浩大,世事艱難

說我磕磕碰碰的成長,和不能言說的辛酸

說這明晃晃的夜色,似乎剛好盛得下這五年來的

病痛、過往和生死

說我的綻放與枯萎,說靈魂深處的露珠

說不再痙攣的一些事情

山巒、北風、黑暗……

整個世界,也像我一樣

都是時間的手下敗將

不過還好——你還教給我

美、善良、從容、大海和天空

幽深的藍。雖然我無法忘記那個漏風的夜晚

那個突如其來的災難

但你還給了我完整的手掌、雲端的大腦

我還能足夠有力活著,去愛

生活賜給的賬單、煎熬,被傷害的花瓣和鹽粒

但你骨子裡的正直、寬容和執拗

我已一點不留地繼承了

其他的心機、附勢、謊話,統統埋在那叢夜來香下

可為或不可為,歲月的鞭子都教給我

跟你說說,敬畏、捨得

說生活還給了我微光蕩漾的星辰,青杏味的幸福

說我一事無成的幸福,和簡單快樂的人生

願活著,願放鬆

願我有暮晚、篝火和遠方

讓我愛上這個荒涼的世界和自己

像你一樣達觀敞亮,有曬不幹的希望

父親,父親

1

我無法說出那天的夜

有多黑

我拎著行李

在1月3號的夜晚

一個腳印深一個腳印淺地走

直到摔在車站了

我還在想,周圍的夜怎麼那樣黑

2

南方沒有雪,我用寒風清洗骨骼

一程一程到了我家門口

我試著告訴自己

他依然會大說大笑地告訴我

他如何在生意場上談笑風生,

如何在為人處世上左右逢源

穿堂而過

不是風,但比風自信

可是,他們告訴我

他的屍體已經被運走了

生活的路,才走了45年

電器店裡剩下的還是最初的夢想

和發黃的經驗

3

我說,我來的時候,整個城市都空了

只剩下湖邊村

再後來,整個村落也空了

只剩下我

然後我也空了,只剩下門口兩張碩大的海報

等我剛說完這一句話

兩張碩大的海報也空了

只剩下風,和某月某日,白茫茫的一片

他一直很強大

但如今躺在冰櫃里

原來,生命也輕如草芥

4

失去取暖的脊樑,或語言

以及讓人變瘦的水

失去大片大片的希望,與靈魂各具一半的身體

失去燃燒前最後一個童話

失去停止奔跑的呼吸

或與時光博弈的疼痛

失去你,我失去生存的力量

5

我之於這座城市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我拿什麼來哭你,父親

即便落魄,我還有天倫之樂可以期待

即便貧窮,我還有噓寒問暖可以滿足

我甚至希望

你哪怕是市場一個賣魚的

或是街頭一個擺攤的

冬天這個季節,鄉音也會蒼老

所有的希冀開始飄零,像家鄉風中的沙子

背著一包裹的日子

夭折于歸途

6

我在父親的眼裡越來越大

大到二十三歲這年

蹲在黃土邊,啜泣不已

我沒想要索取整個世界

他給我的那片天空

足以馳騁我的一生

我不會向他索取來世

今生還長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根本來不及預測未來

千山萬水,聚攏而來

意外的荒蕪,不來、不走,從高處跌落

故鄉聽不見我的聲聲呼喚

故鄉躲在山後的池塘邊悄悄哭泣

7

我像一棵樹,扶著冬日低矮天空

至今不能放下苦澀的楝子

奮鬥了45年,現在他終於清靜了

我與他只有一步的距離

黃土卻將我們隔得太遠

真想讓自己的手,穿過冰冷的凍土

拉住父親的手

我總以為,再冷的天,只要他在身邊

就是暖和的

如果心傷能夠彌補

在這個夜晚我會以他為燈

用冷風的補丁和一縷情絲

細細縫合這個寒冬的傷口

8

爸,你看你種的那叢夜來香

開在冬天的腹部

恰好在你鼻息所及的地方

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

我試著接受這樣的事實:

多年後

這場雪,將不記得一個這樣的男人

不記得他的笑容

他的背影

他的,這些假裝是冷風的文字

9

在路邊,我一次次啜泣

彷彿真的相信,可以用自己的眼淚

哭回一個溫暖的身體

在後園裡的泥土裡,我睡了一天一夜

彷彿真的覺得,可以用自己的身體

為傷痛打上一塊補丁

但只有你知道,這一切多麼無用

我的渺小,和巨大的哀痛

多麼不成比例

10

父親,叫上一聲

我這二十幾年,一串長長的思念

掛在窗前,掛在歲月的額頭。

我一個人,朝著你的方向

抵達你的土地時,真實的對著季節哭泣

眼前全是一些父親的影子

父親,掛在我生命的高處

面朝大地,望成華髮如雪

來看你了,父親

遠山的父親,坐北朝南

萋草零亂

我呀,我必須習慣

遠山的一言不發

騙子

這個騙子

這個敢說百病不生的人

那一日頭一歪

就遠離了我們

就再也不知道現在的日出

一年一度。梨花謝了又開

開了又謝

告訴我,你如何做到

始終只用一種睡姿入眠

不問人間,哪怕一個孩子淚流滿面

再見 永別

了無牽掛

這幾塊洶湧而來的語詞,哽在喉頭

昨天捎來的老井酒,淌滿一地月光

來看你了,父親。

隔著一層黃土

你躺著,我坐著,就像多少個夜晚一樣

你坐著,說著遠遠近近的人事

故事散發著柴禾和牛糞燃燒的嗆味

悄悄告訴你,父親

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想你

就算體內即將滑落的雨水

就連同陡峭的雷聲

也不能

清明

路,在我和弟弟的車輪

轉動,直至姑嫂娘路口

這時大概二十分鐘

熙熙攘攘

怎麼區別,這來路不明的腳步

雜沓、深淺不一。像蓬勃的四月

已開得沒有新意的桃花。

我一年一年來添土送紙錢,老墳頭沒有再長高

周圍的哀草不斷地瘋長,像父親

越來越老的鬍鬚

風往哪個方向舔

燭火,就往那個方向偏

掙扎著,卻站不起來

天地如唇,牙齦長出墓碑

我們一生的匆忙,就是朝著

最鋒利那顆牙齒奔去

年年把父親的墳堆壘高,一再壘高,都總覺得

無法與我心中,父親應有的高度相比

乾杯。咽下這時空斷面里沉沉睡去的念想

一座小小的墳

重重壓在心上

也許一隻端起一座山的手,卻端不起

一個二兩重的酒杯

也許荒草邊的千言萬語,都抵不上

母親的一聲哽咽

最近常常夢見你(外一首)

最近常常夢見你

在我長滿青苔的老房子里

你告訴我,等你老了

就不做生意,去後園裡種花種樹

看葉子笑

看日子火

看女兒在枝頭上紅

你說過,一定要種滿萬年青 芙蓉樹

春草和石榴

撩撥過夜來香的手指慢慢冷了

關節上,露草凝霜

冰凍了許多陳年往事

一個心愿就此患上了風濕

山瘦水長,只有北邊的風吹起來

比山比樹比屋還高

秋天,我最愛的那位親人

在這漸冷的時候

我不敢打開眼前的窗戶

害怕眼睛結霜

你不容分說還在

和母親一起睡

睡在你睡過的地方

有風側身擠進,偶爾用一節病骨

試探季節的規則

檯燈搖晃

相片飄落下來

署名是那個

說好了明天回來的人

犬吠聲在窗外此起彼伏

彷彿夜歸人的足音,在夜深處

一地慌亂

這麼久了

這麼忍了

你不容分說還在

父親的夜來香開了

1

九月,趴在村莊的肩頭

暮色如水

秋把一隻小腳,伸到心間

2

父親的夜來香開了

在夜色里開得驚心動魄

多麼像三年前

父親走丟的那個夜晚

3

告訴你也未嘗不可

我一直在滿眼的夜色里辨認

長在夜來香上的秋天,和

帶笑歸來的你

4

睡不著就讓我多想你一會兒吧

一點兒都不覺得累

就像每次你在村頭陪我等車

不記晨清,不記昏黃

5

我就在每陣花香的後面想你

它們像我一樣,在風中飄搖

沒有依憑

冥冥中,我又聽見

你喊我的小名

6

把這個秋天的水,望穿

院子里的夜來香照舊長著

西風進來了,冷雨進來了

你呢

7

聽到一個名字落水的聲音

那不是你,對吧

這麼多年。

我沒有爸爸可喊

這麼多年。

我給父親寫信

今天我給你寫信

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嗎

用了很多詞語也無法傾訴這寫信的味道

從頭到腳都是某種意象,貼近骨頭,滲入骨頭

一直到骨頭的盡頭,還是數不清的黑

我挨著四月天,給父親寫信

墳前的花萼,緊挨著四月天一瓣一瓣地開

可是,我還是想你,在這樣凄苦的日子裡,

在這樣明媚的四月里。

想你的時候,我就去看山,

從山頭看到山尾,然後又從山底看到山頭,

我只能躲在松樹下,裝作若無其事

丁香開過後,我和記憶跛著腳生活

滿天的星星不見了

樹影接住了,我走過去

鞋子被打濕了

傷心是我給不出父親的名字住址

父親是無法獲悉,在那遙遠的地方盛開的哀痛

我不希望父親變成遙遠故鄉的一棵孤樹

更不願看見父親墳前紛紛飄落的黃葉

總想給你寫首詩,總是苦於

月亮掛在枯枝上

念或不念,見或不見

我的思念,已長成一棵只為你開花的樹

轉過身,我會把自己埋進路邊那叢草里

唯一能夠用來緬懷的沙子。零散地落在那裡,不需要注意

不需要用誰的目光去撫摸整個過程

總想給你寫信,誰知

一封信太淺兩封信太濃

我在兩封信的信封上

飄下回憶青絲

最後,隨同它埋葬的還有那場思念,它瘦於骨頭。

清明三首

五年了。湖邊路口

我只記得路旁的風景。桑葚,芒果,大榕樹

清明的雨絲,如約而至

備了薄酒和一堆人間的疾苦

來看你

在風聲里,我的震顫

和那一坡荒草同頻

一囪蒼老的炊煙,牽著風

無聲地插上我的心頭

風吹過莊稼、水泥路

每一根蘿蔔乾,每一粒冬加丸,每一條粉簽

都搖晃著我思鄉的神經

隱隱作痛

風吹的時候,塵世很輕

輕到霜白的炊煙,慈祥著父親的目光

風吹的時候,塵世很重

重到黃土下面,連姓氏的根須都在微微搖晃

風吹的時候,大湖神廟不說話

盪一輪輪憔悴的波,它拍打著雜味的堤岸

風吹的時候,父親也不說話

睡在低矮的墓屋,他長成了一蓬蓬衰敗的茅草

有一場綿綿的細雨最好。麥苗青青

我與你隔著一朵花的距離

你一點都沒變。還愛那麼哈哈地大笑

野山花突然就全開了。我站在半山坡

那棵山楂樹下,聲聲喊你父親

喊一聲它就結一枚果。你看你看

滿樹的果子,多像一顆顆帶刃的石頭

告訴我

你只是把湖邊的水酒當成了春風

一下子,你已不能自己

乾脆喝他一個長卧不起

那年

趁著鐘聲剛剛翻過深夜零點

我也趕緊挑選一些懂事的詩句,扶著你

在我心裡坐北朝南,擋住荒在你頭上的時光

父親那年

扛著重重的行囊送我過河

一些話別

被湖水淹沒又讓垂柳釣起

100天了,你為何遲遲不回來(外一首)

等了一個月、兩個月

等了100天

你為何遲遲未來

遲遲不讓

母親黯淡的眉眼舒展

遲遲不來看看慢慢瘦削下來的我們

你走後,我們一家人深深的陷入一場劫難之中

有一種生不如死的痛悄悄地入住體內

二十三年的時間

就像那數不清的日日月月

撲拉的一聲就再也找不到了

總想給你寫首詩,總是苦於

找不到詩的方向

找一個留住你的理由,把傷口翻出來醞釀

猶如承受愛的長痛,長痛,此生沒有距離

有些話不便說給四月聽

又快清明了

雨點兒已踩到發梢,踩到睫毛了

我想知道,墳頭兒上的荒草是否又早早轉青

這個時節適合最透徹的思念

和墳前飛舞的紙灰無關,和絮叨的話語和淚水無關

適合用雨絲一樣細密的銀針穿過心臟

就那麼,認真地疼幾下兒

我相信這微微一顫的愛情

三年了,母親心裡還下著一場雪

中了毒的身子

輕輕的晃一下,再晃一下

有些話不便說給四月聽

它門前的悼詞冰涼,又一茬菊花

開出你的姓氏

這個平凡的日子

在這個平凡的日子,想起平凡的你。

再合適不過了,父親。

清明節,我和弟弟都來看你,

卻又看不見你。這遺憾的法碼,

越加越重 直到思念喘不過氣來……

父親,今年的毛毛蟲比小日本都猖狂,

整個南方 漏掉太多的雨水 陽光……

生疼的稱謂

過了姑嫂娘

得趕往西坡

燒一些紙錢

顧不得聊上幾句

遠方的路還遠

父親,是個生疼的稱謂

從青絲疼到白髮里

老相片

臘月的腳步嘁嘁嚓嚓

真的是越來越近了,我使勁地忍住

我怕促肉的香味,一不小心,就從胃裡

「咣當」一聲,掉出來

砸在我歸鄉的十字路口

也砸在父親

那舊曆春天的羸弱的老相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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